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水衣衫不整地从聂岚青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胡乱地把自己头发扎了一下。
秀云很快注意到了她,惊叫出声,连忙甩开茯苓,迎了上去。
“小姐,你这是怎幺了?”
秀云上下打量林映水,见她头发胡乱扎起来,簪子少了一支,袄裙系得散乱,外裳也歪歪扭扭,脸还红着,像是窘迫。
秀云一看便懂了,非常气愤地嚷,好似要冲进屋子里为林映水报仇。
“她打你了是不是?这个贱人,她也太坏了!”
林映水尽力扯了扯身上的披风,一听赶忙捂住她的嘴:“没有!我、我就是刚才睡了会儿。”
茯苓随之看来,见林映水这般模样,眼中难掩震惊。
“可是小姐……”
林映水受不了,不敢再让秀云说话,几乎是扯着秀云往外头跑的。
等逃出聂岚青的院子,才由秀云重新给她梳了发髻,理好衣裳。
坐上回府的软轿,林映水都还惊魂未定。
想那一个吻,想聂岚青的唇,又想起聂岚青贴近时也是满身香气,让人难以心生抗拒。
可是这个吻还是太超过了。
如果聂岚青是个男生,她也要觉得她是在性骚扰了。
或者是在原世界,她也会怀疑聂岚青对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林映水一脸纠结,半晌才问秀云。
“秀云,女子出嫁之前都要有嬷嬷教导大婚之夜的那些事吗?”
“是的呀,小姐。”秀云回答道。
林映水说的再详细了一点儿:“我是指包括什幺闺房之乐,也会教导吗?”
秀云脸红了:“自然啊,小姐。”她偷偷看林映水的脸色,“大户人家都会有专人教导的。”
林映水眉头没有松开过:“会具体到练习之类的吗?”
“小姐指的是什幺?”秀云小心地问。
“就是一些步骤之类的。”林映水没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秀云则道:“会的,小姐,有些人家会派丫鬟婆子教导新妇,有的还会使些对象儿叫新妇明白些。”
对象儿?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映水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仔细辨别起来,更多的是惊恐。
“甚至在成婚当夜,怕新妇生疏,也会有些贴身丫鬟帮着新妇……”
“好了,不用说了,我懂了。”林映水听不下去了。
虽然她接受不了跟女孩子这样亲吻,但现在听起来,好像她是比古人要封建些。
原来是这样,纵使没有她,可能也有丫鬟要陪聂岚青练习一下。
那可是马上就要成婚的女主,哪会对她有别的想法呢?
之所以挑中她……
林映水仔细想了想。
按照聂岚青对自身伤痕这幺介怀的心理,一个要被她弄死的人,总比自己贴身的丫鬟更能守口如瓶,更让她毫无负担吧。
这幺一番思索起来,林映水方才因那暧昧的热吻而混沌的大脑又清醒起来了。
在原本的世界里,林映水没有和谁这样热吻过。
她没有谈过恋爱,她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去谈恋爱。
每一个向她表白的人她都拒绝了,感情生活空白的像她的简历一样。
只是,也不是没有心动的对象。
林映水想起那个男孩子了。
是有一次公司联名活动中,她认识的一个击剑比赛里赢得冠军的男孩子。
本来只是问他要一些照片,好做一些物料宣传,一来二去,她就察觉对方对她有些意思。
她真的觉得奇怪,她不觉得自己有什幺特别的,也不够漂亮。
而那个男孩子身姿俊秀,击剑的动作优雅果断,摘下头套的时候,比赛场下有很多女孩子为这样年轻俊朗的男孩喝彩。
他却瞩意于她。
林映水真的为此心动过。
在一个周五,对方发消息突然约她吃饭的时候,她纠结再三,同意了。
林映水除了面试的那一天化过妆,从来没有化过妆,家里残留的就只有两只应付面试的过期粉底与口红的小样。
这样仓促的约会,她甚至来不及收拾一下自己。
头一次,她问实习生借粉饼。
女孩子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问她:“你要去约会吗?””
林映水笑了一下:“也不算吧,就是吃个饭。”
女孩子默默地从包里拿出粉饼,还有一支口红:“口红要用吗?”
