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

性转燕双鹰！泥塑，失忆，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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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燕双鹰丨步鹰/燕双鹰】掌心

掀开马车帷幔的是一个女孩子，她有着微卷的长发，马车颠簸时，发丝扫过她的嘴角。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眼底映着一点太阳折射的光。在她的视线中，群山正以缓慢而坚决的速度向后逝去，构成整个世界的是荒芜的‎‌黄‍‍‌色‍‍‎的尘土。而她寻找似的换了换视角，好像要从这重复的逝去中看出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看出。于是，她抿住了嘴。她的眉尖轻轻蹙起，好像在忧愁着什么，又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忧愁什么。她的眼睛似乎还是那么亮，可是正因为轻轻蹙起眉，有一种似颦非颦的病态。

一个男人在她身旁问道：“你在看什么？”她就这样似颦非颦地回过头，轻声道：“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她的手指还托着帷幔的一角。和她本人一样，她的手指也是兼具纤弱美与力量美的。但马车再一晃时，帷幔落下，从车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事实上，燕双鹰醒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并不动听。

步鹰本不想打她。如果可以的话，她最好听他的话，继续帮助他；或者就怀着那样一种视他为父辈的依恋死去，这样她也不会痛苦。遗憾的是，她太聪明了，也太倔了。倘若他的徒弟杀死别人，他当然会感到得意，哪怕那个人曾是他的盟友；可是他自己的一切，是绝对不可以受威胁的。所以他不得不动了手，对她。也许正因他不小心下手重了一些——谁让她的反抗惹恼了他——当她昏过去又重新醒来时，燕双鹰失去了她的记忆。

这让他感到有趣，同时捕捉到某种机会。他派人医治她的伤。理慧在陪她。等他听说她能够坐起来了，才预备去看看她还好不好用。

他拉开门，看见她的额上缠着白色绷带，长发微卷地垂着，朦胧的，柔和的，笼着她的脸庞。

理慧吃了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燕双鹰反过来握住她的。

步鹰问她：“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冷冷道：“也许我应该杀了你。”

步鹰笑了。他的笑是故作和蔼的残忍神态。他还是喜欢她小兽一般的敏锐的直觉。

这片原野上，经常会响起风声。有时又有毕毕剥剥的火声。当土匪点燃篝火的时候，这样的声音就产生了。

王老三和他的同伴们在烤火。同时，他们抱怨起和步鹰的交易。

“他那价给得太低了！同样一批货，我在魏九爷那里得到的是他给出价钱的三倍。”王老三把酒葫芦往地上一顿，啐道。

有一个土匪看起来比较胆小，他吞吞吐吐地道：“可是，三哥，咱们可惹不起他呀。”王老三道：“怕什么？我扣着不给，他又能怎么样？”他骂了一声，“他还想黑吃黑吗？”

一颗火星“啪”地爆裂，打断了王老三的话。篝火跳跃着，窜起很高，在石壁上投射它混乱的影子。

有人悄声道：“如果他真有这个意思，他的徒弟可不好对付。”先前那人短促地抽了口气：“你说那位？”土匪们你瞧着我，我瞧着你，都抽了口气。

有人道：“那位除了和步鹰合作之外，本身也专杀土匪！听齐六爷说，他的弟兄被杀死时，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旁边的人听见，连忙拉住他直摇手，阻止他提及那个名字。

而王老三冷笑着接过话：“不就是燕双鹰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别说她，就是他们师徒都到了，那也没什么可怕！”

他用枯枝拨动篝火，火焰更明亮了，散发出灼灼的光和热。“天可是越来越冷了啊。”王老三感慨道。他的同伴们应和着他，转换了话题，共同让火光温暖他们的双手。这时，他们便发现，地上多出一道不属于他们的影子。

他们愣愣地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站在月光下，携带着关东山的寒气。寒气，是一种让人忍不住缩手的颗粒物。他们看着她，下意识往手上哈气，于是，白雾上浮了，模糊着她的轮廓。她很悠闲似的走过来。他们仍旧看着她。当她走到火光能够照到的地方，昏黄的光晕映明她的脸，她似笑非笑的从容才显露出来。这回他们看清了，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小燕道：“我大概来得还不算晚。”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慌忙动起来，叫起来。

土匪杂乱地嚷着同一个名字，这让小燕感到头疼。他们，包括她的师父、理慧和小玲，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她，说明这个名字是她的。可是，这个名字分明是她的，却又好像属于另外一个人。

试图向她开枪的人叫都没叫一声就死去了，他们的尸体像一片倒伏的麦子，铺在火光映照的土地上。王老三还活着，只是一条胳膊脱臼了，手掌被原本在他自己手中的那把匕首穿了一个洞，只因他的刀妄图接近她的喉咙。他攥着自己的手腕，发出时断时续的哀嚎：“你是人是鬼？是人是鬼？！”

“我师父要的东西在哪儿？”她只是拎着枪，银色的枪，沉静地站在那里，原野上的风吹着她的长发。她身处黑夜之中，又远在黑夜之外。

沈七七在咳嗽。自从差点被武士刀穿透心脏后，他总是咳嗽。

“合作。”他说，为着这样一个名词，他重新出现在步鹰的对面，“不知道和你合作的还有谁呢？”

步鹰微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画上那两张武士的脸左右分离，门推开了。沈七七转过头，惊讶地发现小燕同一阵风一齐踏进来。她反手关上门，风声听不清了。

