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今天有六千字：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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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松软的棉被裡睁开眼，看到漆成深蓝色的天花板，李承昕呆了一下，环顾周围的摆设，后知后觉回想起自己身处叶尚典家的客房。

现实比梦境更为离奇。

昨晚过于香甜的热水澡起了作用，全身肌肉都放松许多，李承昕睡得很沉，身下的床铺被单质地柔软，他又懒懒地躺回去，不想起来面对现实。

也许是位于高楼大厦的顶层，屋子裡很静谧，没有熙来攘往的环境噪音，李承昕赖了好一会床，才终于起床梳洗。

他能感觉到这一层楼只有自己，换好上班穿的简单白衬衫与长裤，下楼时，闻到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气味。

叶尚典煮了咖啡，桌上的餐盘裡堆疊着培根、荷包蛋与烤吐司，当他一脸讶异地步下楼梯时，坐在桌边使用着手机的叶尚典抬眼看他。桌上食物没有动过，显然是在等李承昕。

「还有附早餐吗？」李承昕拉开椅子坐下，有点拘束地笑了笑。虽然不像一开始碰到面时那般生疏，要若无其事地和叶尚典相处，仍让李承昕感到一丝彆扭。

「准备一份和两份没有太大的差别。」叶尚典淡淡说道。

李承昕瞄了眼餐盘旁的沙拉碗，裡面堆满了五、六种的生鲜蔬菜和玉米粒以及鸡胸肉，光用看得就很具饱足感。

平时总是在宿舍裡的食堂随意买个小东西果腹，李承昕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式的早餐了。出于寄人篱下的礼貌，李承昕拿起叉子，努力地嚼起那些叶子。

坐在对面的叶尚典没有说话，安静地喝着咖啡，可是李承昕总感觉得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连，知道叶尚典同样地也意识着自己的存在。

用完早餐，李承昕出门上班。

以往他对于工作没有特别的好恶，每天准时起床，进公司做一些不算危险但很需要耐心的业务，上班满八个钟头后，下班回到宿舍享受私人的时间。

他喜欢这种自食其力的安稳生活。

这天早上李承昕进公司时，心情是有点雀跃的，照常上班让他有种生活回到正轨的掌控感，能够暂时将管理局跟叶尚典抛诸脑后。

然而，他一进到办公室，明显感到气氛怪异。

同事们不像往常一样与他打招呼，看到他时表情都很微妙，以往总爱跟他攀谈几句的资深同事撇开了视线，尴尬地拿起桌上的电话假装忙碌。

「承昕！」坐在他旁边位置的可宁看到他，惊慌地跳了起来，满脸担心地走到他面前，「你没有看到布告栏上贴着的公告吗？」

李承昕摇摇头，视线落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东西全都被装进了一个纸箱，放在桌上的员工姓名牌也被收了起来。

「昨天我们接到很多电话，也有民众来探问案情，你那天在饭店闯祸，似乎被传出去了……」可宁拉着他到走廊上，小声地说道，「你还记得你上礼拜拒绝了一个虫族家庭的移居申请吗？他们昨天来大肆抗议，说你不适任审核官的工作。」

「他们家的儿子把租屋处的梁柱啃掉一半，差点造成公寓倒塌才连夜搬走，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他们住进大楼社区。」李承昕不可置信地反驳。

「我知道你的审核标准没有问题。」可宁安抚地说道，「不过……」

李承昕看见走廊上的布告栏公告了，贴在正中央的内部员工人事异动，宣告他的停职处分。

这时，他的视线余光看见上司走进办公室，立刻凑上前去。

手提着公事包的赖哥注意到他，扬起了一边眉毛，停下脚步，「你怎么还在这裡？」

「昨天惊扰到大家，我很抱歉。可是暗巷裡的那起案件不是我做的，特勤队已经有新的线索了。」李承昕急急解释道，「管理局也认为我能够照常工作。」

「是吗？我听说他们让你搬离宿舍，监视你的日常起居。」赖哥冷冷说道，「而且你在饭店房间裡伤了人类是事实吧？」

闻言，李承昕顿时哑口无言。

「无论那起罕见的杀人案是不是你做的，你在案发地点附近也做了类似行为，就已经失职了，被民众找到机会检举也是咎由自取。」赖哥说道，「为了处理你的争议还要增加大家的业务量，还有民众凑热闹，为了想要看你而乱领号码牌，这裡可不是动物园。」

