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河看向车站的时钟,心里泛起一丝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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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气温迅速地降下来,明西的雨很快变成雪,而且越下越大。春河没等到十野的信息,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他下了班本来要直接去电车站,但想到十野还在东京……他回家的动力忽然就没那么强了。春河站在路口想了想,转了个方向,朝那家音像店走去。
去了该说些什么呢?他有资格询问过去发生的事吗?春河自己也不知道,但他还是希望能做点什么,希望十野和母亲的关系能够缓和。
他打了一肚子腹稿,但是进到店里,却见收银台后站着的是个年轻的生面孔。春河在店里走了几圈,磨磨蹭蹭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还是没见到十野的母亲。
他没办法,只能装模作样地拿了一张光碟去前台询问。
“那个……请问之前负责的店员今天不上班吗?我……呃……我约定了今天来拿一个东西。”
年轻的店员面露愧色:“抱歉,我第一天工作,这里有值班时间表,您可以看一下有没有您认识的那位店员。 ”
“这样啊……”
春河想起十野曾告诉他,“十野”就是母亲的姓氏,但是接过排班表的时候,他的心凉了大半。这家小店并不多么国际化,卖的光碟和唱片也多数是本土生产的东西,可是排班表上用的居然是英文名……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企业文化。春河叹了口气,还是拿出手机拍了下值班表。下次再来碰碰运气吧,他想。
雪天里逛街的人少,店里没有什么别的顾客,店员正在一边清点货单,一边收听广播。例行的天气预报之后是新闻简讯。春河拍照片的时候,播音员平稳的声音钻进春河耳朵里。
“受冷空气影响,多地出现大规模降雪,请大家注意防寒保暖,减少外出……受恶劣天气影响,东京开往明西的7912次列车发生严重的脱轨事故,救援工作正在紧急进行中……”
春河手里的光碟一下子掉在地上。
他慌忙捡起来,胡乱放回货架就手指发抖地去打十野的电话,结果只听到一片忙音。
“因为天气影响,今晚东京到明西之间的火车已经全部取消了。”在明西的车站,工作人员这样说道。
“全部取消了?!”
“是的,您可以查看一下汽车车次。”
十野的手机还是不在线的状态。春河不知道他坐那一趟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今晚要回来。
春河跑到车站屏幕前。因为过度紧张,他眼睛有点花了,只能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按在屏幕上,一个个数着表格上的时间和目的地。可要去东京的话……最早的一班汽车也要等到凌晨了。
明西的交通不算发达,又是这种天气,计程车少得可怜。春河又试着打了一次十野的电话,仍旧是一片忙音。他急得团团转,逼迫自己思考下去……
三珉……三珉叔也许可以载他过去……如果三珉叔没有和十野一起去东京的话……
可是他没有三珉的联系方式。
春河拨通了裕和的电话。
“前辈……”一开口几乎是哭腔,春河连忙稳住心神,“前辈能联系到三珉叔吗?”
“三珉叔?我没有他的电话。”裕和声音轻松,“怎么?十野带着三珉叔离家出走了吗?”
事情还不明朗,春河不想让裕和也跟着着急,他控制住声音很快挂了电话。打车软件还在徒劳地显示着“等待中”的图样,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春河吞没。
该怎么办呢?
车站上充满冰冷的,转瞬即逝的人影,春河感到一阵眩晕。脚步匆忙的旅客,咨询台的服务人员,清洁工……月台上的灯光一阵亮似一阵……穿制服的乘务员小跑着准备接站……谁能帮他呢?
制服……就在这时,春河想起一个人来。
滴——
拜托一定要接电话啊……
滴——
拜托……
滴——
他愿意用此生所有的幸运祈祷……
“喂?”
春河一口气稍稍一松,一时说不出话。
“喂?您好?”
“市原先生……”
“哎?你是谁啊?”
