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封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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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内暗黑一片,听不见响。
窗帘被悄悄掀起一角,应小千探头四下打量一番,然后轻轻推开玻璃窗翻身跳了进去。
天花板上的豪华琉璃灯突然暖光乍泄,他下意识用手背遮住眼睛,应伟黑着脸,满身煞气地站在门口:“干什么去了?”
声音甚至算的上温和,应小千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别跟老头儿拧着来。
但或许是孟坛的事早已败露,或许是今晚见到了夏阳,应小千此刻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豁然,他拱了拱鼻子满不在乎答道:“你猜呢?你觉得答案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怎么就不学好?!”应伟一拳砸在门板上,平时好歹跟儿子过几个来回才会爆发,今晚的一切似乎都在朝失控的方向发展:“你脑子里那些变态的想法都是哪来的,恶不恶心,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
“我管别人什么看法,他们管过我么,”应小千不甘示弱:“你管过我么,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我只有我哥,连家长会他都替我去过好几次,你呢?!小的时候嫌我麻烦,现在长大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再不济还有我哥,你又过来插什么空!”
“你要是觉得爸爸以前有哪里做的不够,我可以改,但你必须跟那个人断掉。”
“凭什么?!”应小千用力拽开遮住脖子的高领衫,新鲜的刀痕刺眼而又醒目:“对,我是去找他了,路上碰到个劫匪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是孟坛最后扭断了那人的胳膊,救我的时候他还受了伤,你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懂个屁。”
“你……”应伟瞪着几欲眦咧的眼眶,指着亲儿子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算爸求求你,你改掉行不行?你一个男人,对着另外一个男人……”
喉咙由于激动突然被呛住,应伟咳了好几声仿佛要把胃吐出来,颤颤巍巍道:“你怎么能啊小千?你就这么待不住,大半夜还要去找那个警察,就说他的职业,你想过他可能有多少仇家吗?你真的了解他?人家体制内跟咱们根本不是一条路子,他跟你玩玩然后把你甩了,你我都动不了他,这些问题你想没想过,而且……”
这话仿佛一脚踩中应小千露出的细条尾巴,他根本没有耐心听完便歇斯底里吼了回去:“你就这么想拆散我们!你见不得我好是吧!”
“小千!”
“出去!我要睡觉了。”
两人隔着五米的距离,带着火花的视线激烈碰撞,胸膛剧烈起伏,应伟的喉咙里仿佛一具迅速转动的风箱,他横眉倒竖,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应小千的耳朵,用力拖着人往外走。
耳根被擒地生疼,逃也逃不开,应小千嘴里不甘示弱,身体却也只能别扭地歪着,勉强跟上毫不手软的亲爹步伐。
一路上前脚踩后跟,应小千一度怀疑耳朵已经肿成八戒同款,为了少受罪,他只能低着头尽量保持同一高度,懵懵懂懂间突然被扔进一间暗室。
空气中有淡淡的龙涎香,应小千的瞳眸瞬间放大。
暗黄的顶灯打开,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被摆在案台上,她的面前有蜡烛,有应小千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她曾经最喜欢的龙涎香。
“我不管你……”应伟颤抖着指向案台:“好,我不管你,你今天就在你妈面前,把你那些恶心事一字不落地全都说清楚,你看她能不能原谅你!我不管你,那你从今天开始滚出应家,连这个亲妈也跟你毫无关系,你看她在九泉之下还能不能睡得安心!!!”
应小千愣住了,伏在案台下久久不能起身。
“后天……”应伟擤了把鼻涕:“后天就是你妈的生日,以后你再也不会结婚,也不会留下自己的后代,你要跟男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过一辈子,让我们全家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这就是你送给你妈的生日礼物!这就是她怀胎十月,拿命换来的儿子给她的回报!!!”
应小千呆呆地跟女人对视,想来真的很久没有来给她上香了。
“你去,你去把那个警察带过来,我倒要看看,你妈看见你们,还能不能在黄泉路上走得潇洒!你长本事了,你无法无天了,要跟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好啊,她生了个好儿子,我养了个好东西,我没真对你狠过心,应小千你今天就在这给我磕满一千个响头,磕完要是还敢走出家里的大门,我权当当年你妈跟你一起没了,以后还能落个清净!”
城市的夜晚总是短暂的,凌晨方才放慢脚步,不过几个小时又开始了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忙碌。
封文迈进停车场时,夏阳提着早餐就候在车位旁,估计是起地太早,还在时不时打哈欠。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去,满脸的疲惫瞬间被标准的微笑代替:“早啊,Ethon还没起床吧。”
封文淡淡地略过他:“谁是Ethon,不认识。”
夏阳赶紧跟了上去:“刚刚闲着无聊,检查了一下这辆车的保险杠,好像有点松了,这样上路肯定不安全,要不你上我的车,我们正好顺路。”
封文:“你天天拆我车有意思么?”
