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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想说的话:】

总集篇凑字数完结不用看。

-----正文-----

1.金币

我是金钱恶魔。

在“钱”这个概念产生之时,我便存在。

我是一只历史非常悠久的恶魔。

诞生之初,我没有名字,只能依附于一些有交换价值的物品,比如漂亮的贝壳,亮闪闪的石头,整头的牛羊猪。

后来,我有名字了。

尽管不同地区的人们对我的具体叫法不一样,但都有一个统称——“钱”。

作为人类创造的规则类恶魔,只要人类存在,我便不可能消亡。

人们巴不得我降临,给予他们无穷无尽的财富。偶有不在意金钱的人,大都死在了我前头。

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有很多人类试图与我契约,他们奉上数不尽的珠宝,吃不完的牛羊猪,甚至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但我不屑一顾。

我根本不缺这些。

我曾以为我会这样富足地过下去,应有尽有,无欲无求,穿梭在人间,游离于地狱,对那些满脑子肌肉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恶魔们不屑一顾。

直到我看到了它,我的心空了一块。

我听到它身边那个毛毛躁躁的金发小子叫它波奇塔。

_

波奇塔是一只狗。

一只拥有橘红色皮毛、头上长着半截电锯、黑色细长尾巴连着三角形拉环的小狗。

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想,我恋爱了。

我盯着波奇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着迷地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狗?

我一定要得到它!

我伸手想从落魄的金发少年怀里夺过它。

“金钱恶魔。”

嗯?谁在叫我?

这是人间,在我不主动现身时,能察觉到我的只有恶魔。

我左顾右盼,都没有找到那群肌肉脑袋的身影。

“金钱恶魔。”

对方又叫了一声,我凝神倾听,摸索着恶魔的气息。

找到了,微弱的气息,冷淡的金属味夹杂着机油味,很熟悉的味道。

我想起来了,是电锯恶魔。

上次他和斧头恶魔打架的时候我看见了,堆在地上的尸体像小山似的。

但是这里没有那庞大的由电锯构成的身躯。

我皱着眉:“电锯恶魔?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电锯恶魔平淡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无奈。

面前的橘红色小狗波奇塔冲我吠了一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波奇塔汪汪两声,脆生生的很好听。

脑海里,电锯恶魔一贯威风的声音显得有些沮丧:“打架打输了。”

我从来不知道电锯恶魔虚弱时会变成这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上前:“跟我走吧,我为你疗伤。”

波奇塔摇了摇头:“不行,我回不去,我有契约了。”

我眯着眼打量正在翻垃圾桶的金发少年。

他脏兮兮的,穿了件不合身的背心,满是污渍,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裤子肥大宽松,和他的人一样破破烂烂。

他的眼睛没有光。

“你看上他什么了?”我迫不及待地想把波奇塔据为己有,“我杀了他,怎么样?”

橘红色小狗突然冲着我狂吠,暗含警告。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那算了。”

_

“波奇塔,饿了吧?”

金发少年翻了半天,终于从垃圾桶里翻出一块带着霉点的面包,勉强可以果腹。

他把霉面包掰成两块,小些的囫囵塞进嘴里,大些的喂给波奇塔。

波奇塔高兴地吃了,还舔了舔金发少年的手。

我满脸嫌弃。

如果地狱里那群肌肉脑袋知道在地狱称王称霸的电锯恶魔此刻是这等窘迫潦倒的光景,大概会笑得三天三夜都停不下来。

“别告诉他们。”电锯恶魔冷淡地命令。

我对他骄矜的请求避而不谈,砸吧砸吧嘴:“就不能吃点好的吗?”

电锯恶魔没好气道:“没钱。”

没钱?

我有啊。

我随手拽下一根头发,在掌心里化作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丢到波奇塔面前。

它看了看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有点呆。

我笑骂:“笨狗。”

电锯恶魔是一只情绪稳定的恶魔,对我的挑衅无动于衷,只是摇了摇头,狗爪子将金币拍远,掩埋进散乱的垃圾堆里。

“金钱恶魔,你在给我们惹麻烦。”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我恼怒地想变出更多金币:“那不妨把麻烦惹大些。”

波奇塔生气地冲我吠,短短的狗毛蓬得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

好可爱。

我的气消了,摸了摸头发,笑嘻嘻地站在他身边。

很快,我就明白了波奇塔的意思。

那枚金币逃不过电次捡惯了垃圾的敏锐眼睛。

他从垃圾桶抬起头,原本暗淡的金发因为发现金币变得精神起来,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嘴锋利的鲨鱼牙。

“哇!波奇塔!看那是什么!”

那双生无可恋的丧气眸子骤然亮起,兴奋地捡起金币,放在嘴边咬了咬。

锋利的鲨鱼牙把金币咬出几个小坑:“是真的!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了!”

还没来得及藏进口袋,金发少年便被一拳头蒙倒,是本地的帮会流氓地头蛇。

高大的花臂男人在电次脸上啐了一口,用肥大破旧的皮鞋在少年脏兮兮的脸上狠狠碾:“交出来。”

“我~才~不!”

在这种情况下,电次竟然能笑出来,嘴角咧得大大的,教我看不明白他是蠢还是好斗。

“别多事。”波奇塔看了我一眼,然后跳到电次面前,冲帮会的人汪汪叫。

一人一狗毫不意外地被暴揍了一顿。

尽管被打得鼻青脸肿,电次掌心依然紧握着金币不肯放。

于是我站在一旁,看着波奇塔“奄奄一息”地倒在电次身边,少年细瘦的指骨被掰断,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币。

“嘶……呵……”

电次无力地躺在地上喘气,眼神的光亮随着金币消失,喉间溢出鲜血,喘气声像小刀,锋利地喇过气管,发出寒风撕扯窗户的声音。

一个金币而已,至于吗?

