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对自己说，“明天见。”by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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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里木天……”

“泡沫吐掉了再说。”

我呼噜噜漱了口，看着镜子里在背后收拾浴缸的蒋林重新问道：“你明天值班？”

“对，”蒋林直起身把抹布挂上了架子，然后靠着墙看着我说，“跟钟医生调了班，周五下午请半天假就可以了。然后连着周末咱们去那个新开的温泉旅馆，给你过生日。”

我开心地给他在脸上留了一个带泡沫的吻，在他闹我之前飞快地擦了把脸跑回了卧室。

我和蒋林是恋人，三年了，蜜里调油有，激烈争吵也有，最严重的那次，我甚至都搬出去住了。本来以为只能以分手结束，谁知道酒店突然火灾，我们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彼此重要。

蒋林钻进被子关上了灯：“晚安。”他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在他嘴角回了一个吻：“明天见。”转身靠进他怀里。

2.

“你说说你，”蒋林正在档案柜前翻看，“想一出是一出，真打算陪我坐一宿？”

“才不呢，困了就跑休息室躺着。”我坐在他办公桌前，支头看着映在玻璃柜门上的他。

蒋林笑着走过来：“我还是现在就把你丢过去吧，一会儿睡着了可扛不动。”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护士长看到我们好像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蒋医生，你先去休息吧，这几天住院病人少，有事我再叫你。”

蒋林笑笑说：“没事张姐，我让飞宇睡了就回来。”说着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带去了隔壁。等我爬上床，他对我说：“睡吧，我看你睡着再回去。”我伸出手在他手背上挠了两下然后安心闭上眼睛，大概很快就睡着了。

3.

“咚！哗啦——”

“嘶……”迷迷糊糊揉着手，我睡相是不太好，像是把床头柜上的镜子打碎了。

看了眼窗外，天还没亮，隐隐约约听到些动静，走廊上有人在往这边走，聚到了门口。

我扒在门边看不见也出不去，但听起来像是有病人发作了，便又踮了踮脚，终于从正对门的紧闭的窗子里看到了大概就是对面01床的。

啧，这长相，我见犹怜的，如果我还单身的话，要不是号……要不是地点不对，我就出手了。

蒋林应该是去看01床了，我好像在窗上影子里看到了他。没一会儿，张姐也过来了，叫了值班的保洁来收拾，然后不由分说把我摁回床上说不要添乱，我缩进被子里用最乖巧最真诚的眼神向她保证，并拜托她不要告诉蒋林我偷偷爬起来过。

张姐表情有些微妙，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4.

不久，我和蒋林又有矛盾了，但不像上次我跑去住酒店那么严重，因为确切地说，是我在单方面闹别扭。

那晚，最近几乎空下来就陪蒋林值班的我，在半梦半醒间，好像忽然听到了他在跟01床的那个小宇说话。

小宇说起话来糯糯的：“蒋……蒋医生，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对，是我爱人。”是蒋林的声音。

这个“爱人”我喜欢，满意地蹭了蹭枕头，决定继续闭着眼睛听。

“真好……”小宇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蒋医生，我也……喜欢你。”

不，这一点也不好。

我瞬间清醒了一半，但依旧困得睁不开眼，还没挣扎起身，就听蒋林开口了：“小宇，你要清楚，飞宇是飞宇，你是你。”

“可我……”

小宇的小声辩解很快又被蒋林打断：“好了小宇，现在的你需要休息。”

“晚安，”我听到蒋林继续对小宇说，“明天见。”

5.

之后几天蒋林没提这事，虽然当时他拒绝地干脆，但我心里还是一直梗着。

“那个01床的，是你的病人吗？”我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你说小宇？他是钟医生的病人。”蒋林正在鼓捣手机，“怎么了？”

“还怎么了？！”我简直气笑了，一下凑过去，“不是你的病人你这几天跑那么勤干什么！还叫他小宇？叫我还只叫飞宇呢！”

蒋林愣了一下，笑着放下手机看着我：“叫他小宇是因为他只对这个称呼有反应。”

“哦……”我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嘀嘀咕咕，“那……那你为什么老是跑去找他。”