「停职会到什么时候？」赶在赖哥转头就走之前，李承昕又连忙开口。

赖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转移了视线，「你就安静等待通知，好好接受处分吧。」

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覆，赖哥头也不回地走了，李承昕被留在原地。

察觉到可宁小心翼翼地走近，李承昕沮丧地说道，「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我。」

「呃，我认为不是啦。」可宁摇摇手说道，「只是常有民众为了跟你聊天而领号码牌，同事之间的气氛也有点变化──」

追求美丽对象是动物的天性，而对于非人类来说，化形也象征着强弱。

除了少数具有拟态与变形能力的非人类，大多数的种族变形成为人类的样貌是固定的，而且依照过去的经验法则，化形‍‌‍‎‌成‎‌人‍‌‌‎‎类时，无论是肉体、魔力与修为，个体的资质越好，也会越符合社会审美标准，达到最为有利的条件。

所以在非人类之中，看到俊男美女，一方面会升起忌惮，就像面对王宗佑，大家都十分小心翼翼；另一方面，则是会升起渴望，就像从学生时代起，总有很多同学对叶尚典十分着迷。

从去年李承昕报到起，不论‍‌‌‎男‌‍女‌‍‍‎，办公室裡有好几个同事向他示好。

身为小新人，李承昕对每个前辈都很客气，没让哪个特定对象更进一步，反倒是竞争者之间莫名火药味渐浓，还曾经发生过两个男同事酒后衝突。

以朋友的立场来说，可宁知道李承昕只是好脾气，然而在求而不得的追求者与旁观者眼中，却认为李承昕不强硬拒绝的态度是种欲拒还迎，是一隻喜欢玩弄感情的狡诈狐狸。

近期还有传闻李承昕造成了优秀的员工因为情伤而转调其他单位，让上司非常不满。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认为你本来就不会在这裡待太久。」可宁放下了手，实话实说道，「你选择来这边，私下也有很多同事议论过是不是有特殊原因。」

「我只是偏好安稳的生活。」李承昕无奈地说道。他喜欢这种风险低，不太可能受伤的工作。

听着办公室裡响个不停的电话声，有许多民众在线上等待，可宁也不好继续在外头逗留，只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李承昕没有再尝试申诉，默默地跟着进了办公室，把收拾着自己私人物品的箱子抱走。周遭投来了一些好奇的眼神，可是和他打招呼的人寥寥无几。

他的箱子很轻，只有一些自己买的文具与上班偷閒享用的零食，无足轻重，可是李承昕总有种预感，最好还是把东西都带走会比较好。

即使这起案件结束，他大概也不会再回来这份工作了。

走出区公所建筑大门，李承昕发现马路边停着一台眼熟的车子，叶尚典坐在驾驶座上。

「你本来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吗？」李承昕坐进副驾驶座，脱口而出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彷彿带着一点撒娇的埋怨。

「有听到风声。」叶尚典承认道，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回去管理局，刚好赶得上临时会议。」

＊

特勤队的办公区域难得热闹，平时在外面值勤的队员们都返回管理局，李承昕第一次见到办公室裡有这么多员工的场景。

在那之中，也有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

经过隔壁分队的办公区域时，有个男人喊他的名字。

「思阳哥！」见到穿着队服的林思阳，李承昕惊喜地打招呼。

李承昕初入职场时，就是由林思阳负责带他，是个非常可靠又优秀的前辈。以前李承昕在单位裡被过分严厉的要求时，总是林思阳帮忙缓颊，就连上司也会给他一点面子，稍微收起挑剔的态度。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向来十分照顾李承昕的前辈依旧温柔，看着他的表情充满关心，「你怎么会来这边？」

不久前才举办过欢送会，林思阳已经在新的单位任职，进入特勤队工作。

「我被停职了。」李承昕难掩沮丧地说道。

林思阳讶异地睁大眼睛，似乎还没有听到传闻。

「我暂时会来这边支援，我们又变成同事了。」李承昕仰起头勉强露出个笑容，站得离高大的前辈很近，从肢体语言透露出亲近之意。

林思阳像是毫不介意几乎要相拥的距离，抬起手在李承昕柔软的头髮上轻轻抚摸，轻声安慰，「等这起案子破了，风波过去，说不定你就能復职了。」

本来还想多说点什么，林思阳突然感受到锐利的视线，眼角余光看到李承昕身后的叶尚典，缠绕在髮丝上的指尖本能地停下动作。

「该走了。」叶尚典开口说道，伸手自然地扶上李承昕的腰。

李承昕面露遗憾，又向林思阳鞠了个躬，才依依不捨地被叶尚典抓着离开。相比起多年不见的儿时护卫，以往天天朝夕相处的好前辈令他比较自在。

办公室裡的大型会议桌容纳不下所有人，只在开放式的办公室空间墙边立着几面白板以及大型的投影萤幕，几位负责报告的队员和鑑识组的专家们都等在萤幕旁，当王宗佑从独立办公室裡走出来时，大家自然而然朝着会议桌靠拢，坐不下的队员就站在周围旁听。

