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乘龙

盖聂在一旁想，我刚才抱着你的时候，感觉到你身上热得很，总之不会是鬼。

龙王道，“你从人间至地府时，已脱去凡胎肉身，后来在那鬼地方待了那么久，借冥火重新炼铸了身形，早就和当年的骊龙太子一模一样了。老星君，你说是不是？”

他转过头，见沉吟不语，不由急了，“老星君，说话啊。”

鬼谷子道，“他身上还有残存的魔气，一时难以除净。”

“骊儿毕竟在那里待过，这是难免的，有什么打紧？慢慢调养就成了。”

盖聂与师弟对视一眼，道，“我每天陪着你，不会让你有事。”

卫庄笑道，“我如今身上很有力气，心里也快活，怎么会有事。”

“我开个方子，给你补一补。龙君也不要藏私，有什么上好的宝贝都拿出来。”

“这还消你说？既然是给骊儿补养的，莫说是四海之内，天下任何一处地方的灵药，我必定设法得来。”

“兄长这么爱护我，就不怕，有人吃醋？”

“谁，你师兄？”龙王一瞪眼，“他敢？”

卫庄无辜道，“我说的可不是师哥，是——那位星君。”

龙王原本虎起的脸登时通红一片，支吾道，“嗯，怎么会？骊儿，你可真爱开玩笑。”他慢慢往后退，“我还有点事，你只管在这儿安心休息。老星君，咱们走吧。”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着鬼谷子，匆匆出了房间。

“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卫庄含笑望着盖聂，往床内侧让了让，“过来坐。”

盖聂与他并排而坐，想起小庄方才的话，悄悄在被窝里摸索，找着了对方的手，稍用力捏了一捏，这才放下心来——看得见，摸得着，千真万确不是鬼。

“怎么了？”

盖聂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卫庄忍俊不禁，“我若是鬼，就只能和你做夜半鸳鸯了，还是如今这样好。”

盖聂握紧他的手，摩挲他的指尖，那里曾生出寸许长的尖利指甲，此时小庄的每根手指头上都是一个圆圆的指甲盖，一切太平无事。他轻声道，“还是如今这样好。”

“你是守天的龙神，锄魔伏怪，要是哪天我成了魔，你怎么办？”

“不会的。”

“只是打个比方，不是真的。”

盖聂想了想，“那我也还是陪着你，不让你伤人，也不让任何人伤你。”

卫庄故意道，“成了魔，说不定我就认不得你了，那你和我在一块儿还有什么趣味？”

盖聂转过头来正对着他，卫庄轻笑一声，挨到他跟前，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二人久未与对方耳鬓厮磨，一吻之下，从前的甜蜜滋味漫上心头，彼此相拥，四唇缠绵不舍，直到此时，方觉得对方已真真切切地回到自己的生命里。

“师哥……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卫庄挑逗地在他耳畔吹气，伸手去勾师兄的腰带。盖聂忙按住他的手，“你身体还没好，不能乱来。”

“好吧，不乱来就不乱来，抱一下都不给么？”

盖聂无奈，只得躺下由他作怪，卫庄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回豆腐，这才心满意足地在他身旁入了梦乡。

此后两个多月，卫庄留在龙宫里静养，盖聂每日三次以灵气相辅，助他祛除体内残存的戾魔之气，珍贵药材更是吃了不计其数。

他身体一日日好转，白天精神甚佳，与常人无异；只是到了夜间，阴气盛，他睡着之后，有几回便险些出了乱子。

此后盖聂每晚不敢合眼，端了凳子坐在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师弟，一觉出魔气，便行遏制。

有次卫庄问他，你不睡觉？盖聂说自己从前无事可做，才一睡就是千年，如今有人相伴，又怎么会有睡意？

卫庄又道，就算不睡，也一样可以躺在床上休息。盖聂只是摇头，心中想道，你睡相不老实，时不时地靠上来搂搂抱抱，时间久了，让我可怎么好？

只有见师弟睡得熟了，盖聂才会将对方的手从被窝里抽出，悄悄亲他的手背和指尖。

这天卫庄醒得早，说在海里待得气闷了，想上去看看，盖聂见他气色好，便答应了。师兄弟二人来到海边，天色蒙蒙亮，鬼谷子一人独立在海滨，似乎正眺望着什么。

卫庄道，“还以为咱们算早了，师父比我们更早。”

鬼谷子转过头，向徒儿们笑了笑，“我昨晚看了一夜星象。”

盖聂关切地问道，“看出什么吉凶了么？”

不待鬼谷子回答，卫庄便在一旁插嘴道，“师父，你别的本事，我多少学着了一点皮毛，可这观天象的门道，徒儿实在是……”

鬼谷子笑道，“你年纪还小，天象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看懂的。”

“那师哥呢，师哥会不会？”

盖聂摇头，老实道，“我也不会。”

卫庄道，“看吧，他这老龙也不会，可见这和岁数没多大相干。”

师徒说笑之际，天边忽然一阵香风飘来，一位束发白衫的仙人从天而降，手捧天帝圣旨。

“今有异兽穷奇犯驾，着白龙神归位，御兽平乱。”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惊，“天庭有难？”

那传令仙官道，“那凶兽好生厉害，四大天王率领数万天兵，犹挡不住，请龙神速速回返天界。”

卫庄推了他一把，“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盖聂不放心，“那你……”

“我？我自然是和你一块儿去。”

“什么，”盖聂一怔，“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你去大显神威，留我一人在下界，多无趣。”卫庄在他肩头拍了拍，“还不快显出原形，我还从没骑过龙呢。”

“你自己就是飞龙，还用得着骑龙么？”话虽这样说，盖聂还是变回白龙本尊，低下脑袋，伏在沙滩上。他特意缩小了身形，好让师弟可以抓着自己的角，坐得稳一些。

卫庄纵身一跃，轻巧地坐了上去，转头向鬼谷子挥手，“师父，我和师哥走啦。”

鬼谷子叮嘱道，“多加小心。”

此时仙官驾起云头，白龙一声长啸，乘风而上，紧紧跟随在其身后。

卫庄趁仙官不注意，拨开白龙柔顺的鬃毛，俯身在其耳旁低声道，“这下，我可是名正言顺的‘乘龙快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