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站着,却好像在下一场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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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组的黄良将笔电和设备井然有序地收进包里,站在原地思考了两秒,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偏头朝宋安说道:“席然出门前的动作应该是在给你打电话。”
祁喆一副‘哥们您在说什么啊’的表情看着他,大幅地摆动起身体,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意示他别说了。
宋安第一次感受身体内流动的血液凝固住了,他呼吸一停,侧头的瞬间表情落在阴影处,缓缓说:“我知道。”
席然打了很多次,但是没有人接。
宋安闭上眼睛想,如果能接通那两秒......不,就算是一秒,给他一秒钟也好,他都会拼尽全力将席然从门外拉回来。
市区的路灯在高速疾驰下虚化成一帧帧跳跃的焰,狂躁的引擎在公路回绕,价值千万的跑车以千匹马力奔向夜色深处。
新城工厂所处片区有好几栋烂尾楼,遗落在城市画报里的失败投资,路面承载过大型的 水泥货车,压出崎岖的痕迹,路灯经久失修,街道可视度很低,夜色铺开后,那几栋烂尾楼比广袤的夜空还要黑。
专案组又一次追着宋安的尾气来到这里,几人手上拿着夜间手电筒,将烂尾楼的荒芜破败呈在一束束明亮刺眼的光下。这里尘沙密布,野草在厂外肆意生长,脚踩在路面上会听见碎石和泥沙摩擦的声音。
“监控非常少,而且所拍摄的视角非常有限,楼里面是完全没有的,只有厂门前那条大路上还有两台监控可以调取。”技术组到地的第一时间就着手片区监控,试图寻找将席然引走的神秘人的踪迹。
随着任务进展,技术组那边第一时间汇报变故,眼镜哥说:“这厂门口的监控不是公家的,要找工厂负责人,我们刚刚联系了一下,他们说这块早就没人做主了,监控权限还要汇报给集团那边。要不要跟程城集团交涉啊?”
祁喆踩着沙地嚓嚓地响,拿着手电筒警觉地四处照,点点耳麦道:“啧啧,程城集团这不是老朋友吗?G市南林北程,小贝跟黄良当初盗得可不就是程家人的赌场,你们就这么去交涉,人家能搭理你吗?”
顾晴凉飕飕的声音贴在专案组众人的耳边:“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汇报上级去交涉。”
小贝被一个两个‘老朋友’弄得表情不太自然,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不用了。”黄良略带沉重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拿不到监控,是坏的。”
顾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木毅笑为什么把席然邀到这里,而不选其他地点呢?”
眼镜哥马上接茬道:“没人没车没监控,一路开过来连条狗都看不到,如果不是有案件这里一年到头都没人来,简直是绑架抛尸的最佳地点。”
顾晴沉吟片刻:“如果在程城集团的地盘出现命案,集团也要负责任,我建议立马联系程城让他们配合协助调查。再加上黄良说的监控坏的那条,直接打电话投诉就行。”
“行,队长。”
“还不确定是否有敌人埋伏,大家尽量放轻步伐,小心行事。一旦遇到危险,及时呼叫支援。”
“收到。”
“收到。”
顾晴走得最快,眼见宋安只身一人进了烂尾楼,敲敲耳麦道:“宋安进楼了,我在跟着他。”她摸了摸腰后的配枪,紧紧跟上宋安的步伐。
进楼后可视度更低,夜晚微弱的光线被水泥遮挡,即便是顾晴这种受过夜视训练的专业特警,对两眼摸瞎的环境也感到棘手,肉眼所见几乎就是一团墨。
“宋安居然连个手电筒都不开,也不知道新种人的夜视能力到底有多好。”顾晴一手别在腰后,眯起眼睛吐槽道,她一手按开手电筒开关并将亮度调到最低,现在还不确定新城工厂危险性如何,一路上她都在专注于隐藏自己的身形,时刻警惕着突发状况。
宋安一路摸黑来到三楼,推开门的一刻原地愣怔。没有人,但楼层深处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像一把钩子,钩着宋安原本就糟糕的心再一次坠落,摔在地上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新种感官被调动到极致,熟悉的味道却带着紊乱的不安分子,四面充斥着新种互搏后残存的气息,绝望的预感降临,宋安在黑暗中沉寂许久才从难以平息的情绪中向前迈开腿。
“我到三楼了。”顾晴在楼道中一边汇报自己的位置一边推开三楼的大门,见宋安似是蹲在远处,疑惑地将手电筒扫过去,问:“宋安,你在做......”