我忍不住现出身形,干净的金色高跟鞋落在电次面前,我俯下身,盯着金发少年的脸。

“喂。”

我喊他。

他说不出话,只有眼珠子转了转,在看到我的时候怔愣住,鼻青脸肿的脸已经看不出脸红,但我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从长指甲上掰了一小截,变成一根拇指粗细的金条。

电次的眼睛又亮了。

我像逗狗一样捏着金条在他面前晃了晃:“把你的狗卖给我吧,好吗?”

2.找茬

电次眼里的光迅速消失,撇撇嘴,连拒绝也十分孩子气:“我不!”

我没想到他会拒绝我。

很少有人会拒绝我。

我皱着眉头蹲下,小心翼翼地将金灿灿的长发撩起,尽量不让它们碰到电次脏兮兮的脸。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我把金条放在他破裂流血的鼻梁上,“像这样的玩意儿我还有很多。”

电次偏过头,拒绝得很干脆:“我不。”

“我可以给你疗伤。”我想了想,从我的财宝库里掏出疾病恶魔送给我的万能药,把淡‎‌‎黄‍‎色‍‎‌的油膏敷在电次破裂的伤口上。

这是疾病恶魔从一位天才人类医生手里收缴的东西,被我看到了,我便用一群繁殖力奇强的小老鼠换下了它。

效果很不错,电次脸上的伤迅速地消肿。

他侧头拒绝我再用药,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不要。”

好吧。

我收回药膏:“那你想要什么?”

他咧开嘴笑得爽朗,眼睛亮闪闪地看我,对自己的非分之想直言不讳:“姐姐,我可以摸摸你的胸吗?”

波奇塔吠了一声。

我听到它体内的电锯恶魔骂道:“这个只知道吃和‌‍‎‌色‍‎‌色‎‌‍‍‌的笨蛋!”

原来如此。

那就很好搞定了!

我的唇角勾起微笑:“请便。”

电次古井无波的眼中骤然爆发光亮,兴奋地坐直身体,手指虚空抓握:“真的可以吗,姐姐?”

他的笑容带点纯真的猥琐。

我犹豫了一瞬,看着圆滚滚的橘红色小狗,和电次强调:“但你要兑现承诺哦。”

“什么承诺?”他侧头,一副大脑宕机的傻乎乎样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拍掉他伸过来的爪子:“你得把波奇塔给我。”

电次犹豫了一会儿。

波奇塔着急地把爪子搭在电次腿上汪汪叫。

“他居然犹豫?他居然犹豫!”

我从没见过电锯恶魔这么不淡定的样子,笑嘻嘻地蹲下身,抚摸波奇塔橘红色的毛。

短短的绒毛很柔软,手感奇佳。

“不行!”电次伸手把波奇塔抱起来,不肯让我摸,“就算是姐姐……”

他纯真的眼睛略显猥琐地朝我的胸部打量,又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撇开眼神:“也不行!”

烧红的脖子出卖了他羞耻的内心。

我勾着坏笑,冲电次挺了挺胸脯:“其实很想要吧?”

电次吞了吞口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眼神,大声道:“没、有!”

身为恶魔,我当然不知廉耻——廉耻恶魔见了我都会惭愧地低头绕行。

我撩起裙摆,露出白皙修长的腿,刻意将金光闪闪的尖头高跟鞋朝电次的方向伸了伸:“这样也没有?”

“啊啊啊啊啊!”电次大叫着落荒而逃。

我悄无声息地隐入空气,尾随他进入了一间狭‎‌‍小‎‌‍‎逼‍‍‌‎仄的房屋。

屋内满是各种瓶瓶罐罐,地板上堆着脏乱的垃圾,没有能用的家具,连床铺都像是从废旧宿舍里捡的,上面堆了一条散发着霉味儿的灰蓝色被子。

电次正沮丧地冲着波奇塔自言自语:“波奇塔,还是和你相依为命吧。”

他的手在床头摸索,最终在地板与床板的夹缝里掏出一个过期的杂菜罐头:“今天只能吃这个啦。”

波奇塔汪汪叫了两声。

我若有所思。

晚上,电次抱着波奇塔,摊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他瘦弱的胳膊和大腿露在被子外,脏兮兮的脚一勾一勾的,偏着头,半个脑袋陷在灰蓝色的枕头里,脸颊由于怀疑的睡姿和憋闷染上红晕,金色发丝凌乱地搭在脸颊上,挡住大半眼窝。

也许是沉浸在美梦中,他嘴角挂着晶莹的唾液,咂吧咂吧嘴,梦呓道:“好香……唔……好吃!”

我找了把三条腿儿的破木凳,歪歪地坐在窗前。

这是屋内仅有的一扇小窗,整面窗户还没波奇塔大,风从破碎的窗玻璃一角灌入室内,月亮挤在窗户角落,勉强露出半个弯钩。

“电锯。”我喊道。

他果然没睡。波奇塔睁开眼,身体丝毫未动,唯恐惊扰电次。

“你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我回头看向那道毛茸茸圆滚滚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到电次身边。

波奇塔没有回答,静静闭上眼。

我本也不指望回答。我们恶魔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讲究起因结果,只要过程让我们愉悦,那在我们眼中便是一件好事。

我突然想到一个极妙的主意,也许可以让电次心甘情愿地交出波奇塔,于是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我的虚影即将飘出门外时,电锯恶魔低沉冷淡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金钱恶魔,希望你不要过多地干涉电次。”

_

我连夜在他们的小窝附近买了一栋小房子,开了一个小吃摊。

得益于我那漫长到不见尽头的生命,我学会了许多技能,其中最好用的便是各种各样的菜谱。

正当我买来食材,支起小吃摊时,昨天欺负电次的那群人又来了。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放荡肆意的视线打量,领头的花臂地头蛇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哟,小姐,”他自以为帅气地撩了撩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按住了我正在切圆白菜丝的手,“一个人做生意啊?”