夏阳一脸无辜:“不是汽修人员还能把车拆开来吗,我都不知道。”
“……”
封文抱着胸倨傲地盯着男人,男人也挑了挑眉乖乖被他看着,几秒后,封文哼了一声:“你现在的公司在什么地方?”
夏阳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晴朗开去,带着意料之外的受宠若惊:“景华路那边,我们走二号路过柳华大道,转三个弯后就能到景明桥,我们正好在一条线上。”
封文:“……你怎么不绕城跑一圈,哪哪都顺路。”
身后有车鸣声,两人同时望过去,Mason正坐在沃尔沃驾驶座朝这边招手。
“有劳夏总了,”封文优雅地迈着绅士步走过去:“我有司机。”
Mason朝夏阳几不可闻地轻蔑一笑,为老板关上车门后,立刻坐回去报告:“司机一个小时后会来接管家和Ethon去医院体检,我怕时间来不及,就自己来接您了。”
早上脑子总归还有些混沌,封文捏了捏眉心:“他现在叫小龙虾。”
Mason耸耸肩:“悉听尊便……Oh, shit!”
老外嘴上这么骂,心里却不得不夸赞沃尔沃地自动识别障碍系统,车内两人被突如其来的转向扭地身子狠狠一歪,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汽车终于停下了。
封文的额角磕在窗沿上,没出血可就是闹心地疼,呆了两秒后顾不上额头青筋直跳,立刻解安全带下车。
夏阳站在原本的汽车轨道上,手里的早餐还在冒着热气。
封文只觉得血液沸腾,浑身像被燃烧的针尖扎了遍:“你不要命了!出事了怎么办?!”
他冲过去捧住夏阳的双肩,然后又将人翻了个面仔细检查一番,尽管丢人,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指尖却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我刚发现,我的车也坏了。”夏阳被迫背对着封文:“你能不能载我一程,早上打不着车。”
“你傻的是不是?”确认无碍后,胸前的怒火倒是越燃越旺,封文一巴掌拍在夏阳后脑勺上,直接将人推出好几步远:“你不是能耐吗?都敢拿命拦我车了,怎么不躺马路中间,那些出租车司机肯定大发慈悲。”
“有豆浆……”夏阳猝不及防往前踉跄几步,努力拿稳手里的塑料袋:“那封总,能带我一段吗?”
封文凶道:“不顺路。”
夏阳:“顺路,我在华威就下车,反正离我们公司也不远。”
封文:“哦,隔半个城不远。”
夏阳想了想,有些沮丧地低头,然后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
封文不接,只是看着他。
夏阳有些急了:“我不坐你车,但早餐你好歹拿着,我起大早买的。”
封文哼道:“我最讨厌吃早餐。”
十分钟后,夏阳一脸欣慰地看着与自己并排坐在后座的封文,神态僵硬的吸着尚且温热的豆浆。
“你慢点,洒了,又没人跟你抢。”夏阳抬手擦去封文嘴角的白色污渍,动作过于自然,倒显得封文的不自在有些矫揉造作了。
“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又不是没纸巾。”封文一把拍开在嘴角磨蹭半天的手指,仿佛忍了很久。
旁边人很听话地端坐身子,再也没什么逾矩行为,就是那眼神,即使不看他封文也能感受到那股炽热且不加掩饰的热情似火。
他咳了咳嗓子,装作对车窗外的风景很感兴趣。
夏阳靠近一点,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封文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夏阳顿时眉头紧蹙,板着封文的肩膀把人转过来:“怎么了,什么病啊,是不是感冒了?最近流感挺严重的,你是不是洗冷水澡了?”
封文歪着头不说话,夏阳更着急了:“那现在去医院,不管什么病查出来再说,至少先搞清楚身体哪里出问题了?”
封文蓦地按住扶着肩膀的那只手,将夏阳的呼吸一滞尽收眼底,他看着男人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缓缓靠近轻声问:“当然有病,被一个人害惨了,你说还治得好么?”
夏阳只觉得喉头发紧,他真诚而又郑重地点头:“能,一定能,我向你保证。”
封文似乎不相信:“怎么保证?”
“我……”
又是一阵急刹车,这回是Mason紧急制动,也不知道助理安得什么心。
两人同时倒在椅背上,封文下意识地揽住夏阳。
Mason透过后视镜带着万分歉意的尬笑:“封先生,有人闯红灯。”
根本没人在意他的解释,封文低头时,两张温热的脸庞贴地极近,夏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封文,潮湿暖融的热气扑在对方脸上,下一秒心脏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封文没松手:“有人闯红灯。”
夏阳问:“他是想跟美人鱼身边的巫婆做交易吗?”
一瞬间两人都笑了,他们弯着眼角笑得纯粹,笑得畅快,眼里只有彼此,好像大雨后的一场彩虹,好像破土而出后的一枝绿芽。
“坐好了。”封文放开他,又恢复了假模假式地严肃。
夏阳无声地坐近,将两人的胳膊紧紧相贴:“听封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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