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主卧旁的小房间里。

秦升野趴在玻璃柜前，看着柜子里整齐摆放的爬宠标本感到十分新奇。

里面大多都是他说不出种类的蝎子、蜘蛛和蜥蜴，甚至是蛇，每一只前面都贴着日期与姓名，它们是秦琰养过的宠物，每一只死后都被做成标本保留在此。

“哥——”他转过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养它们的？”

秦琰指着柜子里的一只雨林蝎，“十二岁的时候养了它，叫玛尔斯。”

秦升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去戳戳他的手臂：“这上面的图案和玛尔斯很像诶。”

“就是它，在它去世那年纹的。”

秦升野好奇地看向他：“肩膀上的蜘蛛又是它们当中的哪只？”

“那个没有象征，只是因为喜欢。”

在众多标本中，蜘蛛的数量绝对占优势，足以看出秦琰对蜘蛛的喜爱。秦升野的目光落在第二层上，那儿竟然有三只十分相似的蜘蛛摆在一起，个子就比指甲盖大一些，后体上还分布着红色的花纹，且死亡日期都十分接近。

由于秦升野是第一次参观这些收藏品，且在此之前对秦琰养的宠物并不了解，所以秦琰十分自然地向他介绍：“它们都是黑寡妇蜘蛛，名字分别是方片、梅花和红桃，我最开始并没有养这种蜘蛛的经验，所以不小心养死了，不过黑桃还活着。”

“是房间里面那只吗。”秦升野看向柜子旁关闭的房门。

那里面的房间是秦琰真正用来饲养宠物的地方，平时从来都是自己喂食，从不让人进。

爬宠的互动性没有猫狗那么强，在秦升野眼里，它们的作用更像是观赏，就那样关在房间里不让人进反而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嗯。”秦琰点头，“它算是活得最久的一只，跟我合得来。”

“里面除了黑桃还有什么？”

“没有了，我现在的精力只足够养它。”秦琰竖起手指点在他眉心，，“毕竟最能捣乱的那个在这儿。”

秦升野听到这儿反而有些高兴，他笑着说：“嗯，我知道的，哥，我是你的全自动家庭捣乱机，住在你家里，跟你打劫生活费，睡你的床，无聊的时候还要来惹你生气。”

“你还自豪上了。”秦琰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掐着秦升野脸颊上的软肉轻轻摇晃，“我要去给黑桃喂食，你先下楼吧，吃完晚饭我陪你去遛狗。”

（二）

“今天它们六个的饮食与大小便情况都正常。”负责照顾宠物的保姆小吴绑紧装猫砂的塑料袋，往垃圾桶里一扔，“三只猫早上和往常一样是猫粮，可可今天饮水量太少，所以刚才开罐头时给他开的是补水罐…”

“嗯。”棕色的长毛猫可可被秦升野搂在怀里，像抱婴儿似的摇着，“明天给砂糖喂点化毛膏，我看它一天到晚给这两个蠢货舔毛。”

小吴拿出手机，把秦升野的叮嘱记在备忘录上，继续说道：“好的。”

“今天带奶油去郊区跑步了吗？”

“已经带了。”

可可在秦升野的怀里待得有些不耐烦，扭着身子就要下地去玩，秦升野小声骂了一句又将它强行按回怀里。

秦升野摆摆手：“没事了，你下班吧。”

小吴一走，秦升野就迫不及待地把可可仰面放倒在地上，手掌覆上它的肚皮疯狂地揉搓起来，可可一脸无助地任由他蹂躏，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可怜的猫叫。

“宝宝，宝宝你是一只可爱的棕色小煤气罐，嘿嘿…小煤气罐是不能跑的，小猫咪的脸圆乎乎的眼睛大大的好可爱...爪子也肉肉的。”秦升野的笑声像动画片里奸诈的反派，“小猫咪，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你不能，可爱的小猫咪就该被吃掉哈哈哈哈哈......哥？”

余光瞥见突然出现的人，秦升野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哥，是它自己躺在地上勾引我去摸的。”

“嗯。”秦琰笑着看他，也不想拆穿，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你就把他搞成一副被糟蹋的样子？”

“哪有被糟蹋。”秦升野抓起好不容易翻过身子的可可往秦琰怀里塞，“哥，你抱抱他。”

秦琰低头看着小猫一身的毛，拒绝道：“不要。”

秦升野脑子一热：“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吗。”

这话让秦琰愣住了——他一时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反驳他，他哭笑不得地接过猫咪，可可在他怀里倒是不闹，反而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搂住。秦琰搞不清楚他今天又要玩什么剧本，虽然无奈，却也愿意配合他：“什么时候生的。”

