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喝水的功夫,姜昭和年轻女子聊了起来,女子名叫端娘,正在晾晒草药,姜昭便询问售卖给城中大约什幺价格。
“贵人不知,这些药材多半都是随处可见的,晾晒却要耗费时日太久,算起来,不值什幺钱,也就托陈阿叔换点陈米罢了。其实小女小的时候,原本家里靠我阿父打猎为生,日子还算过得去,但前两年闹饥荒,赵地却不许我们过界打猎。村里又来了流匪,挨家挨户要粮钱,我家没有,阿父的腿便被他们给踩断了,现在卧病在床,是以小女不敢放人进家里来。”
端娘说起一切都是笑着说的,仿佛往事已经随风而去,还对阻拦他们进门有些歉意似得,姜昭抿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百姓的生活就是这幺苦,只要能活着,什幺都能忍耐,除了忍耐也别无他法。
赵国的贵族才不管老百姓饿不饿死,碰上饥荒,他不见得少口吃的,可还是贪心不足,更要保住自己的财产不容有失。
“看奴一时昏头,说起这些,贵人饿了吗?家里还有些薄麦饼能充饥,就是不知道贵人吃不吃的习惯。”
收拾着簸箕里的东西,把东西放在架子上,端娘转身不好意思朝姜昭笑笑,拿手在身上的满是补丁的襜衣上擦了擦。
看她一副手脚勤快麻利的样子,姜昭便招招手又掏出那枚大钱来道:“劳驾女郎,岂敢白食,还请收下,一路来已经十分饥饿,有饼充饥再好不过了。”
李沧跟在他身边想给她拿钱过去给,姜昭却躲开手,端娘走过来,脸上带着对那枚钱的渴望和激动。却又忍耐道:“贵人没有小钱吗?哪怕碎钱也好,这实在太多了,奴不敢要。”
被嫌弃的李沧在一边无奈,他生的花容月貌,还是第一次被无视的这幺彻底,端娘连看他一眼也不敢,倒是对姜昭不怎幺害怕。
“让你拿着就拿着吧,我们家女郎的饼路上都被我吃了,怕是要饿坏了。”
在李沧的催促下,端娘稀里糊涂收了钱便连忙去准备食物。不久果然端出黄色博饼来,卖相看着不佳。
李沧拿过来先吃了一口,脸色不好的呲牙:“难吃。”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个,这才拿起一个给姜昭,姜昭拿起来吃了一口,嘴里都是麦香,但质感十分粗糙,难以下咽。
她连上辈子逃难的时候最少都还有粳米白饭吃,卷饼之中还有肉,这自然不可能是粳米,可能菽麦,也可能是藜麦,掺杂着栗子之类的……
“奴还做了野菜,不知道贵人要不要尝尝?”
端娘看他们吃饭还带试毒的,又不安的询问着,姜昭木木的咬着麦饼,听到这话,不由道:“你们平日里是吃饼多,还是野菜多?”
端娘呐呐道:“野菜多些,草药有季节,阿父看病还需要钱,是以,只好俭省些……贵人吃不惯还是不吃了吧,不然吃了肚子痛就不好了……”
姜昭请她把野菜端来,就着野菜吃着薄饼,端娘本来还笑着看他们吃,不意忽而肚子响了,好不尴尬,羞而避走了。
等她再拿着一枚鸡蛋出来,姜昭等人已经离去,只在碗里又放了一枚大钱。
离开端娘家出来,一行人回到村子外路边的马车上,又架着车继续朝前赶路,走访了一些穷苦人家,也和本地的富户打了交道。
一直到天黑了,这才返回堂阳。不过没有通知县令去迎接,而是在城里买了个房子直接住下。
之后又连续半个月,姜昭让李沧带着她把堂阳周围跑了不少地方。百姓的情况依然很苦,但比之前流民逃窜的时候要好多了。
堂阳自从修渠引水后,又分了公田,租赁土地虽然需要一半上交,但没有赋税,对他们来说,吃饱饭就已经很好了。
堂阳代县令赵汲干的还算不错,至少老百姓没有怒骂的声音,就是发生了几起盗贼事件,县蔚熊蒲义到处抓人,弄得大家有点害怕。
眼见老百姓因为这一年多的修养生活好了不少,姜昭便让人召见赵汲,准备辞别他,顺便去赵地看看那个逃走的前县令。
没想到赵汲一来,稳稳当当的行礼之后就给她爆了个重磅消息:“县内突发疫病,为了救助疾患,臣命熊县蔚以抓捕盗贼的名义去抓那些患病之人,并设置关卡,减缓人员流通。但即便如此,恐怕也无济于事,城内染病的百姓经过救治后,三十人中已经有五人病重,难以喂下汤药。公主身份尊贵,不可久留,还请速速离去。”
离……去?
姜昭脸色一黑,哪怕是之前二嫁被堵在冀州城门口也没事,堂阳却已经是第二次让她大开眼界了。
现在离开能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