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起来什么都没干,先看了一场活春宫。
亦少魄踹了王瞎子一脚,骂道:“色欲熏心的偷窥狂。”
“你没看?”王瞎子反嘴道。
亦少魄站直了身子,叉着腰,是想找架吵的架势,冷笑道:“你要是不看我能看?”
“我是瞎子我怎么看?”王瞎子问道。
亦少魄被他一堵,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心里涌出一股厌烦悲伤之意,骂了一句“煞笔”,扭头走出了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时候会特别烦王瞎子。
出门正好和那个恩客碰上,亦少魄刚起床,顶着鸡窝头,毁容脸,嘴巴还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紫紫的,说丑已经有些委婉了,说“丑八怪”正正合适。
那恩客被吓了一跳,张嘴骂道:“曹尼玛的紫嘴奴,不在树下好好待着跑这来了,吓死你爹爹了。”
亦少魄一面涌起悲愤之情。
一面冷静地算计到,自己要是还嘴,难免给老鸨招惹是非,再说被骂一句又不会少块肉,所以当无事发生算了。
擦肩而过。
亦少魄从二楼走廊走到楼梯处,中间走过三个房间,门都是坏的,半掩半开,她的余光注视到正在清理下体精液的老鸨、正在用木头阳具练习口活的姑娘,对着老鸨画像撸完一发的龟奴。
她走下楼梯,顿住。
世间万物于她都没有熟悉感,万花楼的人喜怒哀乐也只像一幅幅画卷,她之前的活法到底是什么?总感觉现在跟做梦似的。
“紫嘴奴。”
老鸨站在二楼,神色倦怠,倚着栏杆,吩咐道:“你去把我房间打扫干净,再去厨房跟着刘师傅把菜淘洗干净,然后我让柳柳教你唱曲,快点去!”
“不要。”
亦少魄实在很难辨认自己喜欢什么,但很容易辨认她不喜欢什么,比如现在,她就不喜欢老鸨命令她。
摘了纳戒。
她当着老鸨的面,将纳戒放在桌子上后,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不喜欢这个地方。
不愿意待。
走了。
亦少魄走出万花楼,来的时候带着王瞎子,走的时候带着一个名字,她自认为是赚大发了,于是又回到原来的紫榆树下,捡了几秃噜紫榆果吃,呆呆坐着。
夏日雨水多。
一场倾盆大雨,浇走了其他人,只剩亦少魄蹲在树底下,毁了容的脸经过雨水的浇洗,丑得更加清晰。
“喂!”
“你叫什么名字?”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了过来,窗帘一掀,里面的富家公子眉眼如画,目光清亮,好奇又探究地看过来,问道:“你怎么不回家躲雨?”
亦少魄自知人丑少作怪的道理,鲜少与他人搭话,别人也只当她是透明,这还是头一次有帅哥主动跟她问好。
“关你屁事?滚!”
她懒得搭理人,心情不好,特别有毁天灭地,和别人同归于尽的阴暗心理,以上种种原因加起来,导致她对这个富家公子没有好脸。
富家公子姓周名长寿,平日吃斋念佛,极其具有爱心和耐心,即便面对的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丑八怪,他也微微一笑,拿了把伞,从车窗递给亦少魄。
“谢谢,不用。”
亦少魄口气生硬地拒绝。
周长寿谆谆教诲:“不打伞就会淋雨,淋雨就容易生病,我看你又没有地方住又没有钱花,生了病可怎么办呀?你就算不心疼自己,也要想想你的爹娘,如果他们活着的话,肯定舍不得看你淋雨,如果他们死了的话,在天之灵也舍不得看你淋雨……”
“够了。”
亦少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是该有的警惕心她都有。
不接周长寿的伞,她最多淋雨。
接了伞,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可能把伞用坏了?可能周长寿又叽歪叽歪?可能周长寿想让她用肉体来偿还借伞之恩?
王瞎子讲的故事里,许多凄惨的结局,其开头反而格外美好善良,一人施恩,一人感恩,最后却反目成仇的故事,她可听得多了。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有开始。
“我就喜欢淋雨,谢谢。”亦少魄仰着头,毫无顾忌地露着脸上的伤疤,语气诚恳:“您快走吧,拜拜。”
周长寿怔了怔,更加同情这个小丑八怪,脸长得丑就算了,脑子还不好,在树底下淋雨,实在是可怜巴巴的。
他一松手,伞落地。
“伞我放这了,你爱撑不撑。”周长寿说完,脑袋缩回车厢里,对车夫说了句:“回府。”
哒哒的马蹄声渐远。
亦少魄盯着地上精致漂亮的雨伞,“嗤”了一声,扭过头去,抱着胳膊,靠在紫榆树的树根底下,闭目养神。
其实有紫榆树枝叶的遮挡,待在树下,大雨也变成了小雨,她宁可淋雨,也不想平白受人的恩惠。
“喂!”
“二丫,这把伞就在你面前,你都不用啊?”
王瞎子寻来,捡起伞,撑起来后,站到亦少魄身边,替她遮去头顶风雨,蹲下来后,笑眯眯说道:“我在万花楼挣钱了,请你去吃饭,走吧?”
亦少魄睁开眼,盯着王瞎子的脸看了一会儿,主要是看他的眼睛。
白蒙蒙的,像眼珠子上长了发霉的白毛。
“你真的看不见,还是假的看不见,早上你透过墙看什么呢?”亦少魄问道。
“我能看魂,能看魄,也能看到骨相。”王瞎子那两颗白眼珠转了转,接着说道:“但我确确实实是瞎子,半瞎,朦胧还能看到个轮廓。”
“你都半瞎了,你还要看老鸨接客?你怎么这么色?”亦少魄语气不好。
王瞎子无所谓她误解,但还是解释道:“我看的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看得是气、运、骨、魂、魄,心、迷、障、苦、噩……而非淫秽之物。”
“牛!色鬼里属你有文化!”
亦少魄说完,又转过头去,闭着眼睛说道:“滚吧,不想搭理你,本人要睡觉了。”
王瞎子给她撑着伞,蹲在一边。
雨声催眠。
一觉醒来又是晴天。
亦少魄做了个梦,梦见什么都忘了,梦里又悲又苦,也有好的,正因为好的都变成了悲苦,所以更悲更苦。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走到河边,看雨后上涨的河水,有一头栽下去,求死的冲动。
王瞎子跟过来,慢悠悠道:“你要是死了,我把你的尸体卖给万花楼。”
“去尼玛的,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亦少魄骂完,心里舒服了许多。
她想,自己应该只是有起床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