「昨天从受害者伤口采检的样本结果出来了。」负责简报的队员展示了几张嫌犯的数据资料解说道，「加害者有很高的机率是血族。」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传来混杂着困惑与惊讶的议论声。

「所以现场滴落的血水才那么少。」李承昕恍然大悟地喃喃细语，暗自私心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另一名罪犯也是兽族，可能会加深没有必要的刻板印象，连带影响到他的案件。

「血族在大街上攻击人？」一名大嗓门的队员在会议桌远端提出了疑问。

吸血鬼是非人类之中，少数真的以人类为主食的族群。然而，正因为他们的种族特性，血族在‎‍‌现‎‌‍代‌‎‍‍‌社会受到极为严格的规范制约。

目前血族们有法律规范的血液摄取来源，只要付出合理的金额，会由人类政府和管理局协调设立的基金会提供血袋。

基金会定期在乡镇市设有捐血车，一般民众并不知道这些血液其实不是供作医院的血库使用，而是做为血族们的日常粮食。

比起让血族因为飢饿而随机狩猎人类，健康的人类自发性提供血液是社会成本最低的做法。

除了仰赖政府提供基本生存需求，血族寿命趋近于永恒，往往能在数世纪裡累积出庞大的家业与财产，富有的血族权贵会透过灰色地带购买「储粮」──通常是因为债务或出身贫穷国家而难以在一般社会有正常生活的人类。

这些人类在自愿的情况下与血族签署合约，以奴隶的身分待在血族身边，随时提供新鲜血液。管理局会定期派员工去访视这些奴隶，确保他们的饮食起居与人权有获得保障。

「是外地来的穷吸血鬼吗？」坐在会议桌边的小队长蹙眉道，「那些眼睛长在头上的混帐老傢伙，不会在街上觅食。」

目前住在首都的吸血鬼家族全都有养奴隶，有时就连基金会提供的血袋都看不太上眼，是一群高傲又挑剔的有钱人。

虽然管理局名面上尽可能保障储粮们的权益，事实上那些漂亮的人类们作为宠物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多半还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血族们都有自己的偏好。

「目前还无法判断加害者的身分，也不排除是本地的血族突然失控伤人。从现场看来，加害者并没有将血液完全吸干，代表他不是过于飢饿而狩猎，可能是有稳定粮食来源的血族。」负责的队员说道，看向坐在正中央位子上的王宗佑，「也许能够请本地的血族协助调查。」

「我会跟他们的家长说一声。」面对队员们认为十分棘手的沟通工作，王宗佑干脆地颔首，「虽然他们不好打交道，罪犯是血族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头绪。」

比起随便生都是一窝的各种低阶魔物，血族是非人类裡头的少数族群，数量极为稀少，又因为长生不老加上畏光等诸多特性容易被察觉是异端，几乎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生活。

因为他们的本性需要食血维生，是第一级危险魔物，管理局随时都会掌握居住地与行踪，大概是全魔物中最容易追查的种族，所以这种低级的犯罪反而不容易出现在血族身上。

「现场还有什么线索？要对他们提出指控，可不能太过马虎。」

「受害者的致命伤在颈动脉，后背也有一道严重的撕裂伤，尸体唯一缺少的器官是心臟。加害者从背部挖起受害者人的心臟，以现场的血迹与残骸判断，很有可能是当场吞食了。」

鑑识员补充说明道，「出于进食目的，血族只需要吸取鲜血，然而偶尔也会出现吃食肉体的行径，据说人类的心臟对他们来说是美味佳肴。」

「吃完还把遗体撕扯得乱七八糟？」王宗佑看着投影血肉模糊的照片，怀疑地问道。这不太符合那些老傢伙的用餐礼仪。

「从现场血迹判断，加害者是在极端兴奋飢饿的情况下进食的，可能是一时失控夺取，控制不好暴力衝动。」

至于李承昕在现场发现的那隻海怪，很可惜地派不上用场，牠看见的只有同伴和那隻鼠族的尸体被丢回黑漆漆水沟的场景，之所以会狂暴化，是因为同类死亡前分泌的威吓液体和尸体气味，让牠察觉到危险而展露凶性。

