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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张老爷这辈子就只娶了张秋阳他娘一个女人,这辈子也只爱了张秋阳他娘一个女人。虽说俩人爹娘都从商,是湘镇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抛开别的不谈,家世上完全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但最当初听到俩人提出来要成亲的时候,张秋阳他外婆爷爷简直气得要掀了祖宗堂的瓦砖顶。
为什么呀?
一呢,两人是在花灯节相识的,玩玩闹闹不过才一个月,懵懵懂懂还没搞清楚对方身份呢,就胡闹似地开始在心底打着算盘要搭伙过日子,简直荒唐!
要说这二呢,才是一计要张秋阳他外婆爷爷老命的绝杀——张秋阳他爹的年纪大他娘大了足足有一轮。自古以来“老牛吃嫩草”便始终是人们笑谈的主根据地,这回轮到他们府上了,轮到他们闺女身上了,这怎么能不气不急?这传出去简直丢列祖列宗的脸!
可他娘从小被当小公主宠大惯大的,虽说一直以来没惹过麻烦,但积攒的叛逆值全在这会子爆发了,听到父母坚决不同意的态度,拉起张秋阳他爹的手就往外冲,只扔下一句语气淡淡的陈述句,在张秋阳他外婆爷爷的脑袋瓜里留有余震。
“你们不同意也没用,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也不是来问你们意见。”
他爹当初一见钟情就钟情在张秋阳他娘身上的那股子“盖世女侠”的气质,可私底下又娇娇嗔嗔小公主的奇妙性格上。如今更是沉迷万分,三十有六,幼稚如他,恨不得这辈子都跟这姑娘粘挂在一块儿。
张秋阳是在陪张老爷远赴碧云山送货的路上,才得知当年他爹娘的恋爱是如何轰轰烈烈腥风血雨的。一开始他还以为他爹怕他路上无聊,才编这堪比街角杂绘本的故事,但摸着脑袋一回想起他娘平时跟布匹老板砍价,动不动就要抡起袖子准备干架的气势,才转变态度,对这故事深信不疑。
后来在留风坊的某个夜里,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愧是他娘的亲儿子,酒窝加倍遗传了不说,性格也翻倍相似。
“后来呢?外婆爷爷怎么就不计较了?”
张秋阳枕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玩着他娘在他出门前交给他的梅花香囊,等张老爷口里说也许更加轰轰烈烈的下文。琢磨着他爹他娘这身手这气魄这才智,怎么着也该跟外婆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才会落得个如今这样的圆满结局。
照酒楼里讲评书的话来说,这应该是要到故事高潮了。
他心里有点激动,热血有点澎湃。
“后来,莫名其妙有了你。”张老爷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我本想跟你娘再腻歪几年的……”
张秋阳笑容僵至嘴角,酒窝钉在脸颊,随后面无表情地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不想理他爹。
马车连带着车厢一块儿颠簸,怪难受的。
长途跋涉,三天两夜,这才终于到了碧云山脚。大部队停下来,跟了一路的人马皆要休息。
张老爷拎着张秋阳下车透气,转身跟领头的两名武将吩咐道:“接下来两天你们时刻警惕,听闻碧云山中住着土匪窝,若是遇到了,也不必大动干戈,以和为贵,看好保护秋阳要紧。”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满不在意的一声闷哼。
张秋阳拍他了拍他爹肩膀,用手指了指山脚拐角处的一棵松树:“我尿个尿。”
声音清清亮亮的,倒是毫不避讳这不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事。
张老爷满头黑线地瞟了眼面前憋笑的两名武将,摆摆手:“去便是了。”
吴酬背靠在被小顾定义为“山王之神座”的树干一侧,头上戴着枯树条编出来的“王冠”。还没长开的小肉脸上挂着一幅不屑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翻白眼。但那苍白的嘴唇,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有多焦虑——他爹警告过他不能到山脚来玩的。
小顾合伙几个小跟班带着他家老大演戏,递上一件又一件的进贡的物品——桑葚果子,小蚂蚱,还有树叶做出来的裙子……但吴酬一直默默不语,小顾觉得没意思,只好提醒道:“老大,你应该说‘多谢诸位大臣’……”
吴酬抿着唇,提醒道:“我们该上去了。”
硬拗不过他,他爹是山中大王。小顾最终是泄了气一般地回头对后面的伙伴说:“那回吧。”
放走手中的蚂蚱,小顾正准备往山上走,却看见吴酬迟迟不动身,目光一直盯着山下的一处。他循着吴酬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大松树后面,实在是可疑。
小顾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嘿嘿,抓住有人下山了!咱们把他绑回去交给你爹,可以吃野鸡腿!”
吴酬连无语的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你不下山,又怎么逮住他的?”
