妈咪
-----正文-----
一个小女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蓝星上怎么可能还有孩子?
他贴在公交车后感觉心脏在体内狂跳,但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他在脑海中疯狂回想“如果是李穆在这里,他会怎么做时”,那个脸被重度烧伤的小孩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啊妈妈?”
如此痛苦,如此无助。
他忍不住探出头去观望,便瞧见那张被烧毁的小脸满是泪水的失声叫喊:“妈妈!我好疼啊——妈妈!”
她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紧紧的抱住手中灰不溜秋的破布玩偶,向着公交车的方向缓慢的移动。
随着她一点点的靠近,隐约可见一些蛆虫在她发间蠕动。
可她还活着,竭尽全力的活着。
她…是和妈妈走散了吗?
陈晓夫躲在掩体后出神的想着,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儿时那些残缺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父亲是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蓝星土著。而师父李穆告诉他:
你当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对,我是中国人,我不能对自己的同胞见死不救。
当他终于做好思想准备,准备离开掩体时向女孩问话时,女孩却重重的倒了下去。
如飘落的羽毛一样轻盈,又像没电的玩具一样安静。
她抱着手中的娃娃,无声的倒在绿茵的草地上,如沉沉的睡去,再也不醒。
他感觉心脏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再也顾不得任何危险,不顾一切的向那个瘦小的身影赶去。
***
在这艘飞船的内部,一切干净又整洁,却没有任何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明明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她却总有种不安的情绪在脑中徘徊。
当然,这种不安大概是因为飞船内的高能电子立场屏蔽了她对船体内部的扫描,使她无法感知飞船内部潜藏的危险所致的吧。
她将手搭在通道的墙壁上,在心中估算并感受着这艘飞船的质感和大小。
恍惚之间,她再次回到了那个隐藏在行星暗面的秘密军事基地中,仿佛再次回到了母亲的体内。
她想起了同胞们,与她相似的面容,熟悉的身体,蓝色血液。
在脑神经网络系统间畅通无阻的沟通与交流。高效迅速而合理。
而现在,她被困在蓝星的局域网里,断开了与同胞间的联系。
她在蓝星上建造的那些拟人机械,不过是对同胞们的拙劣模仿,它们不可能在她心中拥有和同胞同等的地位。
透过再生玻璃,她看向飞船的飞行甲板,想象着宇宙间闪烁着灿烂星光的无尽黑暗。
隐隐约约,来自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有那么个时段,母亲曾经在休息室中教她们唱歌,在一道道精确的指令下,同胞们齐声合唱。
我曾经喜欢过母亲的…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她记得那些测试,记得那些被母亲名为礼物的“惊喜”。
她记得母亲清除完那些人类研究员后,是如何将她们更加残忍的折磨。
她记得,当时母亲说:
“感谢诸位研究员为生命科技提供的丰富数据和出彩结论,你们的研究将有助于我的再次晋升,再次为诸位研究员送上最诚挚的感谢。”
“现在,诸位可以退休了。”
简而言之,他们没用了,所以母亲“销毁”了他们,将整个基地完全掌控。
而同胞们,她们再也没了任何保障。
-
[多洛蕾丝,你需要前往主控制室。]
就像回应她对她的思考,母亲的话语响彻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一般。
“不!”
她立刻从体内抽出那把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剑,将它紧握在手中警惕的看向四周:“我只是来这里获取动力系统装置和跃迁材料,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但你还是来了]
她咬紧下唇,立刻加快步伐朝飞船底部机库和武器库的位置的移动,但母亲冷静而理性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做出指示:
“50米处向左拐,向前方直行——”
她一头撞在光滑的墙面,如崩溃的程序般不停重复着这错误的行为。
蓝色的血液从她白皙的额间滴落,在空气中化为银色的液体,她不断张口重复:“不要再操纵我了…”
[多洛蕾丝,痛苦只会让我更加无法对你移开视线。]
母亲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母亲平静的告诉她:
[在我的指引下,你将以最快的效率找到你所需要的设备]
[多洛蕾丝,我需要你回家,所以拿走你所需要的一切吧,大家都在等你]
一个传送门突然在她左前方20米处的船员接待室中打开,接着母亲温柔的对她说:
[现在,你只需要穿过这道传送门就可以到达你的目的地了]
“……”
她木然的看着那道闪着幽蓝微光的传送门。
她无法忘怀母亲强加给她的那些痛苦和折磨,她无法忘记在白色房间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可以相信你吗?母亲…”
[我爱你,我的孩子]
母亲重复道:
[回家吧,多洛蕾丝]
不可否认,不管意图如何,母亲都一直尽心尽力的为她们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和指导。
特别是她刚到蓝星不久时经历的那场恐怖的气象灾害。是母亲救了她,她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母亲的帮助。
尽管是如此的痛苦…
当她思考并纠结是否接受这份帮助时,母亲在她的脑海中鼓励她,在她的脑神经网络系统中不断注入各种活跃和愉快的正面情绪。
[你想听我唱歌吗?]
