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到底还是有点累到了，没坐多久奶奶就要回房间躺着，苏逸跟进去帮她开了角落的暖风机，天气一冷起来对于老人来说就格外难熬。

“有事你叫我，我就在外面。”苏逸掖好被角，轻声说。

“我能有什么事。”奶奶眨眨松垮无力的眼皮，“你做你的事就行了。”

苏逸没跟她争这个，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刚走到门廊打算回一趟自己家，就看见刚刚出门的人又推门进来。

周泉阳一看院子里只有苏逸，“额”了一声，有点迟疑，但怀里的毛球体温滚烫呼吸急促，颇有下一秒就要在他手里驾鹤西去的架势，也顾不上苏逸不知道搭错哪根筋单方面发起的冷战了，“那个，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怎么了？”苏逸瞥见他臂弯里暗色的一小坨东西，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犹豫间周泉阳已经踩着水过来了，把滴滴答答的伞杵到一边，让他看手里蜷缩起来无精打采的奶猫，“墙角捡到的，好像生病了。”

小猫大概才半臂长，棕黑白花色，被雨一淋瘦成皮包骨，看起来脏兮兮的，喉咙里卡痰似的呼噜个不停，还总打喷嚏。

苏逸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猫精神还不错，抽动湿漉漉粉扑扑的鼻尖咪了几声。

“它感冒了吗？”周泉阳看看猫，又抬头看看苏逸。

“应该是。”苏逸拿出来一条干毛巾把猫裹上，放到一个小纸箱里，小黄马上跑过来闻闻嗅嗅。周泉阳还怕小猫被它攻击，把它挡开，后来发现小黄纯粹是好奇，就由得它跟小猫亲热了。

“附近没有宠物医院，学校附近那个商场才有。”苏逸拿出手机，“我帮你叫个车。”

周末、大雨、郊区，好不容易有司机接单了，还得等个十几二十分钟等他从六七公里外赶过来。当下自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苏逸也不敢轻易取消好不容易打到的车看看别的车会不会更快，就只好等。

于是他和周泉阳傻愣愣地在纸箱前面蹲着，好像这只小猫下一秒的举动是多重大的课题。

舔前爪了。

打哈欠了。

被小黄拱了。

苏逸看得正出神，突然被一股说不上大的力气推了一下，一时失去重心，不得不伸手撑到地面上，掌心顿时变得脏兮兮的。

他先是纠结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扭头看向周泉阳，“……干嘛啊。”

周泉阳蹙眉睨他，“我又没干什么，你凭什么给我脸色看。”

苏逸语塞了一瞬，“我有吗？”

周泉阳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用指尖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你要是觉得哪里不爽可以直接说，李俊杰那话太傻逼了我知道，你要我道歉也可以，我特别烦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非要猜来猜去的。”

苏逸本来还打算回两句，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闭嘴站起来打算去洗手。

周泉阳“啧”一声拉住对方，“装哑巴就万能了？”

苏逸手肘一沉挣开他，一字一句把他的话又还回去：“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可以直接说，我特别烦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非要猜来猜去的。”

“是，”周泉阳知道他什么意思，干脆就顺着说，“我就是想知道你和宋雨晴什么关系，怎么？不能说？”

“她姑姑是我的邻居，就这样。”苏逸盯着他，“还有别的吗？”

周泉阳像是气上了，蹙着眉不说话。

苏逸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把装猫的纸箱塞进他怀里，“车到了，你可以走了。”

周泉阳觉得听着像“你可以滚了”。

他二话不说拿起旁边的伞刚打算潇洒无情卷点愤怒的尾气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额”了一声。

“你得跟我一起去……”周泉阳轻咳一声，“我爸对这些小动物过敏，所以我不能带回家，可以先放在这里养吗？——我养。”

吵完架之后又拜托别人帮忙养猫确实感觉还挺精神分裂的，他跟苏逸短暂地对看了一会，还是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打算回头再想想办法，突兀地又移开目光，“算了……”

苏逸看着他一手抱纸箱一手撑伞钻进雨幕里，极轻地叹口气，还是带上伞跟了上去。

车里呼呼吹着暖风，苏逸和周泉阳坐在后排，猫纸箱放在中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小猫偶尔咪咪几声，气氛显得有点闷滞，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要前往法院去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中途苏逸还接了个电话，周泉阳从他单方面的应答里听出来他下午好像还要去给人补习，如今显然只能取消了。

苏逸打完电话之后给阿姨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奶奶在家里睡觉。

周泉阳额角抵在紧闭的车窗玻璃上，感觉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他原本只是想要苏逸老实承认自己不高兴，然后他再道个歉，这一章就可以翻过去了。现在倒好，没有翻页反而堆叠，像沾了水的裤脚，再被热气一蒸，有一种无法摆脱的郁闷感觉。

宠物医院里人不多，医生快速地帮小猫做了检查，确认只是感冒，打了针配了药就大门一开欢迎他们下次再来了。

旁边就有宠物用品店，周泉阳进去买了一大堆东西，幸好被苏逸及时制止，不然真差点把店搬空。

这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小猫转移到苏逸手里，周泉阳依依不舍地把它从头到尾摸了好几遍才停手，又莫名其妙地不敢看苏逸，眼神飘忽了几个来回才点到他身上，“那……我先走了？”

“要帮你叫车吗？”苏逸问他。

“不用了，路边很多出租车。”周泉阳又摸了摸小猫的头，“先拜拜了毛毛。”

苏逸对他刚起的名字保持礼貌的沉默。

周泉阳很快随机钻进一辆出租车里，苏逸则拎着猫箱和两大袋猫粮奶粉到公交站等车。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坏了，路上没什么人，站台边沿滴滴答答流水。苏逸把猫放到长凳上，自己也坐到旁边。

他塌下肩膀把手探到箱子里，小猫马上过来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指，还用两只前爪扑上来抱住，咪咪呀呀地叫。

“其实不会说话也挺好的。”他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总不能跟猫说话。

这样人就不会认为说话是一件与生俱来、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明明要清楚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喜恶需要非常天赋异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