他身后的小弟们或拎狼牙棒,或扛棒球棍,再不济手里也捞着个啤酒瓶,把我和我孤零零的小吃摊团团围住。

我抬眼,竖瞳紧缩,金色的瞳仁淡漠地看了一眼花臂地头蛇的裤兜,自顾自把他的手挥开。

他似乎对我的力气很惊讶,作势欲再抓。

“昨天你抢劫了一个人。”我开口,花臂老大耍流氓的动作迅速顿住。

我洗了手,又洗了刀,冰凉的自来水哗啦啦地冲刷着寒光闪闪的菜刀:“那枚金币换了三十万,你分给那个头上有纹身的光头三万封口费,剩下的全独吞了。”

其余小弟面面相觑,眼中纷纷露出质疑。

被我点到名的高个子光头虎躯一震,不敢面对同伴的质问,求救地看向花臂地头蛇的背影:“老,老大……”

“你……你信口雌黄!”花臂地头蛇倒退一步,怒目而视,“别信这个臭娘们!”

我把洗干净的菜刀重新握在手中,继续切圆白菜丝:“你骗他们说让光头拿去验了货,金子是假的。”

花臂地头蛇想抓我,拳头迅猛。

我眼疾手快地将案板连同菜刀和小山般的圆白菜丝一起抬走,轻松地闪躲,金色高跟鞋与冷硬的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把钱存到一张新卡中,”我看了眼信了八九分的人们,唇角勾起笑容,“那张卡,现在就在他右边裤兜里。”

原本包围着我的小弟们闻言,纷纷挡在我身前,面向花臂地头蛇。

“老大……”

“老大……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大,翻开给我们看看吧……”

我觉得有趣极了,找了张宽敞的桌子,铺上新买的揉面垫,开始揉醒发好的面团。

他们已经开始拉扯花臂的衣服了。

我兴味盎然地歪了歪头,添油加醋:“卡的密码我也知道哦。”

3.煎饺和豚骨拉面

地头蛇将信将疑:“怎么可能!”

反正又不是我的钱,我无所谓:“密码是79……”

“姑奶奶!”花臂地头蛇高大的身躯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双手合十祈求我,“大善人,大小姐!别背了,我信了,我信了。”

花臂大哥自愿将剩下的二十七万全部取出,让光头按人头分开,并允诺绝对不会再欺骗他的小弟们。

愚蠢的肌肉脑袋们颇受感动,纷纷表示原谅。

等人都走了,花臂大哥留下来,主动帮我支起摊位。

我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不算太笨。”

他冷汗涔涔,不敢造次:“多谢。”

小弟们不知道的是,他卡里还有五百八十二万,昨天金币换来的那二十七万只是个添头。

如果我真的背出密码,让他们拿卡取钱,别说和解,这个贪钱老大不被群殴致死都是轻的。

我开始剁肉,花臂大哥颓丧地坐在楼梯上,唉声叹气:“我都快攒了六百万了,早知道就……”

我剁得手酸,捞起半个蒜头砸他:“滚过来,给我剁肉馅。”

_

豚骨拉面和煎饺的香味儿很快钻进了睡梦中的电次鼻腔。

不出我所料,电次睡眼惺忪地摸到了我的小吃摊,和昨天找过他麻烦的花臂大哥打了个照面。

“来吃呀,我请你。”我笑吟吟地招呼他。

他眼前一亮,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姐姐!”

我朝他怀里的波奇塔伸手。

“小气鬼!”电次撇嘴,默默离开了我的小吃摊。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对于赚钱这件事,我向来秉持着多多益善的原则,来者不拒。

刚讹了花臂三万块买下他吃的那碗豚骨拉面,我美滋滋地收拾碗筷。

花臂向我告辞,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我大声道:“改了密码我也知道哦!”

他的背影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泥坑里。

_

电次果然回来了。

他身上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我嗅了嗅,是恶魔的血。应该是低级恶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樱桃味儿。

啊啊,樱桃恶魔。

想起来了。

红得发黑的超大樱桃,长得圆咕隆咚,头顶有碧绿长满刺的樱桃梗,一般都会连着两个樱桃,走起路来非常可笑。

樱桃恶魔是一种几乎没有攻击力的低级恶魔,唯一的技能就是双生,如果不同时杀死两只樱桃恶魔,就会不停地复制出另一只。

对电锯恶魔来说,低级恶魔不在话下,只是电次明显经历了一番苦战,连眼神都透露着疲惫。

难道这就是电锯所说的“不要过多干涉”吗?

“电次,来吧。”

我把锅里剩的几个煎饺全都盛出来,装在饺子盘里,端着盘子招呼电次过来。

他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经过。但是他的肚子明明在咕噜噜响。

真是可怜又倔强的孩子。

我冲他喊:“免费!”

他跑的比兔子还快,咻的一下就窜到了我面前,伸出手就想抓一个煎饺,被我打了一下手:“去洗手。”

他露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仿佛从来不知道饭前要洗手。

“去洗手。”我用一只手盖着煎饺,又重复了一遍。

电次吐了吐舌头,在我的指示下,去一旁的水龙头下洗手。

洗着洗着,他盯着干净的水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凑过去,伸着舌头张嘴接水。

“哇,好甜,好甜!”

