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反社会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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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结束,高义已经没有站立行走的力气,身旁的两个军人架起他的胳膊,一路拖回了厂房,其余人等也挨个押回独间。
本跟着父亲去整理文件,伯爵大人白忙之中抽时间前来收拾残局,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重视,反倒对墙上悬挂的长刀来了兴趣。
他拔出长刀,挥舞了几下,飒飒的破空声就擦着本的耳边。
“错了。”本抬头看了眼父亲握刀的手势,提醒道。
伯爵把刀柄扔到他手里,示意他来演示,本双手交叉握住刀柄,学着伯爵刚才的身法挥了几刀,几度不及他父亲,姿态却更加贴合。
伯爵拿回刀,随手丢在了桌面,拿出丝巾擦拭手指,轻笑了一声,“易少将教了你不少东西。”
本垂首,“是的。”
伯爵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你得庆幸易老将军和他夫人英年早逝,不然以你的姓氏怎么可能和易丞搭得上关系。”
罗德元帅和皇后陛下算不上宿敌,但关系从来谈不上融洽,两大阵营下的艾弗尔家族自然不可能和易家有太深的来往。
本低头去看文件,装作听不懂父亲的话。
伯爵大人只笑着看他,“没关系,你会懂的。”
第二天一早,昨天的原班人马又在空地中会面,塔吊上倒吊起昨天击毙的矿工,双腿被绑紧,手和头都耷拉下来,在呼啸而过的风中毫无章法地摇晃,像片在空中打旋的枯叶。
今天的流程和昨天没有多大差别,审讯官又拿出一份有着里斯签名的全新罪状,审问高义是否认罪。
高义已经知道否认的后果,只是转头看了眼里斯,他哭了整晚,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比高义这个受了刑的还凄惨几分。
高义对他轻轻眨了眨眼,一如从前许多次替里斯顶下麻烦时做的一样,接着一一认了罪。
伯爵大人看在眼里,笑意深了几分,勾起常侍身边的少女的下巴,颇为温柔地问她:“很感人吧?”
长时间电击对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昨天还只是射尿的高义,今天已经在第二轮时彻底昏了过去,被摁着脑袋埋进水缸里,直到窒息醒来,又被绑回电椅,才勉勉强强执行完当天的惩罚。
里斯的嘴唇被自己死死扣紧的牙齿咬破,尝到嘴里腥甜的刺痛,他才不至于哭晕过去。
晚上替他送饭的执行官开口劝到:“伯爵要拿他开刀,处刑自然是少不了的,没有你的署名,也照样能想办法治他的罪,倒不如你自己写点无伤大雅的轻微罪名,他每天还能好受点。”
里斯抱着腿蜷缩在床上,对执行官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执行官耐心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吃饭,最后长叹一口气把凉透的饭菜放回保温盒。
“这样……他会少疼一点吗?”里斯终于出了声,哭得太久,嗓子已经干涩嘶哑。
于是第三天,审讯官头一次拿着里斯亲手写的证词,先询问里斯,“本证词由你亲手所写,保证内容真实,对吗?”
里斯点点头,低声回答:“是的……”
高义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里斯只是低着头,不敢触碰高义的视线。
审讯官这才重复对高义的问讯,今天的罪名比起以往的确不值一提,可高义却无法像前两天一样果断认罪。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颓然道,“是的,是我做的……”
接下来的两周,每一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场景。
“证词由你亲手所写吗?”
“是的……”
“你是否认罪?”
“……认……”
高义越发沉默,他原本富有精力,矫健灵活且思维敏捷,短短十几天,他迅速地消瘦下来,每天只靠一支营养剂维生,频繁的电击却在大量消耗他的精神和体能。
他更没有机会休息,所在的囚房点着强光,每隔二十分钟就有巡逻士兵敲击他的房门。
他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深深陷进眼眶,总是视线模糊。他的肢体功能也在衰减,手指时常不收控制地颤抖,连走路都难以走出条直线。
他又一次听见了问讯。
他快要想不起从前三十年的一切记忆,快乐的,悲伤的,一概从他脑海中淡化,只剩下电击时刻骨尖锐的剧痛,和每天重复的问讯。
高义张了张嘴,僵硬地转动头颅,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里斯。
里斯依然面容凄苦,却并未清减几分,也是,他天生是个小少爷,一辈子没愁过吃穿,就连被按在电椅上陪他接受审判,艾弗尔家族也不会刻意苛待他。
里斯大概是从未把他放在眼里,又恨他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不然如何解释里斯选择成为了审讯官的帮凶。
“不,我不认罪。”
高义说完,任由审讯官质疑里斯诬告陷害,再也不发一声。
于是里斯被以诬告之名实行了处刑。
他近来也未曾有一天安睡,本来就是性格软弱的富家少爷,接连遭遇变故,唯一能叫他依靠的人却天天在他身边,因他的名义受罪,他又怎么能不积虑过度。
再加上他的身体从来算不上健康,才刚一接通电击,就疼昏过去。
照样被按进水里,憋醒过来继续行刑,反反复复折腾了几次,竟然比高义最开始遭得罪还多。
电流烧灼得他娇贵的皮肤滋滋作响,甚至飘出些肉香味儿,他双眼翻白,精液尿液全都控制不住地横流。
被拖回牢囚房,清醒过来后,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只剩默默流泪的力气,第一个念头还是,这么久以来,高义该多疼。
很快他就无暇思考这些琐事,他和高义的处境彻底调转过来,高义当天头一次吃到了清淡营养的套餐,被褥换成新的,窝进床里没人打扰,足足睡了十来个小时。
而里斯开始过上了吃不饱睡不好的生活,面对高义一次比一次坦荡的否认,里斯很难不回想起高义在大停电时对他的欺骗。
他明知!他明知断电后管理层的安保系统作废,自己的家人会被杀红了眼的暴徒们屠戮干净!
他为了他的同僚战斗,带着他的同僚逃生,竟然没想过回头去找自己。
就像现在,他明知伯爵是他招来的,明知否认罪行受苦的会是自己。
可见高义从来不是他这一头的。
又是一天的常规问讯,审判官又一次重复“那就是你诬告陷害了?”
里斯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我……我有证据。”
他领悟到高义的绝情,决心放弃无谓的幻想,昨天双手颤抖写下的指证,不再是小打小闹虚构的故事,而是高义在这场暴乱中所触犯的帝国法律。
审讯暂停了半天,士兵带着里斯一一去核实他留存的证据。
人证物证具在,高义无法再摆脱惩罚,这次所涉及的罪证足够他享受漫长的刑罚。
在他们反目的同时,剩下百来人,也早已按照亲疏关系各自成组,白天处刑高义与里斯,夜里则是其他父子、爱侣、同僚各自举证攻讦对方。
有些体虚的,扛不住这样持久的折磨,去世后就接着被倒挂在塔吊之上,在寂寥的风里永眠。
压抑的情绪蔓延到每个人身上,连执勤的士兵都不在夜里聚拢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