真正看见事发情景的，恐怕都被剁成了碎块。人鱼没有办法从遗体读取记忆。

「受害者是面对面被咬了颈子，当场毙命的吧？」一名队员举手提问，「那么掏挖心臟的伤口是在背后，是有其他的共犯吗？」

如果那个人类没有机会转身逃跑，魔物大可以直接剖开他的胸口，却从背部取出了心臟。

「从伤处推断，犯人只有一个。」负责报告的队员环视了办公室一圈，突然对站在角落专心听简报的李承昕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李承昕眨眨眼睛正要往前走，肩膀却被环住，搭到肩上的手轻轻地按着他。

「找他做什么？」叶尚典向队员问道。

「……他的体型跟受害者差不多。」队员看了看他们两人，有点无奈地对叶尚典说道，「那你也来，扮演加害者。」

叶尚典这才松开护着李承昕的手，和他一起走到台前。

在队员的指示之下，他们负责模拟暗巷中的情景。李承昕低头看见队员手裡拿着的行凶现场模拟图，顿时身子微微一僵。

叶尚典没有什么表情，一板一眼地就定位，背靠着墙，和李承昕面对面站着，然后在众目睽睽的视线中，将李承昕整个人抱起来。

顺着相拥的姿势，李承昕双腿分开，夹靠在叶尚典的腰上，为了不摔下去，双手环住叶尚典的脖子，他的胸腹贴到了叶尚典硬挺的胸肌，胯部蹭到了对方的腰部，狐狸青年尽可能面无表情，摆出客观专业的态度。

李承昕隐约很了解雄性们起鬨的心理，要是他表现出羞赧，反而会让围观的雄性们产生反应。

叶尚典也是一脸公事公办，稳稳地托住他，即使李承昕不是十岁的小朋友了，将一个成年雄性整个抱离地面依然很游刃有余。

「然后你弯下来一点，趴在他的肩膀上。」队员还在指使他们微调动作，李承昕将头枕到叶尚典肩头，裸露的脖颈就在叶尚典面前。

不等队员指示，叶尚典十分自然地将嘴唇贴上近在咫尺的颈部肌肤，只是轻轻碰触，没有张嘴咬下，李承昕还是被吓得身体微颤。

一段距离之外的队员们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与他身体相贴的叶尚典，肯定有察觉到他的颤抖。

「就是在这个姿势时，犯人伸手把心臟掏出来的。」鑑识员在一旁说道。

只要让李承昕的身体重心倚在身上，与自己牢牢重合，叶尚典能单手托抱住他，将一隻环住他的手挪到他的背部。

「看来凶手也是身材高大的类型。」一旁的队员们认真研究着他们的姿势。

意识到众人的目光，李承昕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叶尚典将他往上托了一下，更稳地把李承昕抱在怀裡，彷彿只是在调整施力姿势般坦然。可是当队员开口讲解，同事们的视线暂时转移时，叶尚典用放在李承昕背部的那隻手轻轻抚摸他的背，就像是童年时期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以前李承昕很享受这样的对待，然而到了现在的年纪，身为一个只比叶尚典矮一个头的成年雄性，重现同样的姿势，他发现感受完全不同。

也许是因为那隻血族跟男大学生当下的情境就是‍‌‌‎‍性‎‍‍‎交‎‌‌‍‍，李承昕很难不往那个方向去想。碰着他的手指在背上滑动。

李承昕的耳朵像是烧起来般发烫，视线余光注意到叶尚典也在看他的耳朵。

等到众人的讨论到一个段落，李承昕立刻撑着叶尚典的肩膀想要下来。

一时间，叶尚典细微地加重力道，收紧手臂将他稳稳环抱进怀裡。李承昕瞪大眼睛，下一刻就感觉到叶尚典弯下腰，将他放到地上，确定他的脚都踩稳了，才松开手臂。

李承昕顿时有点哑口无言，离地面不过半人高的距离，难不成他跳下来还会扭到脚？

过度小心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大家已经转而轮流报告起昨天四处调查的情报，李承昕看了叶尚典一眼，不知为何却有种错觉，好像叶尚典松手的时候表情有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