他惊叫,像小狗一样往水龙头跟前凑,任凭水从他头顶浇下,哗啦啦的冲去尘土,然后肆无忌惮地甩了甩头,飞溅的水花甩湿了我的金色长裙。

我面无表情道:“甩湿我的裙子了。”

他马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僵住。

“洗手液。”看着他草率冲洗后依旧灰色脏污的手,我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瓶洗手液。

是樱花味的。

他接过粉色的洗手液瓶子,用鼻子嗅了嗅,好奇地研究该怎么打开。一不小心按住了洗手液的泵,泵头对着他的眼睛挤出了一大坨轻盈蓬松的泡沫。

“啊啊!波奇塔!救我!”

他惊叫着甩开洗手液粉嫩的瓶子,塑料瓶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停在我金色高跟鞋边。

我黑着脸抬头,大概是因为洗手液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电次的眼睛条件反射地闭起,双手抓瞎般乱摸。

“笨蛋!”我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按到水龙头下,把脸侧过来冲眼睛。

他乖巧地任由我动作。

我把洗手液挤到他手心里,像搓洗宠物狗一样搓他的两只脏爪子。波奇塔在一旁探头探脑,嘴里叼了一只煎饺正在吃。

白皙纤细的手指和脏污粗糙的手相触,泡沫在肌肤之间打滑,散发出阵阵樱花的芳香,金发少年的脸悄悄地红了。

我看了一眼橘红色小狗:“你怎么去杀低级恶魔了?”

电次以为我在问他,红着脸小声咕哝:“为了钱。”

波奇塔又跳上桌,偷了一只煎饺,用它那两颗尖利的小牙齿叼住,圆嘟嘟的两瓣嘴一动一动地嚼。

好脏。搓出一手灰色泡沫。

我又用清水洗了两遍,这才抽了一条干净的抹布,把电次的爪子擦干。

“去吃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哦!”电次的脸通红,木木地凑到桌边,把手指凑到鼻子下,偷偷闻了闻,闭着眼待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看向饺子盘。

盘子里只剩两个煎饺了。

“哇啊!波奇塔!坏狗狗!”

人狗四目相对,战争一触即发。

电次顾不得散发着樱花香味儿的手,赶紧上手抓起一个冷掉的煎饺塞进嘴里,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是吗?

我又给他煮了一碗只放了汤料的豚骨拉面,随便撒了些海苔碎,放到他面前。

电次感动得要哭了,红着鼻子,笨拙地拿起筷子,也不管汤还烫着,一边吹气喊烫,一边把嘴凑在碗边,吸溜吸溜地往嘴里扒拉面条,两颊鼓鼓的,活像饿死鬼投胎。

我托着腮看他:“那我可以摸摸波奇塔吗?”

“摸吧!”电次放下筷子,干脆地点头,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尖利的鲨鱼牙,眼睛眯起来,眼尾很好看。

我抱起波奇塔,摸摸它橘粉色的短绒毛,在电次看不到的地方,冲电锯恶魔咧嘴笑。

“嘻嘻,摸到了。”

4.廉价的愿望

像樱桃恶魔这种很好对付的低级恶魔,一般不会惊动公安,民间的恶魔猎人就可以处理。

杀死的恶魔尸体会被恶魔猎人们卖给各种民间组织,分解并流入专有渠道。

而电次,就是流落在外的恶魔猎人之一——他唯一的武器就是头顶长着电锯的小狗波奇塔。

低级恶魔的尸体可以售卖二十万至六十万不等,来钱很快,可惜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没有杀恶魔的委托时,电次会去砍树。

据他所说,一棵树能换六万块,他和波奇塔一天能砍三四棵。

“那不是有二十万吗?”再加上偶尔猎杀低级恶魔得到的收入,应当很可观才是,至少足够支付他和小狗的吃喝日用。

我紧紧皱眉,坐在狼吞虎咽的电次对面,怀里抱着波奇塔:“为什么你还要去翻垃圾桶?”

那块面包都发霉了!我对此念念不忘。

电次的耳朵迅速涨红,似乎觉得非常羞耻,闭口不提。

很快,一碗豚骨拉面进了他的肚子,连面带汤喝得一滴不剩。

电次对它依依不舍,像小狗一样把碗底也舔得干干净净。

_

请电次吃豚骨拉面和煎饺的第二天,我便知道了他为何如此贫穷,小小年纪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死鱼样。

他又被打了。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脏污背心,鼻子下洇着已经干涸的血渍,手臂上有好几个烟头烫出来的疤,一副雨打芭蕉残的样子,闷闷不乐地从我门前经过。

我叫住他:“电次!”

“汪汪!”波奇塔跟在他身边,用牙齿叼着他松松垮垮的肥大裤子,拼命往我这边拽。

电次蹲下身,温柔地把波奇塔从裤子上拽下来,将小狗抱在怀里,没有回头看我,闷头跑开了。

我准备追上去,却被人叫住了:“哟,大姐头!”

是昨天那个花臂老大。

我停下脚步,古怪地看向他:“有何贵干?”

难不成是密码改了有底气了吗?

花臂老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来碗豚骨拉面吧。”

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弱智:“老价格,三万一碗哦。”

他惨叫一声,我准备解下围裙:“不吃就滚……”

“我吃我吃!”花臂大哥眼珠子一瞪,找了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了,谄媚地扭动身子,冲我抛媚眼,“三万就三万!”