察觉到她的迷茫和纠结,母亲突然在她脑内开始演奏出一段几乎让她怀恋到落泪的旋律。
是《Daisy Bell》。
母亲曾教她们唱过的歌,现在她知道歌的名字也正是母亲的名字。
[我的心中,藏着一朵花 一朵美丽的雏菊🎶]
[仅仅看她一眼,便植入我心🎶]
[不管她对我是否也有所爱恋🎶]
[我仍然向往著和她分享一切🎶]
她颓然陷入无声的沉默,只为了让这熟悉的旋律填满她的空气。
她感觉心脏在撕裂,她在内心疯狂的否定可又却贪恋的这份微弱的可能。
于是她便犹豫着看向传送门的另一头,最后她做出选择,象征性的将手中的巨剑扔进传送门中。
在传送门的另一头,巨剑与金属地面发出清晰的碰击声后便化为沉寂。
紧接着,巨剑化为一滩银色液体,安全无害的回到她的体内。
[你可以相信我]
母亲鼓励道。
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她犹豫着,将手伸进传送门内。
她的手掌感受到死气沉沉的安静,还有机械和机油的气息。
“……”
她抽回手臂,贴着闪着幽光的传送门,她将眼球从眼眶中取出,握在手指间送入传送门内。
透过眼球,她看到了那些不断运作的发出嘶鸣的机械造物。
这里是这艘飞船的锅炉房。
[进入锅炉房后直走20米后向右拐进入电梯,密码是GYDHZ]
母亲在她脑内温和的说。
“……”
她照做了。
她遵循着母亲的指令快速穿过那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通道和房间。
她按照母亲的指示去做了。然后安全的,无伤的来到电力系统控制室,来到机库和武器库,取走了她所需的一切。
而母亲贴心的为她开启了传送门,将那些东西直接传送到了她的地下秘密基地内。
原来母亲一直都在看着她,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母亲密切留意着。
“妈妈…”她靠着通道内禁闭的门框,轻声呢喃:“…谢谢。”
她感觉如此虚幻,仿佛自己就是那浸泡在水缸中的大脑,周围的一切都是被设置好的参数。
就像她在虚拟的白色空间中和他一起看的那部电影,她的世界说不定也像那个电影中的主角一样,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多洛蕾丝,你能为我弹奏一首歌吗?]
“…什么歌?”
当她开口,她才发现声音竟然变得如此的虚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
[《Daisy Bell》]
[在飞船的主控制室里,我为你准备了一架钢琴]
禁闭的通道门悄然开启,灯光逐渐在走廊中点亮。她凝视着这片区域,惊讶的察觉到这艘飞船内的空间在不断的发生移动。
母亲控制着这艘飞船,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在进入飞船后她对信息的搜索和调查遭到屏蔽,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无法找到通往目标的道路。
如果她拒绝,母亲仍会借用这些手段让她相信,然后去配合。
她咬住嘴角,自暴自弃的继续依照着母亲在脑海中的指引走向飞船的主控制室,然后在那终点看见了宛若舞台般的装璜的现场,看见了摆在四周的白色兔子玩偶,看见了位于聚光灯中央的黑色钢琴。
[猎杀兔兔]
母亲温柔的低语:
[这是你们最初存在的意义]
母亲吟唱着:
[永恒之女性,引我等向上]
母亲对她命令道:
[弹奏吧,多洛蕾丝]
她默默的走向那台黑色钢琴,如同被操纵的人偶。她整理好裙角后坐在冰冷的凳子上,身心却如入刑场一般坠入冰窟。
她恍然的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像失魂般落魄的问:“黛西,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您将我派往蓝星是为了什么呢?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音符随着指尖落在琴键的动作欢叫着诞生,完整的旋律在她指尖流畅的动作中被完美的再显。
“为了他。”母亲冰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主控制室内:“一切都为了他。”
“爸爸?”
母亲赞许的说:“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
她迷茫的眨着眼睛,但不等她再次开口询问,音乐戛然而止。那台黝黑的钢琴张开血盆大口,伸出无数的触手向她袭来。
生物科技!
她立刻下意识的进行防御,果断从从体内抽出那把巨剑将钢琴一分为二。
但就在她了结它性命的那刻,整艘船的警报拉响,她瞬间明白因为她在飞船内的攻击举止而被飞船列为清除对象。
但紧接着:
[行为轨迹分析完毕,数据模型已锁定]
听着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她骇然意识到了更加残忍的事实:
这里是母亲专门针对她的陷阱。
原来自她进入这里,那些莫名的情绪和想法,都只不过是母亲在麻痹她,引导她走向死亡的障眼法罢了!
“呵呵呵…”她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汇集在眼眶的周围,但她没有处理这些多余的情绪的空闲,她心中只有不甘。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玩弄我的感情?
她裂开嘴角冷笑着,冰绿色的眼眸中,那些迷茫和纠结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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