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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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萧炎推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光影,模糊的岁月似乎还在静静流淌,感情的消磨不过是昨日黄花。
他像只无头苍蝇到处转了转,其实闭着眼都能重新描摹这间小屋。
衣柜空了不少,厨房也冷清下来,洗漱台的牙杯里只剩一只牙刷,孤零零的。
池萧炎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他先是一惊,继而很快接起,电磁波徐徐传来娇媚柔弱的女声:“喂,池总,昨晚你什么时候走的呀,也不跟大家伙说一声。”
“嗯,有事。”声音很熟悉,池萧炎却不由得眉头一紧,脸色也瞬间冷淡下来。
那边低低笑了两声:“池总,你也真是,替我出完头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救美的英雄,是应该有奖励的。”
“王莎,你好好说话。”池萧炎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跟她掰扯:“我这人喝多了就这脾性,别说是你,就是我们公司男同志被摸了大腿,我照样不会手软,好了,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哎,你急什么。”王莎不依不饶:“跟你说个事儿呗,我跟我男朋友……”她停顿了下故作神秘,可惜池萧炎没有顺着她的意愿问下去,王莎咳了咳有些尴尬,自顾自说道:“我跟他快分手了。”
池萧炎差点砸了手机:“什么叫快分手了?!不对,分不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当我是什么?!陪聊的?我是你上司!!!”
王莎委屈道:“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一句话还没骂出口,池萧炎突然想起每次吵架时夏阳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眼眶圆润,眼尾狭长,睫毛时不时颤动,生气时会垂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仰靠在沙发上,手背遮住眼睛,深呼吸几口:“王莎啊,听我说,首先,你的直属上级不是我,有任何问题或者困难,第一选择应该是找你们经理,第二,可能我曾经有什么无心之举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得说清楚,我确实觉得,我们之间只应该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最后,在私人时间擅自给你的老板打电话,实在是过于冒犯。这种话我只说一遍,如果你的过分让我的耐心耗尽,我不能保证你是不是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姓池的你拽什么?!你看看公司几个人看得起你!你还不是——嘟——”
手机关了机,他兀自在沙发上躺下闭目养神。
夜晚总归有些凉人,池萧炎习惯性地想扯过风衣盖在自己身上,伸手在沙发背上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走了。
楼道幽长而寂静,夏阳搭着扶手,步伐迈地很轻。
“基于以上陈述,我方建议对夏阳董事长的职务展开全面清查,这既是对容成一直以来工作环境的的严正肃清,也能表示管理层对违纪现象绝不姑息的坚定决心,当然,一切还未盖棺定论,这并不代表夏阳董事长的所有违规操作属实,但能在全公司起到很好的警醒作用。”
股东大会上,来自各方的质疑和压迫仍然回荡在耳边。
“可是夏董的工作还没有适合的人可以接手,夏董停职公司怎么办?”
“部分工作可以由其他董事暂代,夏总不是一直很看好池总吗,我看就趁这个机会让池总上任,既是考察也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毕竟公司不是少了个人就不能转了。”
“夏阳啊,这我也没办法,一切以大局为重吧。”
十五层很高,可今天不想坐电梯,一想到要被困在那个四方铜墙铁壁的狭窄空间,夏阳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憋闷地喘不过气。
影子在身后的阶梯上跳跃,他走地很认真,却是多年来第一次大脑空白。
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努力?不知道明天的路在何方?夏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以致于整场会议没有任何人接受他的辩驳。
他试图将残损的理智拼凑成完整的逻辑链条,却一次次失败,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冲撞,无数次将他伪装的冷静击地溃不成军。
渐渐的,他累了,胸口小幅度起伏,脸色泛上了红晕。
夏阳弯腰喘了口气,蓦地想起这不是第一次爬楼梯。两年……还是三年前,有一次市区大规模停电,他们回家时互相搀扶着爬楼梯,池萧炎还笑他抠门,都是董事长了还不肯买个独栋大别墅。
那天很累,但不像今天这样,似乎怎么走都没有尽头。
门开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
仿佛久别重逢,仿佛苦尽甘来,又仿佛昙花一现。
隔着不到五米的对视,却好似掀起了滔天巨浪。
“来了。”还是夏阳先开口,两个梦境的旅者瞬间坠落现实:“落东西了?”
