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方舟为了确保自己万无一失的继位,杀害了同为私生子、曾被莫高卓内定为继承人的莫岚。
这就是莫岚前世没来得及冒头就殒命的原因。
莫虞捻着车外飘落的冰晶,感到一阵沁入肺腑的寒冷之意,连身上厚实的衣服也不能抵御。
狠断无情一心往上爬的他,因为她而自剪羽翼的他,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方舟呢?
莫虞揉了揉眼睛,她无从知道答案,对这个答案既感到忌惮也暗暗酸涩。
方舟昏迷的日子莫虞独自处理公司事务,繁忙之余,每天都抽空去医院看他。
他的生命力果然很顽强,不过一个星期就转出了重症室,在普通病房休养。听说偶尔还会醒来,不过总是白天她不在的时候,也不给她发消息。
这样也好。
莫虞还没想好怎幺面对他。
今天离开公司比较晚,星夜驱车赶来,莫虞一进病房就脱了外衣挂在衣架上。蹑手蹑脚走到方舟床边苍。他苍白的手放在被子外面,上面有好几个针孔。
她用自己的体温给他的手捂暖和了,轻轻握着。
“狗狗,之前的事情我查清楚了,是我错怪你了。你的属下想对你不利,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季宇……是季家的远房亲戚,曾经落魄在酒店做男公关。据说多年前跟她有过一面之缘,莫虞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那男人却自称对她一见钟情,被方舟棒打鸳鸯,但一直念念不忘于她,所以多年后又来到莫氏供职,伺机接近她。
其间莫虞还发现他背后交错着季家势力的幕后干涉,看来季惠和莫岚母子也只是口称退出,实则贼心不死。
这个家族里人人都是如此,眼见她有一点不能坐稳这个位置的迹象,就会迫不及待把她赶下去。
在公司审讯季宇到半夜,莫虞心力交瘁,疲惫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来,她干脆趴在床边,闭着眼睛说话:
“我们是夫妻,不管怎幺样,我应该先信任你的。其实我以前也是这幺做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辜负你的,只是最近……我知道了一些关于你的不太好的事情。我承认我是被影响了,动摇了对你的承诺。所以我不知道该怎幺办,也不知道该怎幺面对你。”
这段时日以来惶惶不安的情绪持续堆积,她逼着自己在高压下独自运转,能安抚她的人却不在,内郁与疲惫难当,莫虞在方舟的床前终于敢暴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真的是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着莫虞绵长安静的呼吸。
她虚握着的那只属于男人的手掌反过来,捏了捏她,按下绒被的鼓起,看见她歪着脑袋朝向他的白嫩小脸,和微微嘟着的唇瓣。
“宝宝。”
长毛猫精神不振,连嘴唇也有些发干脱皮,一看就没有被照顾好。
方舟勉强坐起来,拿床头的小勺挖水给她润了润,又抚了抚她的卷发,望着她的睡颜呢喃:“你现在真的会愿意见到我吗?”
不会打我,骂我,给我希望又肆意践踏摧毁吗?
……
莫虞一觉睡得踏实,直到隔天天光大亮,耳边听到人断断续续讲话的声音。
音量不大,却虚虚实实,就像在不远处似的。
她猛地从病房的沙发上坐起,遮着脸适应了下光线,就看到方舟正衣衫齐整地坐在餐桌边,身边还站着一个送餐的小护士。
屋外是天高云淡的日头,宽阔的采光视野明亮而洁净,小护士身形娇小,面带娇羞,端上丰盛的早点,同方舟说笑着。
方舟惯常冷着脸不怎幺应声,偶然回过去一眼,便足以让那小护士红了脸。
这画面在莫虞眼里真是怎幺看怎幺古怪。
方舟算是很受欢迎的那类男生,但莫虞印象中他对自己良好的异性缘向来敬谢不敏。中学时候隔壁四中有个苦追他不得的校花,听说白白暗恋了他三年,到毕业都没能近距离跟他见上一面。
恋爱十年,莫虞没在这段感情里拈酸吃醋过,除了她向来不太关心方舟的感情生活以外,也有方舟谨守本分洁身自好的缘故。
摇摇头按下思绪,莫虞擦了擦嘴角坐起来:“你怎幺下床了,伤口不疼吗?”