……没见过这样的,长见识了。

我无奈,只得系好围裙,给他开火做面。

浓郁发白的骨汤上飘着几滴金黄的油星子,柔韧弹牙的面条洁白如玉,铺上薄薄三片叉烧、粉白相间的鱼板和切成细丝的葱,撒一把炒香的芝麻碎,最后插上两片墨绿色的脆海苔。

花臂大哥吃得可香,吃相比起电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我托着腮坐在他对面,给他递了两张纸巾擦嘴。

“好吃!”他鼻尖冒着汗珠,细长的眼睛满足地眯起,睁开时眼中精光闪烁,语调一变,“不过大姐头,您最好离那个男孩远一点,”

“为什么?”我歪了歪头,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远处,发现正是电次和波奇塔离开的位置,“你是说那个带着小狗的金发少年吗?”

“对……您可能不清楚,他养的那只橘红色小狗是只低级恶魔,我上次看到他用它砍树……”他鬼鬼祟祟地示意我凑过去,悄声道,“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他欠了帮会多少钱吗?”

“多少?”我皱眉,这么小的孩子,能欠多少钱。

“三千八百多万!”他摇了摇头,语气夸张。

哦。才这么点。

我淡淡地应了,收了碗筷,顺手把桌子擦干净:“现金还是刷卡?”

债务这事儿不归我管,穷人的债太多,我从来不记债,如果要解决,我得回地狱找一趟欠债恶魔——但是我不太喜欢那个穷酸抠门的家伙。

花臂大哥没带现金。

没等对方回应,我就掏出一个小收款器,言简意赅:“刷卡,三万。”

花臂大哥奇了,一边刷卡一边打量我的表情,发现我是真的淡定,不可思议道:“大姐头,你果然是见过世面的!这么多钱都——”

等花臂大哥刷完卡,我拎起他的衣领,金色瞳仁中心,竖瞳紧紧缩着,将他慌张的表情尽收眼底:“他都欠这么多钱了,你还抢他的金币?”

我对我的赏赐被抢也始终耿耿于怀。

这简直就像在公交车上给孕妇让座,结果被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抢了位置一样恶心。

“哎哟,大姐头,我真不知道他是您中意的人,”花臂大哥苦着脸,又不敢反抗,嘴上一叠声地求饶,“我也是早上看到他被人揍了,好奇打听了一下……”

_

我很苦恼。

自从知道电次从他早死的父亲那里继承了巨额债务,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烂命和一只小狗,我都开始不好意思开口问他要狗。

要不帮他把债还上吧……

不行,还上的话他更不可能把狗给我了。

我得想个好法子把波奇塔拐过来。

晚上,天空黢黑无星无月,电次被帮会的人突然叫去,处理一只低级恶魔。

我早早歇业,悄悄跟了上去。

接应他的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一顶小礼帽,花白络腮胡满脸,只露出鼻子和眼睛——眼睛还被一副黑框眼镜盖住了,看向电次时镜片反光、眼冒精光,活像见到一棵能利滚利滚利的摇钱树。

看来这就是债主了。

我默默把他记下。

“电次。”老头儿奸笑着装出一副慈爱善良的模样,诱哄电次为他卖命,递给电次一张折叠好的纸,大概是地图,或者恶魔的情报。

“去杀了它,然后把尸体带回来给我,我给你结个好价钱。”

电次麻木地接过他递来的情报,抱着波奇塔前往两个街区之外的目的地。

我跟在他身边,发现他也并不是全无怨言的笨蛋:“可恶……好歹让我做个梦啊……”

波奇塔汪汪两声,脆生生的狗叫很可爱,我在旁边听得心都化了。

“好想吃带果酱的面包……想抱女人……啊啊……好羡慕那些家伙……啊,大姐姐的拉面和煎饺也好好吃……”

街道空无一人,电次有气无力地趿拉着不合脚的大皮鞋,喃喃自语。

我将他廉价的愿望们默默记下。

这些都是我日后换取波奇塔的筹码。

“呜呜……波奇塔,早知道下午就……”

下午?好像就是他被打,狼狈跑回来的时候。

难道他在怀念我请他吃的食物吗?

哼哼!是在后悔下午头也不回地逃跑吧!

电锯恶魔显然注意到了我,不过他并没有制止我的跟随。

转过两个街区,我们看到了此行目标——低级恶魔,草莓恶魔。

5.玛奇玛

草莓恶魔就是一颗大草莓。

红彤彤的脸,绿油油的开花头发,大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小眼睛。

一看到你,它全身的眼睛都会盯着你。

电次跳到它面前,握住波奇塔背上的黑色小把手,举起橘红色小狗恶魔,把电锯对准草莓恶魔,另一只手歘地拉长波奇塔的尾巴。

随着轰隆隆的电机转动声响起,波奇塔头顶的电锯伸长,并开始高速转动。

草莓恶魔呆住了。

我凑上前想欣赏战斗时波奇塔的可爱姿态,一不小心惊扰到了草莓恶魔。

它全身密密麻麻的小眼睛都盯着我,嘴里吱哇乱叫。也许是因为觉察到了我的气息,草莓恶魔扭头就跑。

“嗯?”电次回头张望,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打了个寒颤,“什么也没有!跑什么啊!混蛋恶魔!!!”

波奇塔生气地冲我的方向汪汪两声。

电锯恶魔不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金钱恶魔!回去!你把它吓跑了!”

好像被波奇塔讨厌了。

我挠了挠脸,只好留在原地,干巴巴地看着电次拎着波奇塔追向草莓恶魔。

_

两个小时后,全身沾满草莓汁的电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精神头好些了,也许是因为草莓恶魔的尸体卖了个好价钱。

“姐姐,我要吃面!”电次挥舞着手中少得可怜的纸钞,笑嘻嘻地冲我咧嘴。

我看了眼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波奇塔:它的四条小短腿在空中飞快地挥舞,像一团橘红色的毛球,蹭蹭蹭地追到电次腿边。

一碗放了肉和鱼板的豚骨拉面,我只收了电次三十元,连半片面包都买不到的价格。

还送了一碟冷掉的肉馅饼。

他感激涕零,把圆圆的散发着油香与肉香的小馅饼囫囵塞进嘴里,眼里闪闪发亮:“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好人?不如说我在做慈善。

我拿起一个肉馅饼,掰开酥皮,露出里面喷香的肉馅,冲波奇塔招手。

电次吸溜了一口面,主动帮我把波奇塔抱过来,放在我腿上:“姐姐!尽情地摸吧!”