“没什么?”池萧炎坐起来摇摇头,原本计划的速战速决又变得磨磨蹭蹭。
夏阳在门口挂好衣服,没挪脚步只是靠在壁龛上:“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沙发上的人刚睡醒,头发有些凌乱,池萧炎捋了把,眼里的血丝还未褪去:“我去洗个脸。”
夏阳坐在沙发上,水声穿过玻璃门隐隐约约传来,淅淅沥沥。
不一会儿,有人出来了,眉角还湿着,显得整张脸更加深邃英俊。
池萧炎低头擦了擦头发,沉默地也坐了过去,两人隔着一尺的距离端坐,竟比股东大会还要严肃。
这回夏阳似乎拧着劲不愿多说话,静默了半晌池萧炎终于问:“今晚怎么样?”
夏阳淡淡道:“你不知道?”
池萧炎忍不住怼回去:“谁问你那些老头子,我是关心你。”
夏阳撇过脸,不愿多语。
被噎地心里有气,池萧炎垮着嘴角单刀直入:“到底是谁在搞小动作,我会查清楚,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停职,而是那些老狐狸要借此机会架空你所有的资源,不管他们是想放逐你半年的时间还是更长,等你回去,所有的客户人脉还有得力助手都会被挖空,那时候孤立无援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有道理。”夏阳点头:“所以呢?”
池萧炎凝视他好一会儿,最终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文件袋:“夏阳,我是认真的,容成是你的心血,也是我的,我们都不希望看到这么多年的努力最后被一堆陌生人吃干抹净。”
夏阳静静望着文件袋,模糊透出“股权转让协议”几个红字,此刻在他眼里格外醒目。
“他们要扶持我,不过是养个傀儡,等解决了你,我差不多也该离开公司了,所以,”池萧炎将协议慢慢取出:“如果我能收购你手上的全部股份,就能真正与他们抗衡,至少我不会让容成在那些脑满肥肠的人手里变得乌烟瘴气。”
他顿了顿,继而补充:“我会按照市场近30天的最高价全额收购,另外手续费筹资费由我个人承担,你考虑一下。”
“萧炎啊。”夏阳叹了口气,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下去。
“阳哥,我知道做这个决定确实很难,你放心,我会好好经营公司,还有那个匿名举报的混蛋,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
夏阳摇摇头:“你不用这么着急。”
“什么叫我着急?”池萧炎的脸上开始浮现不满:“我是为了谁,股市的走价就像泡沫,今天膨胀下一秒就可能破灭,等那些家伙做空你手上的股票,那个时候不过就是一串无意义的股票代码,再说,那个挖空心思举报你的人……”
夏阳打断他:“重要吗?”
池萧炎歪着头先是不解,慢慢瞳孔逐渐放大,腾地站起吼道:“你怀疑我!!!你他妈疯了!你居然怀疑我!”
“你有没有脑子!董事长当傻了?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我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大半夜我这忙进忙出为了什么?讨你顿骂?这个时候,脑子清醒点行不行!”
震惊,失落,愤怒,世界上最糟糕的情绪此刻尽皆汇聚在小小的客厅。
夏阳用力搓了搓脸,深深的无奈和乏力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任你如何反抗尖叫,最后不过是被巨浪淹没。
“算了,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薄薄一张协议,端正两方签名。
池萧炎捧着文件袋,这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但又好像不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雾中人又怎么可能看得清。
房门被重重摔上,壁龛上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钥匙。
浓云渐起,掩了明月。
这就是那晚所有的经过,多年后夏阳偶然在午夜梦回忆起这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以为是结束,其实是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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