“我没有专门去，”蒋林笑出了声，“每次去都是钟医生拉着我一起去的。”他扶了下眼镜，“还记得之前你陪我值班吗？小宇是新入院的，那天是住进来后第一次发病，因为当时负责的医生是我，他对我有些依赖，所以我现在有时会跟钟医生一起查房。”

“真的只是依赖吗？”我一错不错地盯着蒋林的眼睛，“依赖到大晚上都跑来找你？”

蒋林明显是愣住了，半晌才听到他接着说：“那天你的事你知道？”

我沉默地点点头：“那个小宇，其实他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我这几天看着呢，乖巧懂事，不像我总喜欢作。”

蒋林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有什么我读不懂的东西，我听到他开口：“可是我现在有你了，也只有你，飞宇宝贝儿。遇见你之后我才发觉，我喜欢的类型是你。”

这就尴尬了，我低头摸了摸鼻子。

“我不是不信你，就是……”我有些泄气。

蒋林温柔地笑着：“这样，你再挑几张照片给我，我放钱包里、办公桌上，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有主的了，怎么样？”

6.

不过照片可能不用挑了，因为第二天临睡前，我翻到了蒋林的日记。

我发誓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把它碰落在地时，正好摊开在了这一页：

20XX年8月30日 晴

我还是带着飞宇住进来了，都是熟人，就安排在了10号床，值班室隔壁。

有些不习惯，不过还好，主治是老钟，我很放心。

明天还得把病房布置下，至少让飞宇舒服些。

……

20XX年9月14日 阴

飞宇居然说要陪我值班，这可是从没有过的待遇，虽然还没过凌晨就睡着了。

20XX年9月15日 阴

今天是入院以后飞宇第一次发病，说自己是小宇，怯怯怕怕的样子。

都是我的错，不该一直责备他为什么不能乖一点。

那次火灾后他就变成了这样。

……

20XX年9月28日 小雨

小宇又出现了，他知道飞宇的存在。

无论怎样，我会保护好飞宇的。

……

20XX年10月2日 晴

我才知道飞宇也察觉了小宇的存在，但不明白他是什么。

只是飞宇的反应太让我惊讶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我没有往前翻，默默合上放回了原位。

蒋林把我保护得很好，没有让我察觉，而是一直像个正常人一样。他爱的就是我，不论这具皮囊里有几个灵魂，他爱的也只是这个我。而无论哪个我，爱着的也都是蒋林。

既然这样，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我安心地躺回床上。

“晚安，”我在心里默念，“如果听得到的话，小宇，明天见。”

3.5

“昨晚上真的是……”下了大夜的张姐锤着腰，“今晚多留意下10号床，记录写好了，你查一下没问题就给钟医生归档吧。”

交班的护士翻着纸张问道：“10号床？那不是蒋医生吗，昨晚发病了？”

“嗯，我昨天去值班室的时候发现蒋医生不知怎么就进去了。”张姐揉了揉眉心，“还自言自语像是在跟飞宇说话。好不容易让他回了病房，结果半夜又起来了，直接换成了飞宇。”

新来的小护士问道：“10号床，是医生？”

“对，原来还是我们院的医生，只是爱人意外过世，受了刺激，就成了咱们的病人了。”

“是啊，蒋医生屋里还贴了好多他爱人的照片，对着门的墙上就有一张。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还特意要求放好镜子，怕爱人出来的时候找不到他。”

“可惜啊……”

7.

钟医生查房时翻起了桌上的日记：

20XX年4月18日 大雪

我想他了。

……

20XX年4月21日 晴

我太想他了，有时觉得他还在。

……

20XX年5月16日 多云

不！飞宇还活着！我感觉得到！他就在我身边！

……

20XX年6月7日 阴

老钟今天来看我，说我状态很不好，有需要的话他会跟院领导申请。

我明白，但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

我想把飞宇留下。

……

20XX年7月20日 小雨

飞宇他，有些不对。

……

20XX年8月15日 阴

我决定还是去找老钟。

至少，为了飞宇不被替代。

钟医生放下了日记，听到躺着的人喃喃：“晚安，明天见。”

只是不知，在和谁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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