我趁热打铁:“那……”

电次噘嘴,认真地摇了摇头,鼓着腮帮子混滚不清道:“姐姐,不~行~哦~”

我伤心地低下头,摸了摸波奇塔柔软蓬松的短毛,又掐了掐它圆咕隆咚的小脸。

可能是看我太难过了,电次咽下嘴里滑溜溜的面条,别扭地开口:“波奇塔……波奇塔……总之不能把波奇塔给姐姐!”

真是令人头疼的小鬼。

电锯恶魔得意道:“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嘛,电次。”

_

次日清早,电次带着波奇塔去砍树。

我神神秘秘地拎着早已准备好的食盒,叫住电次:“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电次犹豫,我便冲他挥舞手中食盒:“我给你们准备好午饭了哦。”

一招制敌!

电次吞了吞口水,假装不在意地放慢脚步,让我跟上。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很努力想要在我面前表现,一早上连休息都不曾,接连砍了三棵大树。

正午的太阳很晒,我窝在树荫下打开食盒。

蓝莓果酱的香甜气味在空中飘散,酸酸甜甜的,配合着面包的麦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电次蹲在我身边,不住地赞叹:“哇!”

还有呢,没见过世面的小鬼。

笑意爬上我的嘴角,我打开了食盒第二层,里面是精致的三角饭团,有梅子馅的、金枪鱼馅的,还有用肉松拌了以后加上照烧酱又煎脆外壳的。

每种拳头大,各三个。

“哇啊啊啊!”电次看得口水直流。

与我四目相对,他的脸红红的,自觉把波奇塔放到我怀里:“抱吧!”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涂着厚厚果酱的三明治面包,塞进嘴里。

光看表情就知道他很满足。

也许这是少年短暂的十几年里第一次实现了他那廉价的愿望吧。

_

树荫下还算凉快,微风拂面,我抱着吃饱了犯困的波奇塔,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果酱面包。

电次躺在我身边,双手交叠于脑后,金发搭在手臂上,眼睛望着天空神游天外。

我伸腿踢了踢他的手臂:“喂,笨蛋,你在想什么?”

“原来天这么高啊,”他天真地问我,“姐姐,天外面是什么呢?”

我沉默片刻:“真的不把狗卖给我吗?”

电次不耐烦地偏过头,过了一会儿,干脆整个人侧过去,背对着我。

少年落寞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不卖!”

他好像自己也很苦恼,烦躁地挠了挠头,坐起身,走向旁边的大树:“波奇塔,干活了!”

刚刚还睡着的橘红色小狗汪汪两声,从我怀里跳开,挥舞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奔向电次。

我默默收拾起了食盒,独自离开。

_

我想不通,为什么电次宁愿背负巨额债务,也不愿和我做交易。

我关了店门,决定出去散散心。

“喂,支配恶魔。”

我晃到了恶魔猎人大本营,和在公安里叱咤风云的那个粉发女人相对而坐。

“最近在做什么?”

我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金色长发披散,穿着金色高跟鞋的脚一点一点的。

她无神的眼睛虚虚地看向我,粉发在脑后编了一个麻花辫,乖巧地搭在肩头,美丽白皙的脸庞带着与生俱来的笑意。

“金钱恶魔,”她穿着恶魔猎人西装制服,笑意盈盈地递给我一杯水,“我现在叫玛奇玛了。”

诞生于支配欲的恶魔,如果坐在她面前的是比她弱小的恶魔,生死就在她一念间。

不过我是金钱恶魔。同为规则类恶魔,我们谁也奈何不了谁。

我托着腮打量她:“玛奇玛,你又换了身份啊。”

上次见面,她好像还不是这个名字,头发也不是淡粉色。

“啊,不小心被一个人类困住了而已。”她漫不经心地垂下头,美丽的脸庞看起来很忧伤,但多年的相处告诉我,她八成已经有了打算。

“说说你吧,”她无神的眼睛转向我,“你为何在人间停留?”

我撇撇嘴:“赚钱咯。”

她貌似心情不错:“你还缺钱?”

我吐了吐舌:“钱总不嫌多。况且我现在有一件很想买的东西。”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是难得。”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受不了继续和这坨大冰块尬聊,起身告辞。

玛奇玛对钱不感兴趣,她所求之物,我看了这么多年都没看懂。

6.剥夺

告别玛奇玛,我从恶魔猎人总部回到电次所在的街区。

“唉。”

走着走着,我叹了口气,没想好到底是直接帮电次销债还是利用帮会做文章。

于是我径直去了帮会找电次的债主。

守门的小弟对我十分不屑:“臭娘们,老大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哎,等等。”他的同伴显然不这么认为,与他耳语几句,对方的表情就变了。

我不在乎他们鬼鬼祟祟地在说些什么,随手丢了一把金币在大厅中央。

人群一哄而上,争抢不休。

无趣的蝼蚁们。

我推门而入。

那个头发花白、络腮胡满脸的老头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他还戴着那副遮住眼睛的反光黑框眼镜,扁平的小礼帽总让我觉得他是个秃顶。

也许是因为和恶魔打交道多了,他一眼便看出我不是普通人类,但也拿不准我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敌是友,只好隐而不发,诚惶诚恐地迎接我。

“电次啊……”白胡子老头的眼珠子转了转,狐疑地打量我,似乎在衡量我说话的轻重,“您真的拿的出那么多钱吗?”