犹如当头棒喝,顾晴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手电筒的光线所及的地方,视线看去,无不是鲜红一片,地上、墙面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血液混着水泥灰,有时是一滩滩,有时是拖痕,让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激烈的搏斗......甚至是厮杀,席然并不在这,而当前的惨况不能让人有任何好方面的想象。
“宋安找到案发第一地点了。”顾晴心也沉了下来,“带血迹采样的工具来,眼下情况十分危机,席然生死未卜。”
祁喆音色里透着丝丝紧张:“不是还只是失踪,怎么就生死未卜了?”
“......来三楼。”顾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了通讯,看着宋安蹲在地上,正用手抚摸着地上干涸的血迹。顾晴盯着他道:“宋安,你......”
楼层四面透风无人清扫,地面上全是淤积的灰尘,顾晴眼睁睁地盯着宋安伸手在地上一拢,抓起了一把带血迹的沙子放在鼻尖,他的指缝中有血沙簌簌落下。宋安有时候希望自己不要太灵敏,这样就可以在面对无法接受的境况时通过自我欺骗来麻痹自己,或许是油漆?或许又是别的什么血?可是他的感官太准确了,恋人的味道是融在他记忆里的,这一刻,他竟然抑制不住内心将要再次失去席然的恐惧,连带着手指都在发抖。
“是席然。还有一个低级的新种人。”宋安靠着天赋异禀帮专案组省去了太多工作,顾晴看见他眼底透着一抹疲惫又隐忍的红,他似乎是要暴怒的,却又将所有情绪压在那副皮囊下,保持着冷静与理智。他只是站着,却好像在下一场暴风雨。
居然又出现了新的新种人!顾晴的瞳孔急剧扩大了,不好的猜测一个又一个的冒出来,原本令人不安的因子都联系到了一起,她看着宋安谨慎道:“那......木毅笑在不在场?”
宋安看向顾晴身后的空间:“现场的灰尘很多,你们可以查一下地面上的鞋印。”
随即他从顾晴的身侧穿过,不再抱有任何留恋地离开这里,话音在顾晴耳后消散:“这里没有其他人。”
席然已经离开了,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强制带离。
夜色渐深,专案组侦查完新城工厂的所有线索已是明月高悬,专案组连夜开会,要在席然失踪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寻找木毅笑的踪影,推测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席然的失踪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极有可能成为点燃炸药桶的第一丝火星,胜利的天平似乎朝着对方倾斜,重压抵在每个人的头上,在场无人不是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均是面露疲态、蓬头垢面。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刀尖舔血的反恐工作难免会有牺牲,但是谁也不想让那个对象是席然,祁喆甚至烦闷到踹翻垃圾桶:“如果被抓的人是我就好了。”
“......皮实了是不是?”顾晴连着烧了三四根烟,眼底布满血丝,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祁喆悻悻地蹲在地上把垃圾捡起来。
专案组对席然并不算天生的好感,但至少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印象,席然是一个白白净净的的男孩,问题是,席然在他们之间真的只能算普通市民,这群戴警徽的多少都有强者对弱者出乎本能的保护欲,况且席然还那么小,那么年轻。
还是个学生。
敲门声响起。小陈助理从外拎着大包小包的外卖进来,担忧地看着高强度劳动的专案组各位,将外卖袋子放到桌上,歉意满满地说:“这是宋总报销的,大家今天辛苦了。我买了很多,有咖啡汉堡、烧烤、窑鸡还有粥之类的......大家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小陈助理的到来,使原本死气沉沉的空气难得流动了分毫,专案组回来时人手一份炒面简单应付了一下,马上又投入到工作中,个把小时烧脑的会议已经将他们肚子里残留不多的积蓄全消耗完了,祁喆看着那堆成山的外卖包装,难得扯了下唇角:“谢谢啊,总算能吃顿好的了。”
眼镜哥一个人拿了两份汉堡套餐,“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哎我饿的,饿到现在都不饿了。”
“有没有粥,给我拿一份。”
祁喆端了一份用塑料餐盒装着的包子点心在顾晴面前晃了晃,顾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整理在纸上的思维导图,头也没抬:“我不吃。”
祁喆看着顾晴低头思考的模样,出神地盯着看了几秒,神使鬼差地拿过她叼在嘴里的烟,在顾晴杀人的目光中轻咳了几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时几乎是手抖着把烟掐灭了。“......我的姐,少抽点烟,对肺不好哈。”
祁喆在脑里组织半天语言,最后还是干巴巴地说:“你休息一下吧,别到时候累垮了。队长。”
他本以为顾晴会抽他,没想到顾晴只是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餐盒,嘲弄道:“想什么呢,你们全垮了我都不会垮。”
“臭小子,别小瞧你姐。”
“啧,怎么只有豆沙包,不是说有窑鸡吗?”