“市原先生……市原先生……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十野他……”
这时,对面的电话好像被什么人抢了过去。
“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春河愣在原地。那是十野的声音。
十野赶到车站的时候,春河正坐在车站的长椅上。他身上落的雪都化了,头发湿哒哒垂在耳边,整个人狼狈得可怜。
经历过深切的恐惧,春河的腿软得站不起来。车站的人来人往好像这才重新变得真实起来,人们在走动……报站的声音很动听。春河擦掉眼泪,他像是刚从噩梦里逃出来,累得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在心里不断地感激神明。
他曾经想要回到东京,想要回到大公司里,想要一种自己是重要的人的错觉。而在以为十野有危险的时刻,那些愿望全部都变成了悔恨。那时他不住地想,如果不是他不断地抱有愿望,如果不是他这样贪心,如果不是他一再对人生有要求,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只要十野好好地生活,只要他爱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就算他从没遇到过十野,就算十野不爱他也没关系了。他只希求神明不要从他手里拿走任何东西,只要不再失去什么,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如今也希望那场事故只是有惊无险,车上所有的人都能平安无事。春河想。
雨水打在透明雨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月台上的灯光显出疲态,像是纸灯笼里的烛火,照得人脸上全是离愁别绪。春河看向车站的时钟,心里泛起一丝委屈。
十野为什么不把去东京的事告诉他呢?为什么不告诉他几点钟回来,也不告诉他车次呢?又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春河揉着有些痉挛的小腿,正有些失神,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等很久了吗?这个点有点堵车。”
十野一路跑过来,他站在灯下。伞上的雪疏疏落落,把他衬得真像远客。
春河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忽然都收紧,那一瞬间,他很怕十野会怪他。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因为经历过突然到来的死亡所以杯弓蛇影……他害怕旅行,害怕生病,害怕在意的人超过两个小时不回消息,害怕一切可能产生意外的情况……也害怕会因此而被讨厌。
春河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低着头道:“抱歉,是我……是我紧张过头了……”
他突然觉得后悔。如果他没有去音像店该多好,如果他没有听到那则广播该多好,如果他没有小题大做地一遍遍给十野打电话,如果他没有不管不顾地跑来车站……他和十野现在应该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地在家里布置圣诞节装饰吧……
十野会觉得烦的吧,参加节目录制,一天之内从东京往返本就辛苦,现在还要来车站接他……
“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先问你……”春河说。
话没说完,他忽然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十野的手臂紧紧箍在他肩上。
“对不起。”十野的声音落在耳畔。
“不……你不用道歉……”
“因为收到太多媒体发来的消息,所以把电话卡扔掉了。”十野尽量平静地说,“我想今晚就会回来,所以……我以为你不会在工作的时候联系我。”
因为不想收到媒体的消息就丢掉电话卡……倒确实是十野的做派。
春河点点头,没再说话。
其实不是这样,其实是在赌气。十野在心里责怪着自己。
——“十野老师,我是铭光电视台的记者,请问下一部作品……”
——“十野老师,对于《白鸽与伯爵》的结局……”
——“请问十野老师有兴趣参加……”
在火车上,十野只觉得烦不胜烦——没有一条是想看的信息。
春河的头像安安静静,没有一点要和他讲话的征兆。
早上那家伙也是一言不发地就出门了。
春河不是该一直不停地找他说话吗?像那只灯泡一样……不知道他在车上很无趣吗?明明说要做很好的安眠药的……果然不在那家伙身边就会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吗?还是对漫画家的喜欢本就因为带着太强的仰慕而不会长久?
——“我想和十野酱结婚。”
即使是这种话也好。
即使是冒失的,没有意义的话也好。
手机又是一震,十野几乎紧张起来,他把手盖在屏幕上,等了几秒才抬起手掌看了一眼——结果又是来自记者的邮件。他忽然烦躁起来,毫不犹豫地拆下电话卡,对折后丢进了垃圾桶。其实在那一刻,他几乎是怀着恶意的,他隐隐想要看到春河满世界找他的样子,想要看春河惊慌的样子,被扰乱的样子,以此来找回自己的期待。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过了几秒,十野才觉出自己的荒谬和无理取闹。
春河应该在努力工作吧。那家伙认真工作的时候神情严肃,会紧紧盯着屏幕,甚至有点愁眉苦脸的,像个写作业的小学生。
十野靠着车窗,忽然笑起来。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举着手机,收发消息,看视频,听广播。车厢轻微地晃动着,距离明西还有一个小时,这趟车速度不快,但信息正以极快的速度流过每个人,而在那信息的洪流里,十野想起春河,忽然发现他向世界要求的那点安定是有着落的。
“对不起……对不起。不会再做这么恶劣的事了。”十野把春河抱得更紧。春河忽然抬头看他,带着泪痕的眼睛一片惊讶。
他吸吸鼻子:“我没想过十野老师会承认自己很恶劣。”
十野重新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这次确实是很恶劣。”
春河摇头,他埋在十野怀里,脑袋蹭着十野的心口。
十野想,如果是别人,他一定可以游刃有余地说出安慰的话来,可面对春河,他只觉出心口一阵酸软的难过。他上下抚摸春河的肩膀,想把春河湿漉漉的衣服弄得温暖起来。
“没事了,我们回家吧。”十野说。
春河点点头,手臂却依旧贪恋着他,不愿意放开。
十野带点认输的意思说:“我买了妻浓的写真集。”
春河一愣,十野紧接着伸手蒙住他眼睛:“不许在我面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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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野:老婆不找我,这手机卡要了有何用。
春河:老公不接电话一定是死了呜呜呜。
十野:……
………………
完结倒计时中……抱歉我咕了好久,最近三次太忙了。感谢愿意继续看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