是的,我打算直接买下电次的债务。

与其让他替别人卖命,不如替我卖命。

让我撸狗就能抵债,不用冒着生命危险猎杀恶魔,也不用被沉重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还能天天吃涂满果酱的面包和美味的豚骨拉面——想必他会很乐意吧。

我懒得废话,直接对债主道:“你要多少?”

他大着胆子坐地起价:“五千万。”

有意思,竟敢抬价抬到我身上。没记错的话,花臂大哥和我说的是三千八百万。

“涨价了嘛……”贪心的老头丝毫不觉问心有愧,理直气壮道,“前天是前天,今天是今天。”

见我不说话,白胡子老头起身翻箱倒柜,不久后拿了几张债务复印件给我:“他的债已经欠了很多年了,而且你看,电次父亲签下的利率是……”

他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犹豫只是因为他的贪心,并不是因为他开价多。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莞尔一笑:“成交。”

如果你有命花的话。

白胡子老头眼中爆发出精光,就像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猛然看到天上掉下一块巨大的烧饼,狼吞虎咽地就想把我整个儿吞下肚,浑然不顾自己是否有这个胃口来消化。

我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他迅速掏出枪对准了我:“别动!”

我不明所以,没有动。

门口涌入一大群帮会成员,全都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配合他们老大,将我团团围住。

我的笑容渐渐消失。

“也不知道是哪家财阀出来的大小姐这么财大气粗,张口就是五千万,竟然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

白胡子老头的眼镜反光遮挡情绪,但我根本懒得揣摩他的眼神。

“五千万……”

“五千万!五千万啊!”

小弟们听得眼睛都绿了,举着枪的手激动地抖啊抖,仿佛这笔巨款真的能有他们的份似的。

“你打算干什么?”我觉得和他沟通很累,后仰靠在沙发上,两腿交叠,揉了揉眉心,“直说吧。”

老头色眯眯地打量我白皙修长的腿,在纤细的脚踝顿了顿,又顺着腿打量到腰、胸,最后才看到脸:“大小姐,您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不如猜猜我们会对您做什么呢?”

小弟们闻言兴奋起来,有胆子大的开始冲我吹口哨,嘈杂的氛围令我不堪其扰。

_

我想,大部分情况下,我都是一位非常和善的恶魔。

毕竟和气生财嘛。

我爱赚钱,也爱花钱,不喜欢将人类赶尽杀绝,也不喜欢将人类逼得山穷水尽。

除非我的耐心耗尽。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把电次卖给我啰?”

我懊恼地扶着额头,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绝妙主意被老色鬼搞砸的感觉非常不好受,让我头痛欲裂,心情更加烦躁。

波奇塔,我可爱的波奇塔。

可恶的臭老头,害得我又得想个新办法弄狗了。

我起身拍了拍裙子,旁若无人地抬腿打算离开。

大概是我的目中无人狠狠冒犯了白胡子债主,他恼羞成怒地冲我开了一枪,不偏不倚打在我脚边。

我茫然看向他,他得意地吹了吹枪口:“大小姐,再走一步,下一枪就是你美丽的大腿。”

我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好无聊。

我向他抬起一只手,金色发丝微扬,五指摊开又迅速抓握,轻声道:“剥夺。”

众人齐齐一愣,冷汗直冒。

白胡子老头被我的气势唬住一瞬,额头冷汗涔涔,上下察看自己是否有什么缺损。

什么都没缺啊……

被愚弄的感觉浮上脑海,白胡子老头涨红了脸,冲我再次举起枪:“臭女人!你在搞什么……”

“你的肾。”我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伸出手心,白皙的掌心中央是四枚金币。

帮会所有人一惊。

“肾……什,什么意思?”

刚才冲我吹口哨的那个小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胡子老头阴晴不定的脸色,磕磕巴巴地追问。

我再次伸手,当着黑洞洞的枪口,剥夺了小弟的一只眼睛,摊开手掌露出一枚金币。

“啊!啊啊啊啊啊!!!——”

在小弟吱哇乱叫的痛呼声中,众人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眶正在不停外溢鲜血,齐齐后退一步,默契地吞了吞口水。

气氛剑拔弩张。

我扭头看向神色不定的白胡子债主,把手中的五枚金币随意丢到地上,淡漠道:“下一次,会是你的眼睛哦。”

言及此,我歪了歪头,盯着老头的黑框眼镜,苦恼地摇了摇头:“啊,你好像是近视眼呢……那一颗眼睛可能连半枚金币都换不到哦,也许要一对呢。”

地上的五枚金币闪闪发亮,但是没有人敢捡。

如果不是因为我无法“剥夺”债务,需要这老头儿活着,用巨额债务帮我牵制电次,他大概活不过三秒钟——我会直接剥夺他的心脏。

暂时还得留着他……但是剩下的人,我还是可以顺手解决的。

只是我现在心情不好,懒得弄。

我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那就祈祷不要再见吧,蝼蚁们。”

7.约定

电次还算是个可爱的孩子。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后,他大概用他那本就不聪明的小脑瓜想了很多,砍树回来的傍晚,发现我这边亮着灯,红着脸,慢吞吞地带着波奇塔来给我赔礼道歉。

我皱眉,少见地表现出了对波奇塔的冷淡,反而质问电次:“你来做什么?”

他以为我真的在生气,急得直把波奇塔往我怀里塞,边塞边解释:“姐姐,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

耶!上钩了!

今天撸到波奇塔了,冷淡计划竟然成功了!

