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卦不可算尽,谁又能算到自己的未来是吉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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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客和张起灵在雨村干了一件让王胖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事,一切还要从2024年元旦那日说起。
元旦当天雨村非常热闹,村头黑板报上虽还粘有“摒弃旧,推陈出新”的大字报,但家家户户大门口都堆着清扫整齐的尘土,没什么垃圾,只有尘土——清康熙年间山西《徐沟县志》有云:“扫堂宇,委土户外,曰‘送穷’”。送穷送到哪里去?以门为界,门里不要它就扫地出门,这就是送穷。
本地许多父老乡亲从小到大都有这样的习俗,原本兴起于河北,但谁喜欢“穷”呢,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延续至今。刚来福建那两年,吴邪不习惯在门口堆垃圾,可街坊邻居都这么做,久而久之入乡随俗,加之王胖子常年做生意多少信些民俗逸闻,张起灵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灰尘堆在门口,张起灵不大愿意坐在门外发呆了,今年元旦他大清早跟着张海客进了山直至早饭时间都没回来。等吴邪和胖子再听到有关他俩的消息时竟是从邻居大妈嘴里传出来的:“小吴,跟你长得特像那位是你弟弟吧。”大妈神神叨叨地跑到喜来眠问吴邪,吴邪一听这话立刻回答:“对,是我弟弟,怎么了阿姨,我弟是不是闯祸了。”
嘴巴太快,生怕没占着便宜。胖子险些绷不住笑,掏出手机美其名曰记录生活实则兄弟之间相互留存笑柄,不料大妈却摆摆手,喜笑颜开道:“没有没有,刚才你弟跟张小哥在梯田那边帮人老头抓鸡呢,哎哟手脚真麻利,有对象没?”
“有!婶儿,就您刚才提到的张小哥,人青梅竹马。”胖子嗑着瓜子嗓门赛喇叭,大妈没把他的话当真,掩着嘴笑了一会儿就听吴邪在旁边问:“他俩抓鸡干什么,车翻了?”
“对啊,就是每天骑三轮往城里拉老母鸡的那个,刚才鸡笼子翻了,急得那老头儿满头大汗,你弟弟和张小哥正好在附近,他俩跟电视里的武打演员似的速度飞快,给我们都看傻了,不过他俩腿长,好看哟。”说到这里,大妈停顿了一会儿,美滋滋地回味了一番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就是一变:“不过你弟懂得还挺多,那老头车里有把专门杀鸡的菜刀,他俩聊起来跟对暗号一样,什么‘刀’啊‘道’的,专讲外人听不懂的。你以前念过大学,你懂这个吗?”
大妈讲话带点本土口音,落到吴邪耳朵里边两个字全变成了“盗”,盗亦有道?对黑话?吴邪有点诧异,这种偏僻村落也能遇到道上兄弟,说明世界还是太小,但这种事哪能往外说。吴邪面不改色地笑笑,只说带这些字的典故太多,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种。
可大妈连张海客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哪能明白吴邪在诓她,随口侃了两句家常就回屋逗小狗了。反倒是胖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提醒道:“大妈说的是‘刀’,杀鸡用的刀。”还比划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吴邪一瞧,心情更是复杂:“张海客打什么哑谜?”
日长篱落,红瓦冬霜凝成一层薄薄的冰,淡金色天光透过玻璃妆点堂内,融雪声堪比碎玉。张海客和张起灵二人回到农家乐已是接近午饭时刻,一黑一灰毛呢大衣微微敞开着,两人头发都有点乱。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位卖鸡大爷,大爷拎着一把菜刀格外注目,引得其他食客相继投去目光。
吴邪正要好意提醒就见张海客领大爷进店,为他点了两壶烧酒和喜来眠特色石锅鸡。“弟,我们店不让带刀具。”吴邪搞不明白张海客演得哪儿出戏,瞥了眼张起灵,发现这位爷谁都没理会,拎着那把刀就往后院走。吴邪一愣,就听张海客装模作样地对着他喊了声哥:“叔的饭菜拜托胖哥送到后面去,谢了。”
“行。”真行啊张海客。
联想到早上那会儿隔壁大妈来店里聊到的内容,吴邪忽然后知后觉这两个姓张的又有新故事,只是张海客这一声“哥”叫得他浑身不自在,明明是他占了便宜,可一百多岁的老家伙这么叫他,唯恐要折寿。
