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殇帝早已战死沙场,如今哪里有什么太上皇?”
还有五章就完结啦,已经写完了,会在接下来几天内全部发完,谢谢为数不多的看我文的朋友! *:ஐ٩(๑´ᵕ`)۶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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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郑言醒来,只觉头痛欲裂。
凉水浇在头顶,湿哒哒地直往下滴,他抬起湿漉的脸,迎面坐在眼前的是个高瘦的年轻人,一双细长的凤眼,盯着他盘算着,眸中生恨。
“郑相自知有心杀你的人千千万,为何不找些护卫与你同行。”
他干笑两声,可惜般地摇摇头,眸中射出一道精光,“倒也让我邹环抢到了先机,定要将你绑了送到太康去。”
郑言静静地注视着他,刚刚还觉得此人面目有些熟悉,听他一说,才想起来此前宋斐的登基大典上,牂牁国的使臣之中,倒是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他倒是忠心,能为了天启寻仇,不远千里打听到他的下落,还赶上自己正好在牂牁国境之内,如此好的机会,倒真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擒到手了。
只是……如若他真能把自己活着运到天启,那肯定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为了讨好天启泄愤把自己枭首凌迟之后再献上去,怕是自己早就凉透了。
想罢,他面色微动,笑着问道:
“邹世子,您想怎么把我交给宋陛下处置?”
没料到他倒是挺云淡风轻,邹环面色一怒,不客气道:“当然是扒皮抽骨,砍了你的脑袋,让天启圣上和摄政王一泄心头之恨。”
看来自己想的没错。
郑言苦笑两声,真诚建议道:“世子,以我愚见,为了我这个通敌叛国的歹人,您倒是也不必如此费心。”
“我自知做了对不起母国之事,待您将我押到太康,我自会与宋陛下和懿亲王认错伏法,您如今先对我用刑,怕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那邹环像是听懂了,但是面上却没有停下,他诡笑两声,摇头道,“果然天下之人都说郑相舌灿莲花狡猾多端,今日我确实是见识到了。”
“但你自有用处,别再费口舌了。”
郑言眸中一紧,自有用处?这是什么意思。
还未再套话,那邹环身后一人已然带着几个捏着鞭子的大汉前来,眼中威压让人背后发寒,郑言苦涩一笑,怎么这中州南边,就喜欢使些鞭子这类的软兵器。
鞭子抽完,又上烙铁,郑言很想问他既不是审问嫌犯,为何要下此毒手,但他现在身上除了一些拳脚功夫,其余工具也尽数被搜刮干净,绳子绑得结实,囚牢里壮汉林立,便也只能口中银牙咬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人面容阴狡下手毫不留情,与其等待不知道谁得到消息前来救他,还不如自己先想个法子逃出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秋雨,铁栏之外潮气愈重,肩上缚绳终于撤去,郑言摊在稻草之上,沉默地盯着高窗之上只露出一角的雨幕,偶尔有几滴雨水砸进来,扑簌簌打到稻草上。
这已然是第三天了。那邹环将他拷打两日,或许是看再这样下去他便要小命不保,终于停止了那无休无止的折磨。
这牂牁国此前郑言了解得甚少,只多年前在天启时,偶然瞥过朝贡礼单,只知国内物产稀少,往来人员杂乱,倒不像是个明君理政的势态。
溅下来的雨水越来越多,已然将身下的稻草都染湿,郑言有心将自己挪开点,免得叫本就血糊糊的伤口又泡了水,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浑身上下哪里还能使得上半点劲。
为何自己总是身陷囹圄。
手指都还未抬起来,便只听栏杆之外几声脚步,不耐烦的狱卒丢过来个饭盆,刚好砸到他的额角,掷下一句轻挑的“开饭了”便扬长而去。
两日的折磨确实消耗体力,但他此时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更谈何把那弹到半丈之外的饭盒捡过来,自主饮水吃饭呢。
肚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怕是还没被邹环给打死,倒是先饿死在这牂牁大狱了。
想罢,他还是卯足力气道:
“狱卒大哥,能否劳驾把这饭食给我再送近点。”
那走到一半的带刀士兵愣了下,面色十分不善,“能给你扔点吃的已经很不错了,”他讥诮一笑,揶揄道,“怎么,还当你是天启的世子,北周的郑相呢。”
郑言苦笑,又张开结痂的双唇,默默道:“不敢不敢……但是如若我在此处饿死,邹世子还留着我的命有用,死了岂不是要怪罪各位的看管不力。”
那狱卒一凶,却又败下阵来,将门锁打开了,把饭盆踢了两脚,终于碰到郑言的嘴边,饭食倾洒出来,溅了他一脸。
还当真是……耻辱。
那狱卒低下头来,调笑地拍拍他的脸,啐道:“吃吧,郑相。”
郑言心有杀意,但终究转眸消逝,默默偏过头吃着嘴边饭食,盘算着如何突围出去。
饭吃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还没吃到几口,便又听门外脚步纷杂,有一人慌乱疑惑的声音传来,口中直呼着“陛下?……陛下!”。
郑言无心再管来人是谁,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嚼着夹生的饭粒,便只听一声惊呼,囚牢大门被几道剑气给毁得四分五裂。
一抬眸,那人叫了声:“言言!”