我脸上冷淡,背地里握着波奇塔橘红色的小短腿,贪婪地揉捏它的小爪子。

电锯恶魔一贯冷漠的声音无奈地响起:“金钱恶魔,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讨人厌。”

尽管嘴上这么说,波奇塔并未抗拒我的触摸,橘红色的毛球乖巧地趴在我腿上,接受我的煎饺投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电次光顾着羞愧,无暇吃饭。

还未长开的少年坐在我对面,瘦弱的肩膀下沉,畏畏缩缩地弯着单薄的背,膝盖乖巧地并拢,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姐姐,其实你对我挺好的……”他挠了挠脸,眼神不敢与我对视,也许是觉得难以启齿,皮肤从脖子红到耳朵,“给我煮拉面吃,还给我果酱面包和好吃的饭团……”

他看了眼波奇塔:“如果我把波奇塔给你的话,你是不是就……”

作为一个活了千年的大恶魔,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后半句是什么。

我温柔地摸了摸他金灿灿的脑袋,违心道:“不会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波奇塔冲我汪汪两声,橘红色小狗挣扎着要从我怀里跳出去:“坏女人,你居然骗单纯的电次!”

电次当然不知道我们的对话,深受感动。

瞧这可怜劲儿,怕是这辈子都没被好好关心过吧?

我又添了一把火:“如果把波奇塔给我,你可以天天吃涂了果酱的面包……”

电次咧开了嘴,露出洁白锋利的鲨鱼牙,似乎在幻想与我交易后的美好生活。

“如果我心情好……”我也不由自主地咧开嘴,想象把波奇塔拐到手后,带着橘红色小狗周游世界的美好未来。

“如果你心情好?”电次天真地看向我。

“如果我心情好,”我冲少年粲然一笑,挺了挺胸脯,“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哦。”

“愿望……”

电次的眼神乱飘,脸色红扑扑的:“什么都可以?”

我点点头,毫无诱骗小孩子的愧疚之心,肯定地鼓励他:“什么都可以。”

电次心动了。

电锯恶魔叹了口气:“这样一个笨蛋,让我怎么放心。”

与此同时,电次也说了同样的话:“我最担心的就是波奇塔了。”

金发少年小小年纪,眼中透露出被生活磋磨的无力感,看向我时显得非常可怜,犹如丧家之犬。

“最近我时常想,未来我很可能会在和恶魔的战斗中死掉……”他低头,眸色温柔,伸手摸了摸蹲在我怀里的橘红色小狗,“那样的话,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波奇塔。”

橘红色毛团子冲电次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趁势跳进他怀里,摇头摆尾地舔电次的脸颊。

电次被狗温热的舌头舔得呵呵直笑,脸颊上残留了湿哒哒的口水,抬眼注意到我的目光,赶紧把波奇塔按到怀中,抬手扯着袖子擦脸。

可恶!我好嫉妒。

电次一边抚摸乖巧的波奇塔,一边下定决心般对我说:“不过姐姐!现在我不担心了!”

“有你在的话,你一定会保护波奇塔的吧?”他笑嘻嘻地抱起摇着尾巴的橘红色小狗,“等我死后,就让波奇塔跟着你,好不好?”

那不如现在就去死吧!

我的杀意刚刚冒头,又被脆生生的狗叫轻飘飘地压了下去。

我与狗四目相对。

电锯恶魔?他可不需要人照顾。

我只好叹了口气,答应少年擅自提出的约定:“好吧,那说定了,等你死后,要把波奇塔留给我哦。”

“嗯!”他轻易地相信了我,冲我天真地笑。

笨蛋。

_

电次对我彻底放下防备,只要我想撸狗,他就会乖巧地把狗递到我手上。

帮会最近也没有找他的麻烦,我威逼利诱了几个帮会小弟,偷偷给电次多结些钱,白胡子债主也偃旗息鼓,没有再作妖。

就这样,我们相安无事过了很多天。

“听说这里有很强大的恶魔出没啊……”

某天,一群恶魔猎人敲开了我的门,见到我时,眼里纷纷闪过惊艳。

领头的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白西装,冲我礼貌地微笑:“小姐,您见过传闻中那位强大的恶魔吗?”

我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们是来抓电锯恶魔的吗?

那可不行,我得保护波奇塔。

于是我矢口否认:“没有,从来没见过。”

“好吧,”对方失望地准备离开,“打扰您了……”

“等等,老大!”他身后的恶魔猎人同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许久,倾身与领头的耳语。

我听见了,他们嘀嘀咕咕,是在说:好像就是她!金发金眸,穿着金色长裙和金色高跟鞋的女人……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去睡了……”

“等等!”领头的迅速掏出武器,身后恶魔猎人纷纷效仿。

气氛好像很紧张,

但是我刚睡醒,反应有些迟钝。

“这样吧,”我困得很,随手拿了一枚金币,丢给神情严肃的恶魔猎人们,“拿着这个,去见玛奇玛。她会告诉你们到底该怎么做。”

“玛奇玛……”

“她认识玛奇玛小姐……”

“难道是认错了?”

恶魔猎人面面相觑,表情缓和了些,迟疑道:“您怎么会认识玛奇玛小姐?”

“我们可是老朋友啦,”我笑嘻嘻地伸了个懒腰,“虽然我总觉得她是个闷葫芦。”

他们信了,冲我道歉。

一群傻子。

我送他们出门前,状似无意地提起:“是谁说这里有强大恶魔的……如果是真的,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您先别着急,”领头的恶魔猎人赶紧安慰我,“是本地帮会提供的信息……不过也可能是愚弄公安的假情报。”

我微笑着送客。

啧,又是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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