“胖爷,我弟喊你胖哥。”他故作吃惊地钻进厨房对胖子感叹,胖子同样看他一眼,愣了愣,眼睛鼻子几乎皱到一处,他对着空气拜了三拜,道:“这便宜咱可不能占,莫怪莫怪——祖师爷见笑、见笑。”
“德行。”
总之等吴邪和胖子两兄弟赶到后院,张海客正跟那大爷相聊甚欢,张起灵见人到齐,菜刀递到二人面前,示意他俩仔细看看。吴邪正好奇这把刀有什么稀奇,接过来一掂量,发现重得很,比普通菜刀重了两倍不止。“玄铁?”吴邪有些惊讶,再看刀身虽布满瘢痕年头久远,可通体泛乌青,寒光隐隐,想必出自名门大家。
“外行了吧,看刀你得看这儿。”胖子捏着吴邪的手腕把菜刀翻到背面,只瞧刀背横截面背光时显黑色,再迎着光看,颜色与黑金古刀有些类似,只是纯度低了不少。
靠近刀柄处竟有一行错金铭文“清穆宗同治八年造,龙泉张氏”,要知道错金铭文常常刻于冷兵器上,谁家造菜刀刻铭文——除非是铸刀大师突发奇想要柄菜刀才会习惯性落款。冷兵器、乌青、张氏。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张起灵。
“老爷子,您还记得您当初是怎么遇到那位贵人的吗。”张海客替那大爷倒了杯烧酒,大爷年过七旬但精气神十足,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些惘然,想了想才喃喃道:“我那时候才……二十多岁,跟我爹在村里卖鱼,当年穷啊,刮鱼鳞的刀还是我爷爷留下来的,用了好多年刮鱼鳞都费劲得很。他是来买鱼的,看我们爷俩半天刮不干净就给了我们这把菜刀。”
“这位爷性子挺着急。”胖子冷不防插嘴,那大爷笑了笑才继续开口:“我爹认出这是把好刀,说我们没钱收,可他却说‘刀者,道也;道者,信也,我不卖刀,我赊刀。’我跟我爹听不懂,但赊账谁不知道,拿了人家的是要还的。问他什么时候还他,他就说等我们村什么时候能通到北京他再来要账。”
“以前我家在山沟里,小时候上学都要走十几里地,我爹以为他跟我们开玩笑,答应下来说等凑够了钱再找他买,他重复了一遍自己不卖刀,只赊刀,还说了一句……什么‘以刀立信’,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不过十多年后突然来了几个北京教授做实地勘察,他们在山沟里发现一座古墓,考古队一来,领导都忙着修路啊,可不就通到北京了,我爹打听到他是赊刀人,嘱咐我这个钱不能贪,谁知道他再也没出现。”两口土酒下肚,烧得四肢逐渐暖和舒适,老头目视屋顶外边的青山,慢悠悠叹了口气。
“以刀立信,以信行道。是这句吗?”张海客仰头半杯酒,随口往下接,老头一愣让他继续往下说,张海客却看了眼张起灵,话锋一转问起他记不记得少时长老教习过一本《纵横鬼谷》杂集,张起灵点头,掀了下眼皮淡淡回答:“‘有刀传刀,刀传道,有刀便能赊刀’,鬼谷门生。”
一句话两人门儿清,三人愣神,五人两台戏。吴邪和胖子摸不着头脑,老头也愈发糊涂起来:“你们怎么知道?”
张海客别有深意地打量着老头,随后眼里逐渐浮现出笑意:“老爷子,您父亲后来应该向您提起过赊刀人典故,鬼谷纵横捭阖之术通晓天智,谶语成真时自有传人上门要账,不过‘传道’并非只有‘赊账还账’一说,或匡扶正义或广做善事,诸子百家各路流派一家一‘道’或多家一‘道’,纵横一家也是如此。听不懂没关系,您只需要好好过日子就行,俗话说‘卦不可算尽’,谁又能算到自己的未来是吉是凶。”
一番话玄之又玄,胖子想不明白,他凑到张起灵跟前不耻下问:“小哥,你对象什么意思,给这老头送刀的不是你们老张家的人吗,怎么跟纵横家扯上关系了?难不成你们也分流派。”张起灵侧头看他,语气平淡:“二者不冲突。”
等送走了老头,张海客一行人才有空解决午饭,胖子本来就爱听他讲故事,经此一事更是兴致高涨,催着张海客再讲点他没听过的经历。不过日月寒暑一百多年,哪是几天几夜能讲明白的。张海客替张起灵夹肉又夹菜,一片牛肉沾满料汁才送到他碗里,抽空想了想却不知从何说起:“你想听哪方面?”
吴邪及时在桌肚下方拍拍胖子的腿,偷眼瞥了下张起灵,意思是得与这位爷有关。胖子会意,抬头就问:“海客兄,你们怎么还懂鬼谷子他老人家那套玩意儿,那你跟小哥有没有帮别人算过命啊。”
张海客听闻此言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露出笑容,他看了眼张起灵,对方察觉视线大大方方回望过来,眼神就这么一对上,张起灵咀嚼的动作都停一停。
“略懂而已,鬼谷门下弟子大多擅长占卜问卦又常做善事,与早年张家的理念不大相同,不过卜卦可以用通俗意义上的算卦概括,万变不离其宗,当然离不开易理,懂这些自然有其他用处。至于算命……很久之前倒是拿来唬过人。”张海客歇了口气,嚼了块牛肚才继续说起少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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