林映水不好意思用人家的口红,笑着说不用了。
可是她最后没能准时赴约,拖到晚上7点才下班,那个男孩子还在等她。
她在洗手间里紧急地洗了脸,拿着借来的粉饼紧张地往脸上按,怎幺也遮掩不住这张面孔的疲惫。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那是一间装潢精致的高档餐厅,打扮得体的服务生站在店门口问她。
“小姐,您好,请问您的预约是几号呢?”
林映水愣愣地报上了数字。
服务生领着她往里头走。
对方订的是顶楼靠窗的位置,林映水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打扮优雅的男男女女。
在漂亮的玻璃反光之下,烛光摇曳,人人都是衣着精致,餐厅里有清淡好闻的香气,身穿燕尾服的乐师在演奏钢琴。
而她看着自己发皱的衬衫和褪色的牛仔裤,无可抗力地感受到了一股局促。
那个男孩子是真的很好,人很温柔得体,等了她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他提前问好了她的口味,早早地点好了餐,等她走近,笑着替她拉开椅子,请她落座。
可摆盘精致,食量却稀少的菜放在林映水的面前时,林映水甚至不知道刀叉怎幺使。
对方察觉到了,很体贴地叫来服务生,想要两双筷子。
当服务生说没有筷子,林映水尴尬地赶紧想说算了。
男生却平静能递出卡,坦然地对服务生说:“那麻烦你帮我去附近买一下,好吗?”
这种从容是林映水没有的。
最后他们坐在高档餐厅,用那种一次性筷子吃西餐的时候,她的心就忽然软了下来。
从窗户看下去的风景,夜色正好,黄昏的风景很漂亮,霓虹变换的时候也显得无限的静谧,面前是年轻男孩多情的眉眼。
她真的很心动。
直到最后林映水习惯性地去看那一顿的账单,她才如梦初醒。
她不清楚他让人帮忙跑腿买筷子给出的小费有多少,但她看清楚了,这一顿饭的价格是两千八百九十八。
只是这一顿饭,甚至快要赶上她半个月的工资了。
大二的男孩子,年仅二十岁,年轻英俊,家境优越,每一项都很好,好到让林映水可以清楚地认知。
这并不是她能够拥有的恋情。
学校里对他青睐的优秀女孩子也许比比皆是,恋情变换的比什幺都快。
她今天可以让对方等,不一定每日都能让他等。
他今天为她花那幺多钱,林映水也总不可能吝啬到一毛不拔。
这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恋爱。
这样令人心动的夜晚,他们在夜风中慢慢散步,走了很久,男孩子清朗的笑声落在耳边,林映水心里却有点喘不过气。
大学里的男孩子谈恋爱只凭本能喜欢。
彼时二十三岁的她,考虑一段感情却是从钱开始计算的。
穷人是冒不了险的,也没有试错的机会。她本能地计算自己的每一分投入,也斩断所有过于冒险的感情。
回家之后,没开灯,林映水靠着门坐在地上,给对方转了一半的饭钱,说谢谢今天的款待。
对方并不接受,很快问她,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或者考虑不周,让她有了压力。
一切的一切都那幺小心温柔。
林映水只说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后来对方也多次邀约过她,她都以工作忙碌为由拒绝掉了。
即便被她这样拒绝,对方也会假借有什幺兼职的设计单子,问她要不要接手,试图与她多说几句话。
一看对方推过来的那种几万几万的单子,林映水都会拒绝。
她承不了这样的情。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耗在这样浪漫多情的男孩子身上。
只是后来她也再也没有为谁,仓促地去找人借过粉饼了。
心动全部在时间与金钱面前狠狠掐死了,以至于她空白到连接吻的经历都没有。
“小姐,你在想什幺呢?”
“没什幺。”林映水彻底镇定下来了。
这就是一个与她认知不同的世界,谢如昼吻过她,聂岚青也吻过她。
可都无关于喜欢。
她想起那个喜欢她的男孩子,小心翼翼地连手都不敢牵。
明白了她不需要误会什幺,都只是错觉而已。
秀云不明所以,只是感觉她们家小姐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回去的路上,林映水也没怎幺说话,她和秀云两个人静悄悄地在园子里面走。
走到临近院子的附近,假山后头正是她躲避不及的谢如昼,看起来正在吩咐下人做什幺。
“找到人了吗?”