他目光一震,看见的正是一身青黑锦袍,头顶玉冠的宋宁远。
身后那不可思议地大叫着“陛下”的人跑进来,竟然是邹环,他似乎也没有想通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子。
宋宁远缓缓蹲下,扒开他脸边的饭碗,用手轻轻、又缓慢地抹走他脸上的油污米粒,却又不敢轻易将他拉起抱住,在郑言眼里,看着竟有些手足无措。
转头看向满目惊惧的邹环,那人眸光中是滔天杀意。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就意识到不对的惧意此时到达巅峰,邹环跪地哆嗦求饶:
“宋……宋陛下,这郑世子背叛母国逼退大启千军,还将您……还险些伤到您的龙体,我从线人处得到暗报,知道他会从我牂牁经过,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生擒了他,还马不停蹄地将折子递给懿王,要将他绑到我天启受审。”宋宁远语气平静,倒真像是在与臣子商讨国事。但话语一转,他口中的言语却让人胆寒:
“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凌迟处死。”
“就现在。”
门后又进来一人,穿着一身纯黑战甲,面冷身硬,赫然是时隔多年未见的赵沉。
“不……不不不,宋陛下,您是不是搞错了……”那邹环已然身如抖糠。
“他不是通敌叛国的郑明州独子吗,且他辗转几国为官,屈意奉承,四国之内皆有目共睹……您怎么、您怎么……这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那邹环满脸惧意状若疯癫,哪里还有前几天趾高气扬的样子。
他又愣住,脸一横,指着背后随从道,狠厉道:
“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天启殇帝早已战死沙场,如今哪里有什么太上皇?”
“此人假冒天启先皇名讳,定当该杀,还不动手!”
其下一队随从面面相觑,却都直往后退不敢拔剑。
赵沉身量高大,冷冷扫了其下所有人一眼,嘴边寒笑,一手扼住邹环的脖颈,直接就把他拖了出去。
其后一众牂牁侍卫随从,虽有个别胆大的最后还是拔出了剑,但终究都在往后直退,偌大个牢狱之内,竟无人敢反。
随着赵沉的脚步,一干人等缓慢让出一条宽路,最终只听声音减小,然后在某个离大牢的不远处,邹环发出急促的惨叫声。
一声一声,宛若喋血满地,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言言……”温热的手掌再度盖在郑言的额间,剥开了他结成缕的长发,“对不起……我来晚了。”
撞入眼帘的是一张痛苦的俊脸,仿佛受过刑的人反而是他,宋宁远眸光闪动,另一只手犹豫半晌,还是放在了他的腰侧,声音沉静,像是孕育着可怕的风暴:
“你忍忍,我这就带你去寻医。”
身体脱离地面,血痂与衣物凝结之处撕开,让人忍不住抽起几口凉气。
室外暮色已深,细雨还未停下,身前那人用自己的头颅为他挡雨,便只听远处求饶的哼声响了几下,最终偃旗息鼓。
很快赵沉撑着伞过来,要为他们遮雨,却被宋宁远威慑一瞥,他避开郑言一眼,低头不言,收起伞来又隐进夜色之中。
……
休养两日,终究是能如常坐起饮水吃饭,看着宋宁远将那茶盏轻轻放在桌面之上,又取了桌上丝绢为他擦嘴,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以往自己曾心心念念的那点亲近,如今竟都成了现实,反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尴尬。
“咳……”郑言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淡淡道,“宋宁远,你也不必如此事事亲力亲为。”
那手停了下,手的主人背对着他,却看不见表情,“言言……我亏欠你的太多了。”
郑言面色一怔,最后苦笑一声,道:
“各人有各自的路,为了前程理想所做谋划,家国之间,稍一动念便是流血漂橹……本就是难两全。”
“我早已将以往之事放下。”郑言淡笑了下,“你也还过我一条命了。”
“言言……”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脚步声近,二人凝神不动,门口便有人声传来:
“宋陛下,二公子求见。”
宋宁远眸光深沉,只轻声说了句允他觐见。
说起来倒也奇怪,这牂牁国建国几十年,至今却未有嫡子,那老国王一生纳妾无数,膝下子女众多,但就是没有个正经的继承大统的备选者。
就这几日通过两人观察,牂牁的二公子是主要理事人,国王崩世,大部分的丧仪礼制都是他来操办,宫中大小事务,倒像是都以他的命令为准。
郑言后来也听宋宁远提起过,他此次前来,除了解救自己于水火,还有件事情要办,也就是确认牂牁新君的人选。
如今看来,是谁倒是有些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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