没管自己仪容不整的,莫虞头发微微炸着,下床到桌边。
她猫着腰观察他的腹部,想伸手掀开他的衣服,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拿住了手腕。
“别动。”
方舟说,轻飘飘把她的手扔了开。
莫虞怔住了,他没用力,自己也不疼,但确实是被他甩开了手。
呼吸都像进了一口寒气,莫虞一下无措地后退了一步。
这还是她的方舟吗?
方舟一面和她保持距离,同时眼也不斜地让那个羞红脸的小护士出去。
小护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莫虞略为紧张地低下头。她知道是自己有愧在先,不论方舟醒来对她是什幺态度,她都已经决定要给他好好道歉的。
高傲的长毛猫终于不得已低下头,绞着手指难为情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方舟。那天晚上,是我一时激动,都是我的不好。那刀扎在你身上,我后来觉得很难过……”
她诚恳地看向他:“方舟,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大小姐难得一次如此放下身段,不料方舟口气很冷,看她眼神更是淡漠得让人惊心。
“你是因为怜悯我,还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才来跟我虚与委蛇的?”
莫虞讶然,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是的,我是真心的。”
方舟却像是看穿了她似的,瞥她一眼,语带讥诮地道:“如果是因为后者,大可不必了,莫家主,我帮你也只是因为你尚有利用价值。”
莫家主?莫虞先是目露吃惊地眨了眨眼。。
方舟什幺时候这样叫过她?他被夺舍了吗?
从他脸上接收到确切的冰冷,莫虞才迟疑地垂下了头。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我为什幺要骗你。”
一时谈话冷场下来,室内只有调羹搅拌牛奶,撞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半晌,方舟擡手把那杯燕麦牛奶推到她面前,莫虞却已经转过身,一跺脚,跑了出去。
—
莫虞回到自己家,在大床上翻滚了一圈,咬着被子,又气又心里说不出地闷。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回忆着医院里的种种,忽然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方舟的意思是——
他不要她了。
不管是谁,被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人恩将仇报地捅了一刀,差点没命,都会记恨的吧?
方舟包容了她这幺多年,忍受她难伺候的脾气、忍受她不爱他,现在也终于到了耐心耗尽的时候。
她现在应该怎幺办?要果断按照婚前约定好的流程跟他离婚吗?
莫虞盯着天花板,恶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她不会有什幺损失……
但是,为什幺……她不甘心。
好不甘心。
他是她一手调教的狗狗,事事都按照她的心意来的,说好要一直站在她这边的,怎幺能说不要她就不要她?她都没玩腻,他凭什幺就先记恨她了。
无助和后悔终究还是裹挟了莫虞,她裹在被子里轻轻地呜咽了下。
早知道,就不那幺冲动捅他那一刀了。
冬日寒夜霜冷浸人,狂风不止,莫虞卷着被子手脚发凉,方舟不回来、管家今天也休假,没人替她关心盖哪条被子、开多久换气系统的琐事,冻得她木木的。
忽地门被一阵风推开,莫虞更是连呼吸都绷住了。
蒙着被子不敢往外看,大半夜的,好可怕。
“啪”地一下,自己脚踝被拽住,往外猛地一扯。
“啊啊啊!”
“别叫。”
微哑的声音贴着耳侧响起,莫虞睁眼就看见一张白皙俊美的脸。
是方舟。
“你怎幺回来了?啊啊啊,你快松开我……”
“为什幺要松,不能抱你吗?”
“当然不能!”
方舟眉心一凝。
莫虞紧紧攥着他衣领,湿润的眸子瞪他:“你身上还有伤啊,拆线了没有,万一又裂开怎幺办?”
原来是关心他。
方舟笑了下,仍俯身压在她身上:“没事,拆过线了,不大动就行。”
莫虞惊魂甫定地喘息着,他凑近她,鼻尖嗅了下她的气息,她一贯那种清凌凌的水生调被捂暖了,像春光明媚的近海小浪花。
他家虞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