“燕双鹰？”他问。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步鹰，还是在问他自己。

步鹰像任何一位体贴孩子的父亲，柔声道：“你回来了。”

小燕点点头。坐下来，她露出一个称得上如释重负的笑容：“是的，师父。我回来了。”她的小虎牙使她看起来温顺可爱，好像融入一种和煦的家庭的氛围。

步鹰看着她，感到满意。她总是让他满意。他知道，她又完成了他的计划，即使她自己什么都没意识到。他想到沈七七说到的，合作，他喜欢这个词。他们合作，土匪、日本人、什么党派……在关东山，没有任何人将是他们的对手——这不是很好吗？

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很好。”他说，“很好。有什么想要师父给你的吗？”

小燕看了沈七七一眼，没有说什么。

沈七七感觉到，步鹰的笑容里增添了一些复杂的东西，他总觉得对方好像很得意。步鹰向她重新介绍他，虽然他从前几乎被她杀死：“不要紧。这是沈先生。”

“沈先生。”燕双鹰居然很客气地——甚至可以说是很乖地——叫了他一声。沈七七睁圆了眼睛。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又被抓住了。

“她现在很听话。”步鹰向他解释道，“她忘记了很多东西。”

沈七七终于明白他在得意什么。

可是步鹰的话让小燕犹豫了。沈七七看到她欲言又止，显示出很忧愁很为难的样子。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会。如今他总能见到不一样的燕双鹰。

步鹰，很乐意做一个开明的父亲一般的，一个宽容的赏赐者一般的，垂怜他的小燕，他鼓励——或者说，‌‎诱‍‍‌‎惑‎‌‍‌‎——她说下去。于是，小燕犹豫片刻，终于道：“师父……那您能不能……不要再去小玲的房间了？”她窒息一样，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下。沈七七怀疑，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要背过气了。

步鹰长久地沉默。在沉默中，他等待着，就像等待一只饥饿的鸟雀跟随秕谷落入他的长板底下，看准机会，他会抽掉那捕鸟的绳子。要有耐心，要把控时机。而小燕，她跌进那样一个陷阱，像无数次一样——也或许她从来没有逃离过。

他收起笑容。他说道：“我想会有人替代她。”

他盯着小燕，小燕也回望他。

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像流水一样聚集、旋转、撕扯，形成巨大的漩涡，意图奔流而无路可去。沈七七就被那样一种气氛卡住了脖子，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但是——小燕很快垂下了目光。

一下子，那洪流完全消散了。

沈七七想要说些什么，而步鹰打断了他。他微笑地盯着小燕，却对他道：“沈先生，你大概没有兴趣留下来欣赏，是吗？”

沈七七闭上了他的嘴。他大概可以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愿做这样的想象，虽然他隐秘地发现，当他做出这种想象的时候，他很……他其实很……他的表情很多彩地变化了几回，终于，他摇摇头说：“燕双鹰……燕双鹰，你不该是这样子，你原先不是这样的。”他一边咳嗽着，一边退了出去。

燕双鹰看向他，轻轻蹙起眉。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好孩子……”步鹰嘟囔着，拉紧了她的长发。那些长发散在她背后，被归拢起来，捉住了，像捉住一捧秋霜，一捧乌色的云。

小燕哼了一声，不免仰起头，吞得更深，看起来嘴角都要撑裂，原本瘦削的脸颊现在很可爱地鼓起来。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掉落。她阖上眼睛，安静地，睫毛高频次地微微颤抖。她的一切都好像那么脆弱。可是步鹰知道，她可是比他强的——第一杀手——他的徒弟——所以，对她做什么她都可以承受的。

他回想起燕双鹰失忆的那一天。

那时候，燕双鹰蜷缩着，像一只被刺穿的鸟，羽翼颤抖。她的额角撞伤了，很多血流出来，使她的长发粘在她的脸上。步鹰把她扯起来，发现他可怜的小徒弟几乎没了气息，可还在本能地挣扎，那些不断坠落的血掉在他的手背上，是粘稠的。他一手扯着她，使她不至于软倒在地，一手拨开她额上粘着的发，冷汗和血液使它们不太服帖。她的脸重新露出来，已经是一副任人摆布的神态。

他很想摆布她一下，当然是以某种他从前本应该想过但实际上并没有想到过的方式。然而，这刺激了她。她颤声叫了句“师父”，而后随手摸起什么硬物，冷着脸砸向他的头。步鹰只好扭住她的手腕，重新把她的脑袋撞向地面。她总是不爱听话。她闷哼一声，又吐了血。短暂昏迷之后，她便什么人都不认识了。

步鹰放开了她。

她那件黑色的外衣，领子颇高，掩着她的下巴。

小燕轻声叫道：“师父……”那是一种略带祈求的眼神，她攥着拳，手背上有一条纤细的青筋微微颤抖。

但是，步鹰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孩子……你大概忘记了，你们三个都是我的。”

他把她丢在那里，自己走了出去。

原野上的风声又响起来了。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感到满意，那么现在，他非常满意了。

当然，他没有更进一步——尽管他的确很想摆布她，现在也很想——可是他不会的。他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那类似的场景与她过去的记忆重叠，使她清醒过来，重新想起一切。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麻烦呢？虽然那也没有什么，他甚至可以借此羞辱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倾向于让她想起来。

可是小玲说，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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