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亮的灯光在头顶照亮着。十分明亮,但是也不能说是一种酷刑。
毕竟陈叙是革命军的首领,帝国方面似乎畏首畏尾。
……哈,革命军的首领。陈叙。
陈叙恹恹地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把玩着手指。
早就应该想到的。
陈家暗中资助革命军,但是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证据,不可能就这样扳倒陈家,但无论陈家还是帝国,都需要一个替罪羊。陈叙展开一根手指。
那个S级异能者在陈叙十来岁的时候,离开了陈叙,然后出现在革命军中。陈叙直到二十岁才回归帝国视野,在此之前的经历无人知晓。陈叙又展开一根手指。
尤斯塔遭到刺杀,陈叙在场;陈家家主被杀,陈叙同样在场;某公共港口被袭击,陈叙恰巧逃生;约尔港被袭,陈叙又一次在场。陈叙再一次展开一根手指。
……不管陈叙是否真的是革命军的首领,但是,他与这件事情的牵扯,已经足够让帝国为他定罪。
至于他曾经是一个F级异能者?至于他曾经在无名星球上饱受欺凌?至于他三年之前都差点死于边缘星球?
那有什么。
F级与现在A级的对比恰巧证明了他深藏不露。无名星球上的经历恰巧是一种掩人耳目。三年间行踪不明恰巧可以解释,在这三年间帝国为什么没法逮捕他——他躲到了一颗帝国边境的星球。
哪怕海伍德家族的继承人追到了那附近,甚至使用歼星炮轰炸,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个可怕的、强大的敌人又逃了回来,并且蓄意复仇。
现在好了。他刚刚策划了一起袭击约尔港的大事件,被当场抓捕,于是被尤斯塔·谢尔菲斯,帝国的准皇帝带回。
海伍德家族的继承人,也参与其中,并且十分荣幸地在回程途中看守着这个罪无可赦的罪犯。
……哈。这伙人知道路德维希·海伍德晚上会撅着屁股给他操吗?
陈叙心情恶劣地想着。
他想着这场审判可能的结果。
作为另外一个世界的帝国的皇帝,他非常清楚叛国罪的可能下场。大概率是在帝国刑场施以绞刑。
顺带一提,帝国刑场是一颗星星的名字。那里关押着一切等待毙命的重刑犯。因为那人数太多了,以至于帝国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不得不将一整颗星星改造成一座巨大的监狱。
陈叙清楚地明白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是否可以逃避刑罚?别想了,怎么可能。
陈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这个明亮的房间里独自呆了很久。他知道现在全帝国的目光应该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不明所以的人们会想着为什么革命军的首领如此年轻;而深知其中隐秘的人们,或许会暗中同情这个男人,或许也会觉得这家伙死得其所。
……一个A级异能者,而已。不是吗?
陈叙微微合上眼睛。炽亮的灯光能够透过眼皮,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儿呆了多久,饿也饿过头了,不过好歹这群人还给他放了一杯水,旁边还有个夜壶。
不久前,陈叙十分坦荡地拉下裤子拉链,掏出自己的阴茎尿了个尿。好在他目前还不需要拉屎。
陈叙知道必定有人监控着自己。至于他当众遛鸟的事情,鬼知道会被谁看见。
他倦怠地垂下眼皮,嗤笑了一声,然后又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开了房间的门。又有人走进来,随后关上门。
陈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发现是路德维希·海伍德。
于是他又垂下眼皮。
路德维希站在门口,静默地望着陈叙的背影。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一张桌子。陈叙的左脚被一条材质特殊的锁链圈着。
……看起来十分的卑微与低贱。
一个罪犯、一个叛国者、一个垃圾……
路德维希的心脏在轻微地颤抖着,他在心中叱骂着自己这样可笑的情绪。
终于,他走到陈叙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叙。
“抬起头。”他说。
陈叙把脚踩在桌沿,让椅子带着自己往后退了一点,然后他双脚放在椅子上,整个人往后倾,椅子就这样微微往后倾倒。他没动弹自己的上半身,却的确看到了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因为他这样危险的姿势而感到了些微的压抑。
他瞥着陈叙的身体,甚至于他的下身——他刚刚知道陈叙真的在这个房间里掏出阴茎了,那真是让他无比的——烦躁。
他安静了片刻,然后说:“你看起来还不错。”
陈叙抬手,撑着下巴支着头,整个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他心不在焉地说:“还好……”
无非就是吃不饱、睡不着。曾经的他已经习惯了,所以只是有着轻微的疲惫在身体里蔓延着,让他的心情不太舒服。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另外一个世界的他正在生闷气。让这个世界的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路德维希忍了忍,然后说:“你笑什么?”
“没什么。”陈叙几乎懒洋洋地说,“我的审判什么时候下来?”
路德维希问:“你不想逃出去吗?”