祁喆看着她走到桌子前去挑开窑鸡的外包装,抿了抿唇,学着顾晴的语气和姿态摇头晃脑地说:“臭小子,别小瞧你姐。”苦中作乐颇有成效,笼罩在祁喆头上的阴云短暂性地消散了,他问小陈助理:“这么晚了,宋安睡了吗?”
小陈脸上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宋总出去了。”
专案组的所有人:“?”
顾晴撕拉一声撕开窑鸡的鸡腿,力道就像要撕烂人的嘴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说:“凌晨两点半,你们宋总出去做什么?而且,为什么没跟专案组说?”
“呃......”小陈对上气势汹汹的顾晴,怯弱地说:“宋总说了,你们要是问起来,就说他在飙车,勿扰。”
专案组:“?”
顾晴:“?”
空气静默了几秒,眼镜哥默默地说:“其实我觉得富豪此刻发泄一下情绪是很正常的,他总不能把情绪发泄到我们身上吧?而且,宋安的人身安全大家都有目共睹,他......飙车就算出了车祸死的也是车,队长,你就不要那么紧张了。”
话糙理不糙,顾晴无语了好一阵,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在听到顾晴没有找人的指令后专案组诸位都松了一口气,注意力又回归到自己手头香甜可口的食物上去了。他们真不想凌晨还要跑出去找亿万富翁的车尾气啊!
眼镜哥接着说:“我说啊,小说里面霸道总裁的老婆没了一般都会变成神经病,毁天灭地的那种,宋安这个状态离变成神经病不远了,你让他发泄点情绪对他对我们都是好事。我们还是寄希望于找到席然并且祝愿席然平安无事吧。”
顾晴朝他甩去一个眼刀:“你少看点小说。”
..
夜深人静,空旷无车的市区道路上,引擎声由远至近,黑蓝色的布加迪作为世界顶级超跑车的典范,仿佛街道的压路虎,将裹在夜色里的城市踩在轮胎之下。宋安极少拿它出来开,他即便到了最肆意的年纪也没像一般的纨绔子弟一样开着天价跑车到处潇洒,因为那时他正在惶恐不安地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发情期和变异,死过上百次,这辈子仿佛就只剩下了一个颜色,那就是黑。在别人看来,他是天生的道德标杆,只活成了二分之一的宋慎独,最严谨最克制也是最恐怖的那副模样。此刻,车主人放肆地踩着油门,完全不顾夜昧人的死活,在引擎的高歌声中一路扬尘,于街道只留一抹嚣张的幻影。
最终那辆车停在G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宋安穿过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明亮长廊,坐电梯从一楼直至高处,身旁的私人护工满面堆笑:“您看都这么晚了,林先生这个时候可能已经睡下了,宋先生您要是实在有急事明天再来行吗?”
“而且您也没有预约跟林先生见面,就这样贸然打扰他,未免有些不妥。”
“睡了?”宋安自上而下地看着她,从眉至睫都呈现出一副高傲的冰冷,淡淡地说:“那你把他叫醒啊。”
女人被他蛊惑性的容颜怔得微微愣神,随即宋安不再搭理这位年轻貌美的护工,迈开长腿就往前走去,留下女人在身后亦步亦趋地喊:“宋先生,宋先生......您慢点......”
这时,走廊尽头的病房打开了房门,男人从里面露出半个身子,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宋安。”
见到男人,护工脸上一惊,脚下赶忙刹车却耐不住地滑,眼瞧着就要撞到宋安的背上——宋安侧身一偏,避开了女人所有能借力的点,任由惯性送那位护工在光滑的地面上起飞。
宋安一见面便劈头盖脸地问他:“木毅笑在哪?”
男人看了一眼宋安,却不作答,反而转头对摔在地上的女人说道:“你先去休息吧,小薇,我跟小宋总有些事要聊。”
林薇红着脸从地板上爬起来,两个男人均可以看见她因失态而羞怯到耳畔的红晕,她低着头应道:“好的,林先生。”
林薇几乎是脚底抹油的溜了。
即便是林薇那样触目惊艳的美女,宋安也没在她身上留下分毫精力,反而一直以审视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男人。G市第一人民医院高级VIP病房前,门板上赫然写着病人的名字——林嘉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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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体测,下半身断掉了呜呜!又是四千六百字的粗长更新,可恶,本来以为这章剧情至少能推到宋安跟舅子对峙,结果还是只写了见面(啊写得太慢了!)本来说19号更新的,结果连夜码字写到了20号,白天看看能不能赶一赶,再更一章!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祁喆和顾晴的火花哇,他们俩可能会有一段很短很短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