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只是地图上从北境到中原的细细一条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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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段时间,关于“找坟”这件事情,最后回来的还是只有顾寒光一个人。
乐凌寒问沈流光人呢,顾寒光说他去北境了。
“怎么想到去北境了?”乐凌寒问,“是有看到什么线索?”
顾寒光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吧,他没和我说。”
不过时至今日,乐凌寒大抵能猜出沈流光为什么会去那里。
那天听陆九凌卖了个关子,心里知道对方并不是闲着没事干故意给谜题的人,既然讲出来,大概线索便在那。于是他回去后,没再把那本史书当成消遣时间的野史话本,老老实实看了。
该怎么评价那位北境的大祭司呢?其实乐凌寒心中没有确切的答案,在翻阅后,他一想到这个人,脑海里就会如同绑定般不可分割地浮现出“悲剧”一词。
同样是国破家亡,同样是生死离别,只是这位大祭司不是身死的那个,而是被救的那个,目睹的那个。
他的舅舅是所向披靡的将军,然而在一片狼藉与混乱中,为了保护皇后,受击重伤身亡。而身处其中的他又何其清楚地知晓:如果不是为了保下他,那一击本来是能躲掉的。
他好像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往后很长的一段时日里,只要闭眼,就会想起这一幕,想起那夹杂着血水的话语。
——“要变天了,快走吧,太子殿下。”
——“不要回头。”
火光。刀剑。离别。
原先的皇室被后来人驱逐出境,成为所谓“北境”。
他想,或许他将永远欠他的妻子一场众人皆睹的成亲。
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只是地图上从北境到中原的细细一条分界线,却好像隔了千里万里,见不到面,也握不住手。
“……”不,也不是。
他也曾易容过,靠近她,见过她。但是最后呢?
最后只是分别,宛若普通的,路过借宿的行人。
就这样吧。他想。就这样吧。
可是天说,不够,这还不够。
被驱逐至北境,扛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坐上祭司的位置,身边的生死离别已然不计其数。他听闻发妻的弟弟于中原号召他人,揭竿而起,推翻了先前的暴政。
好像一切的一切已经开始走向好的发展。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再多的折腾,作为大祭司的这些年里,他研究了一些术法,用于与天道交易——他想着,他自己身死没有关系,永世不得超生也无所谓,但求贺家平安,沈氏无忧。
贺是他的姓,他的根。
而沈,则是发妻之姓。
交易是有代价的,那么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原先的设想是死。
然而天道收取的是什么,是死。
贺家残丁终是未能保全,沈氏原本欣欣向荣开启盛世,却受天外来物横插一脚,措手不及。
贺孤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当交易达成,代价收取之后,他成了永生——天说,那是他求来的“贺家平安”。
好可笑,一心求死,却得了永生。
想保的一个都没保住,想留的一个都没留下。
永生有什么用呢?
时过境迁,独留他一人。与他相关的一切人与物全都由时间斩断。
永生于他而言,不过是不灭的惩罚。
在合上史书时,乐凌寒忍不住往那只在笼中跳来跳去的鹦鹉看了一眼。
好像在一瞬间被拉回最开始的时候,沈流光说自己想养一只鸟。
其实他当时第一句问的不是“你怎么不自己去”,而是说:“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他记得沈流光当时说:“哦,好久之前了,记不清了。好像是我弟弟想给我吧,但是到最后都没交到我手上,有些遗憾。”
能不遗憾吗?乐凌寒想。
那无疑是个坏结局。自始至终,对方想看到的从来不是弟弟去复了仇,如果可以,他或许更希望弟弟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曾改变——
他心里的弟弟,是那个意气奋发,喜欢游历山水的少年郎,而不是白纸黑字里说的,在朝廷里玩弄权谋,被人唾骂的佞臣。
——“真难过。”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人听不出情绪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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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点北境大祭司,怕后面有些东西说不清(?
不过说起来,北境大祭司在我这边其实算是比较难描述的形象,呼之欲出,但是很难具体去写。在当下的设定里,他身上的悲剧意味太重了——虽然我可能没写出来——有点“想到他的背景,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一声叹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