“逃?”陈叙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是你将我送到这里的,路德维希·海伍德。说真的……别让我看不起你。”
三年之前他就对路德维希说过这样的话;三年之后,他又一次这样说。
仍旧是在他死亡的分岔路口。
一张桌子隔开了陈叙与路德维希。金发金眸的路德维希,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璀璨夺目。可是在路德维希的眼里,陈叙漆黑的瞳孔才显得更为幽深却灿烂。
……三年之前他选择了目送陈叙去死;三年之后,他再也不会这样做。
路德维希说:“你当然可以看不起我。”
陈叙不耐烦地将左脚放到右脚上。
路德维希又一次说:“你不会死。我向你承诺。”
陈叙冷笑了一声:“你只是需要一个人……一个身份……一次机会,让你可以明目张胆地、光明正大地回到帝国的中枢。
“尤斯塔·谢尔菲斯是你的盟友?”
路德维希不置可否,他只是望着陈叙那冷淡的、厌烦的面容,突然像是无法忍受一般,剧烈地喘了一口粗气。
然后他绕过桌子,俯下身,先是用手指抚摸着陈叙的脸颊与唇瓣,然后,他自己用唇舌捕获了这些让他心动的痕迹。
陈叙冷笑着说:“我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将近两天。”路德维希轻柔地说,“你仍旧这般迷人。”
陈叙被他恶心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路德维希的手垂落下去,轻轻揉按着陈叙的腹部,他说:“我觉得你变瘦了。你肯定很饿。”
陈叙冰冷地瞧着他,一言不发。
路德维希站直身体,拍了拍手。有人推着小餐车从外面走进来。食物的气息骤然弥漫,让两天未曾进食的陈叙猛地觉得有点反胃。
路德维希亲手为他端了一碗粥,说:“我知道你肯定很饿了,来吧,先喝一点粥,然后再吃点别的东西。”
陈叙冷眼旁观,说:“这就是监狱里的生活?”
“不。”路德维希像是被他的这句话逗笑了,他的目光中闪烁着邪肆的、张扬的笑意,但是语气却温柔到甜腻,“不,不是的。这是我的宠物室。”
陈叙在那一瞬间被激怒了。
……很多时候,陈叙感到自己是命运的玩物、这个世界的玩具。他始终痛恨、气愤于这一点。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始终居高临下,始终是那个世界的掌控者。
以及,他的情人们的掌控者。
他气愤到身体都轻微地颤抖了起来,他的目光真正地凝结了,如同冻结的湖泊与幽冷的深海。
“……怎么了?”路德维希微微僵了僵,他迟疑地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金色的瞳孔中溢出了一些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他真切地感到了自己惹怒了陈叙,仅仅只是因为那一句玩笑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张扬、傲慢、随心所欲,有时候的确刻意在招惹陈叙。能让陈叙那张冷淡的面容破碎,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现在他的确做到了,但是真的把陈叙惹怒之后,路德维希的心中却升起了巨大的不安与惶恐。
……不,他并不是想这么做。他只是随意调侃、玩闹一句,他没意识到这句话能引来陈叙这么大的反应,更关键的是,他没想到……他没想到,陈叙的反应会是如此剧烈升腾的怒火。
他以为他只是会恼火一会儿,只是会觉得路德维希更加的“讨人厌”,可那不是真的对他生气、对他愤怒……那只是……
路德维希端着一碗粥,僵在那儿。
陈叙眼眸中的怒火缓慢地熄灭,最后化为一块冰。他闭上眼睛,冷淡地轻声说:“我不想吃东西。”
“……你要绝食?抗议?”
陈叙说:“我只是不想吃。我更想睡觉。”
他已经三天未能入睡了。被逮捕的那一天,以及在这个房间里呆的这两天。
路德维希站在那儿,怔怔地盯着陈叙。最后,他亲自推着小餐车走了出去。然后,在外面把房间里的灯关掉了。
……他真是残酷地对待着陈叙啊。坐视他饥饿、坐视他困倦,坐视他不得不在房间内解决生理需求。
而陈叙……最令路德维希感到恐惧的是,陈叙,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反应,除却被路德维希激怒的那一瞬间。
现在再回忆起来,那表情几乎显得生动起来了,尽管仍旧让路德维希感到些许的不安。
他就这样注视着陈叙。
在那个简陋的小房间里,陈叙肯定是睡不好的,可是他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安静地、疲惫地睡了过去。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折磨他?路德维希在恍惚中问着自己。
他应该为陈叙搬来一张华贵的床。他应该为陈叙准备一些美味的食物。他应该为陈叙特地安排一个洗浴室,他知道陈叙始终有洁癖。
每一次性事结束之后,他从未与他温存,都是立刻就去了浴室洗澡,好像操他让陈叙有多难以接受一样。
路德维希在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地笑了一声。
那是平静而温柔的笑。
……他似乎从未意识到陈叙在做着这一切时候的屈辱与愤懑。他感知不到。他只是在这个时候,痴迷地、专注地望着房间里的陈叙。
他站在那儿,就站在门口,如同忠心耿耿的守卫,默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