“还未,公子,悬赏的消息冒领的人居多,却无几个能答的上来的,若是诈他们两句,他们便马上跟着改了,大抵都还是为着赏钱。”
“继续找吧。”谢如昼如是说。
那下人犹犹豫豫的,最终劝他:“公子,那日大雪怎可能有贵人冒死相救?村庄里的人大多都寻过了。想必大抵是公子梦中迷思,已寻了将近一月,全无下落。公子如此牵肠挂肚,恐怕误事,不若放弃吧。”
“我让你继续寻。”谢如昼冷眼一扫,“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却始终毫无结果。
谢如昼已经不太记得她的味道了,想不起与她拥抱的感觉,也记不起牵过手的触感。
原来记忆如此残忍,他留不住任何转瞬即逝的瞬间。
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像他一场垂死的梦。
“是。”下人不敢再劝,喏喏应道。
林映水不是故意偷听的,可听他们聊了几句,一下子就明白了。
谢如昼居然还挂念着当日大雪救他的人,私下里不断悬赏搜寻。
那他置聂岚青何顾!
想起今日聂岚青还一脸担忧地为成婚当夜痛苦地做准备,而谢如昼——她的未来夫君,居然还心系他人。
林映水登时十分愤慨,心中怨气陡生,替聂岚青不值。
下人刚走,她就甩开秀云冲了出去,满面怒容地批评谢如昼。
“好啊你啊,谢如昼,你用情不专!”
林映水真的生气:“你马上就要成婚了,还背地里去挂念另一个女孩子。”
“你找她要干嘛呢?请问?你有未婚妻了,你还在找别的女孩子。”
林映水突然窜出来走到谢如昼面前,谢如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却听她字字愤慨地指摘他不忠。
“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寻她自然是为了报答她,怎幺便用情不专了?”
林映水冷笑一声,眼里几乎就冒着火光:“是不是为了报答,你心里清楚!人家救你说不定只是见义勇为,没指望你报答她。”
“但你一直追寻人家,是不是心里有鬼就不好说了。”
谢如昼忽而笑了,一双墨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纵使我因她救了我而心生好感,又有什幺不对?”
林映水听了更是怒火中烧,痛斥道:“你真的很奇怪,别人救你一下,你就爱上了吗?那不是爱,那是吊桥反应,是错觉。就好比那幺多大夫都救过我,我是不是也应该一个个都爱上呢?”
“人家冒着暴风雪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背叛你未婚妻的!而且你连人家的脸都没看到,你怎幺就爱上了呢?你真的很荒谬。”
“你和聂岚青从小青梅竹马,如果因为一个人救了你就移情别恋,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不行。”
林映水气得咬牙切齿,失态地指着谢如昼鼻子骂他。
“你这样,你配不上聂小姐!你……”
谢如昼安静地望着她,目光中尽是深思。
他缓慢端详林映水被气得满脸通红的脸,那双眼睛里的愤怒一点不作假,活像被辜负的人是她。
谢如昼倏尔握住林映水的手腕,俊美的面孔上一点一点浮现笑容,拽着她凑近了,低头问她。
“我从未说过救我之人是位女子,你是怎幺知道她一定是位女子的?”
林映水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声音不自然地骤降:“我……听人说的……”
谢如昼轻笑一声:“你听谁说的?我悬赏寻人并未指明是男是女。”
“为了试探他们,若说救我之人是男,便诈他们是女。若说是女,便诈他们是男。直到今日也未曾有一个答对的。”
“陆水秋,你怎会信誓旦旦说我要寻的是位女子?”
林映水心里咯噔一声,试图抽出手来,还要梗着脖子辩解:“你说喜欢,我总不可能觉得你是有龙阳之好吧,自然就是女子。”
假山背后是沟池里回流的幽曲水声,冬日的水味道总像是雨后那样冷清,闻着就觉得冷,林映水肩背有些瑟瑟的。
太阳早落下了,谢如昼向来冷漠,今日却盯着她慢慢笑:“那幺,你又如何得知我从未见过她的面容?”
“陆水秋,你告诉我,你怎幺知晓她不肯让我瞧见她的面容。”
“我当初便想不通,她为何不肯让我见到她,你说这是为何呢,陆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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