戏精上身的秦升野凑过去抱着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上个星期六晚上，你弄在里面了。”

这样的无厘头玩笑虽然有些蠢，却不失为一种‌‎‍情‌‎‍趣‍‌。

“那你最好检查一下它的脑子笨不笨。”

秦琰把可可放回地面，在脚沾上地板的一瞬间，可可就像闪电一样窜了出去——像是庆幸终于逃离这场可怕的闹剧了。

“凭什么。”秦升野有些不满，“凭什么说他脑子笨。”

秦琰十分无语地拍他脑袋：“因为我是你哥，算近亲。”

（三）

秦升野一边在可可身上绑胸背牵引带，一边嘀咕着，“哥，一会儿你帮我牵着芝士，我牵可可。”

“你倒是会使唤人。”

秦升野在客厅里扫视一圈也没见到芝士的身影，他叉腰大喊道：“芝士——”

两秒后，杜宾犬冲下楼梯跑到秦升野身边，一边打着转一边汪汪叫，及其亢奋。

“坐下。”秦升野被他闹得头疼，“坐下！”

这么闹腾的样子倒是和秦升野平时很像，秦琰想。

被训斥的芝士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垂着头等待命令。

“哥。”秦升野眨眨眼，“你想不想看我教他的新招数，用了好久才让他学会的！”

“嗯。”

秦升野对芝士说：“准备出门。”

听到这个词的芝士迅速站起来跑向二楼，没一会儿就叼下来一个扣着黑色皮带的止咬器和一条牵引绳，它趴在地上乖乖地等着秦升野给他戴上，随后摇着尾巴就往门外走。

“哥，我厉不厉害。”秦升野得意洋洋地展示完自己的新技能，扯着秦琰的袖子就往外走。

“很棒。”秦琰跟在他身后，两人带着一猫一狗上了车。

（四）有刀慎入

城市的夜景是无数闪耀着的灯火，路上人来人往，轿车驶过大桥，江面的游船上有人聚在一起欢呼，热闹非凡。

秦升野打开车窗，夜晚的风吹过脸颊，吹得他的发丝挡住视线，可可好奇地弹探出脑袋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

秦升野有些恍惚。

“哥，你还记得小蛋糕吗。”秦升野突然问。

秦琰目视前方，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是出于心理治疗上的需要，秦琰给他带回来的，一只棕虎斑西伯利亚森林猫，有着跟可可一模一样的花纹与颜色——他当时选择可可或多或少也是出于对它的想念。

“如果蛋糕还活着，今年也是一只十二岁的老猫咪了。”秦升野看着窗外的夜景喃喃自语道，“只可惜我出国之前它病死了，它以前最喜欢趴在窗户上看风景了。”

秦琰沉默地看向他的背影，心情五味杂陈。

它不是病死的。

父亲假装签下遗嘱的那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人人都想从这份家产中趁机分一杯羹，有使绊子的，自然也有直接动手的。

秦升野知道自己要被送出国的时候表现得十分不情愿，在家里哭闹了一场后几天都没再出门，直到一个星期后的钢琴比赛复赛——意外发生了。

负责接送秦升野的车被动了手脚，在半路上突然失控冲出马路，司机在撞击发生后当场毙命，小蛋糕则是受惊从车窗里跳出去，再也没回来。

好在秦升野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只是遭受撞击加之惊吓过度而选择性失忆——在医院醒来后的他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以为是在会场里脚滑摔下楼梯撞到了脑袋。

不幸中的万幸。

当时的秦琰自顾不暇，听到这件事后倒沉默了许久——或许这就是他愧疚感的由来。

他对秦升野说小蛋糕是病死的，在那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见面，直到秦升野上飞机前，他给了秦升野一个短暂的拥抱。

轿车停在公园的停车区，秦升野抱着可可下了车，他打开后门让芝士出来，抓着它的牵引绳就往秦琰手里塞。

“哥——”秦升野指着前方的街道，“一会儿路过夜市，我想吃冰淇淋和棉花糖，还有可丽饼！”

“好，都给你买。”

“好耶——”秦升野拉着可可向前跑。

他的步伐欢快，像是带着一串音符。

往事已经没有纠结的必要，那些纷争与灾祸永远不会再降临到秦升野身上，他会活在美好的世界里，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这是秦琰对他的保护，也是补偿。

只要此刻和往后是幸福的就够了。

秦琰扯住芝士的牵引绳，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