小顾语塞。
吴酬招了招手,使唤小顾开始做事:“你去叫他过来,捎他一块儿回去。”
小顾惊呼:“老大你这么好?!”
我不信不信,谁信没鸡鸡。这哪是那个平时不使聪明坑他们,就浑身不舒服的老大?
“抓住他尾巴,让他这辈子当我奴隶。”
小顾听到这后半句话,只觉得背后霎时被贴上了一层寒气。
我早就说不信,所以我还有鸡鸡。
“帮我瞒着?”
张秋阳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了有大半个头的小男孩,简明扼要地帮他把刚刚结结巴巴说出来的话捋清楚。他这刚刚提起裤子,转身准备回去大部队,就看到这个小屁孩仰着脑袋看他,表情变化十分丰富——挑衅,震惊,到慌乱无措。
小顾刚刚是从高处往下望的,以为这人比他小比他矮,等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比他高了这么多,心里慌急了,原本组织好的话也没说明白。待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身高气势压迫,就立马把锅扔给吴酬:“全是我老大的主意!”
张秋阳“哦”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不远处的山上站着好几个小屁孩。领头的那个长得实在是好看得亮眼,显然是没预料小顾这么快出卖他,诧异地扬起眉尾,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秋阳心中升起一股玩味儿,抬脚就往上走。
小顾匆匆忙忙地跟上去。上面几个小屁孩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而那个“老大”只退了一步。
张秋阳挂着笑容走到吴酬面前,比后者高的他还故意仰头用下巴看他:“现在开始,你的老大归我了。”
恃“长得高”无恐,他满脸戏谑地打量着吴酬脸上变化的情绪,觉得实在是好玩。
小顾在一旁嚷嚷:“你土匪!你要我们老大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是说,现在我是你们老大了,”张秋阳瞥了此时面红耳赤的小顾一眼,又指着吴酬的鼻尖,继续说,“你呢,就当我跟班一号吧。”
此话一出,吴酬连忙就扬起手准备干架。但身高差毕竟也不是闹着玩的,张秋阳再次仗着身高优势,一手制住了吴酬的袭击。
又从腰间拿出那包梅花香囊,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编故事:“这是我调制的‘五步躺’,谁要再违意或者惹我不满,被我打开它放你鼻尖闻上一口,不出五步,七孔流血,倒地身亡,魂飞魄散。”
都是街角私自贩卖的仙侠小说里的台词。张秋阳第一次看这类书的时候,剧情没记住多少,光记那些稀奇古怪的丹药名儿了,想着到时候戏弄别人的时候用得上。
这不,有人自个儿撞枪口上,“知识”派上用场了。
山上看书的土匪寥寥无几,对这世上有妖魔鬼怪也半信半疑,何况是这几个小屁孩儿?果真,等张秋阳编完故事,其中最镇定的吴酬也开始腿抖了,霎时间腿软到差点跪地。
张秋阳对此非常满意,这一路走来实在是枯燥无比,他爹只在他耳边不停叨叨离开了他娘是多么不舒服,然后继续回忆当初的“轰轰烈烈”。
上山摆脱他爹的絮絮叨叨,留他干着急——谁叫他这一路总说些自己听了不舒服的话。
张秋阳暗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松开吴酬的手,指了指除了吴酬的几个小屁孩,笑道:“你们以后叫我少爷。”
小顾瞅了瞅此时落单的吴酬:“那我们老...吴酬呢?”
张秋阳的酒窝明晃晃地在吴酬眼瞳里四窜:“你叫吴酬啊?那吴酬,仗着你长得比较好看,你就比他们少叫一个字吧。”
吴酬藏在衣服后面的小拳头捏着挑眉,挑了挑眉,不懂他的意思。
“你,叫我‘爷’,快点儿。”
张秋阳有次经过一个门口全是女子的酒楼,里面漂亮的姐姐都管客人叫“爷”。既然吴酬这么好看,就不让他委屈地叫“少爷”,让他叫得“漂漂亮亮”吧。
张秋阳觉得自己太体贴了。待美人者,君子也。
而旁边这几个小屁孩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总觉得这么叫不算什么好的,暗地里为吴酬抱不平,却又不敢说出来,眼睛始终定格在张秋阳腰间的囊袋。
等了好一晌,张秋阳表现出不耐烦:“快点。”
吴酬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蹦出来的妖怪,不知道心里边已经戳了多少遍这妖怪的小人,锁着牙不愿在小弟面前丢脸。
“快——点——”
终于。
“yi——ye——爷。”
张秋阳酒窝深陷,笑到了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然后拍了拍吴酬的发梢,忽略他的满面通红,侧头对小顾挑了挑下巴,道:“你带路,本少爷要回家了。”
今天真开心,又收美人又收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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