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止一次听到他睡梦中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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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闾宁结婚后,家里便多出来一个人,女主人叫安娜,是个混血,她要求家里所有的保姆和阿姨都换成菲佣,把家里一切能动的家具都换成清一式的北欧风格,甚至之前周弥鸣买来装饰的山水画都被拆下换成了金发碧眼的欧洲女郎。
我看她领地意识如此强烈,更加小心谨慎,尽量不出门打扰到她,因此她对我也还和善。
周闾宁婚后仍然很少回家,距他上次回来已经有两个月,他对安娜的态度算得上温和,说话客客气气,一点不像新婚夫妇。安娜因为这个跟他吵过几次,每次她都摔门而去之后又回来求他原谅,这种时候我都会很知趣的躲在房间里,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才敢去厨房喝口水。
这样不怎么和谐的生活磕磕绊绊地过着,弥生弥鸣兄弟俩把我叫出去吃过几次饭,之前弥生三天两头往蓝海跑,自从周闾宁结婚后,他也很久没有回家了。
我感觉我生活了六年多的家正在经历一场悄无声息地分解,就像墨水滴入水中四散开来。
好在高三的课程安排很紧,晚自习要十一点钟才结束,我怕太晚回家打扰到安娜的美容觉,主动跟周闾宁要求住校,他没什么异议,亲自给校领导打过去电话,单人宿舍的钥匙一天之内就交到了我手上。
我第一次有了专属自己的空间,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用处处考虑、随心所欲的生活。我一直感激每一份属于我的东西,比如全复的友谊,比如这一方小小天地。
我搬到宿舍后不到一个月,弥生来了。他背着个包问我可不可以收留他几天,我连忙让他进来,给他收拾好床铺打算让他睡床,结果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去上课的时候他还没醒,我没叫他,带上门出去了,上午第一堂课结束的时候我们班同学说有人找我,我走出去一看,走廊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好奇我这么孤僻的人怎么还会有人找。
是周弥鸣。
他带我到楼下,把登山包的拉链拉开给我解释:“这些都是弥生平常用的,牙膏他只用这个牌子,喝水的杯子一直用的这个,换了别的宁可不喝水,数据线他也没拿,还有游戏机,电脑他不常用我没带,你问他要是需要我给他送过来。”
他说完随手翻了翻,又补充:“他每天晚上都要在床头放一杯水,不喝,但是必须放,你记得给他倒好,他太懒,记性也不好,之前好几次偷懒不穿衣服起床去倒水,还因为这个着了凉。吃饭的时候多给他夹点菜,他就爱盯着面前一盘菜吃,这样容易营养不良。对了,这是他平时吃的维生素,晚上吃完饭让他一起吃了,他自己从来不记得吃。”
我第一次看他这么絮叨地说话,心里感叹这两人真是亲兄弟,一样婆妈。
周弥鸣还要继续说,突然停住了,叹了口气,把登山包拉链拉上,递给了我,说:“算了,你也还是个孩子,是我太惯着他了,你把这个给他吧。”
我拿过来,看他眼里满是担忧,安慰道:“大哥你放心,你刚才说的我都记得。”
周弥鸣笑着摸我的头:“好孩子,替大哥照顾好他。”
我点头,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离开了。
周弥生比周弥鸣想的要自立得多,我起初以为他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结果当天回去他就把昨天他乱扔的东西都收拾好,还很自觉地买了拖鞋和睡衣。
我松了口气,把包递给了他。
他接过看了一眼,静默了很久,低声说:“知道了。”
我知道他不是和我说。
后来几天,我去上课他就在宿舍玩游戏,中午我不回去吃饭,周弥鸣点的外卖会准时送到宿舍门口,另外还会有一份会送到我教学楼下,我也算沾了弥生的光,那段时间班里人都以为我被谁家的千金看上了。
晚上我回去后我们就吃我从食堂买回来的东西,他吃饭很安静,专心致志对付面前的一份菜,不管那是什么菜,我想起周弥鸣的嘱托,给他夹了点别的菜,他随口说:“哥,再来个西兰花。”
随即他就顿住,抬头看着我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阿成,让你看笑话了。”
我本来想打趣他,但是看他落寞的表情,到嘴里的话都变得苦涩。
吃完饭我就去写作业,他躺在沙发上继续玩游戏,偶尔问我一两句学校的事,有时候我做题的间隙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在走神,眼神空洞洞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说什么,转头继续做题。
至始至终我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存在,应该说任何人都无法介入他们之间的关系。
弥生为什么来我这里我也没问,可能兄弟俩吵架了,或者单方面是弥生闹脾气,因为周弥生事无巨细地关心让我无法联想到他会跟他吵架。但是有时候这种密切的关注也会让我感到窒息。我想如果有个人这么对我,那么我也会想逃。
但我不止一次听到他睡梦中叫“哥”。
吃了几天外卖还有食堂的饭,这位大少爷肉眼可见得瘦了,我看着他凹下去的脸颊,突然感觉身上责任重大,当即决定放学后要带他出去吃大餐。
直到放学后我在宿舍门口看到一个巨型快递,看快递单那是一张床。
自从弥生住进来,我每次回宿舍都会看到门口堆满了快递,各种各样的日用品、数码产品、电子商品。
我头疼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时,接到了周弥鸣的电话。
“放学了吗?”
“刚回来。”
“好,组装的师傅马上到。”随后他补充,“还有个空调,一起装了。”
他说完突然问了句:“你的宿舍是两室吗?”
“一室。”
“你睡沙发?”
我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很废物,不配照顾周弥生:“他。”
周弥鸣瞬间把电话挂断。
“……”
我开了门,准备先进去再说。
弥生戴着耳机玩游戏,没发现我已经回来了,我叉着腰看了会门口的床,又看了看沙发上的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弥生看到我进来,摘了耳机,我半天不说话,他奇道:“你怎么了?”
“周弥鸣如果知道你睡沙发会怎么样?”这段时间我们混熟了,我私下里也不跟他哥来哥去的,直呼大名。
弥生想了想,说:“最好别让他知道,他会让我们搬家。”
我知道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我突然很颓丧,这个宿舍我挺喜欢的,到现在住了才一个多月。
果然,我等来的不是组装师傅,而是一把双室宿舍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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