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他现在的治疗进度么？”方慕容微勾嘴唇。

方知栩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方慕容看着他起身，道：“他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他的半A半O体质已经改变得差不多了，忽略他偶尔会失控放出的Omega信息素，已经是个完全的Alpha了。”

方知栩不置可否，转身要走。

方亦承本身就会分化成Alpha，所以哪怕他用药物催发，从而有了一半Omega基因，他的Omega信息素依然会渐渐被Alpha的基因覆盖，从而只有气味，无法再像真正的Omega那样引诱任何Alpha。

这情况方知栩体会的很清楚。

“不过，因为他对你的痴迷，导致他现在出现了新的症状。”方慕容在他抬步时，话锋一转。

准备离开的男人后背紧绷，坚定的步伐失去了支撑点，他慢慢后退，绷着一张脸坐回去。

“啊，我都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了解你了。”从小到大就没和方知栩有多少交集和姐弟情的方慕容笑容满面地说道。

方知栩看了一眼屏幕，视频通话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他冷着脸道：“所以，他有什么新症状？”

他五指张开，拍在桌面上，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他除了工作外，很少有这么强势固执的时候，方慕容也不吊着他，直白道：“你是在他易感期的时候被带走的，所以，哪怕他易感期结束了，依然难以从失去你和渴望你的状态抽离出来。”

“现在，我可怜的侄子得了个怪病，信息素饥渴症。”

“我也是Alpha。两个Alpha的信息素放在一起是会打架的。”方知栩面无表情道。

方慕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用手挡住唇，维持了自己的体面，“虽然从生理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我现在，似乎因为我那位可爱的侄子改观了。”

服务员上菜了，她看了一眼方知栩，又看看方知栩对面不知何时换了人的方慕容，从容放下餐食，转身离开，说不定之后会躲在某处和好朋友交流讨论一番。

方慕容看了一眼菜品，优雅地拿起刀叉，道：“看起来味道很不错。”

方知栩整张脸绷得像是面具，额角突突突地跳着，像是有小人在他的太阳穴上蹦极。

“……除了信息素，还要我怎么做？”

“嗯？”方慕容并没有开吃，她十分优雅体面地用纸巾擦了擦一滴坠落在盘子上的油渍。闻言，她抬眸道，“你是说，帮助方亦承？”

“到底怎么帮他治疗，你应该很清楚啊知栩。”

她意味深长道：“姐姐必须告诉你，如果选择放弃，就断得干干净净，如果选择接纳，就慢慢适应，坚持到底。”

方知栩像是被说中了心中事似的，眉头紧锁，方亦承对他的影响很大这件事，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方慕容是在鼓励他和自己养子‍‌‍乱‌‌‍伦‌‍？

方知栩心说荒谬，却为她的言语动容。

手指深深抠住椅子的扶手，又听方慕容笑意盈盈地道：“不过你得快些，他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了。如果再晚一些，恶化了、或者他不想治了，一心求死，那可就不好办了。”

·

翌日，早晨还晴空万里，接近中午的时候，便下了大雨。

雨水冲刷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方知栩开了副驾驶的窗户，只开了一道缝儿，让冷风带来雨水清新的气息。

沉闷的情绪被风吹了个干净。

红叶山庄疗养院住的偏，他一个人开了快四个小时，才到门口，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佳，也就是他那小外甥的未婚妻发来消息，说方亦承不乐意吃午饭，缩在角落里，饭不吃几口，每天问得最多的就是“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

照这个进度，肯定已经瘦了很多了，Alpha体能再好，每天不好好吃饭睡觉，肯定是好不到哪儿去的。

视频里展现得太抽象，但方知栩看到的时候还是很心疼。

可真到了被倪佳领进门，见到了令他担忧又纠结的少年，才发现心疼的情绪已经变成了一滩死水。

这是两间屋子组合在一起的房间，一边是方知栩所待的小客厅，有桌子有椅子，旁边还有沙发，有喝的有看到，保证不会无聊。

而方亦承所待的就是一间病房，中间隔着一个单向玻璃，倪佳说，从方亦承那边看，这面单向玻璃就是一面墙而已，方知栩可以从玻璃后面随便看那小子在干什么。

他没回话，看着方亦承几近昏迷的坐在角落，手上伤痕累累，病号服上还有新添的血迹。

方亦承瘦了很多，一大圈，都快瘦脱相了。但是他还有力气搞破坏，倪佳说今天刚趁他麻醉药效过去前处理好的房间，不到半个小时又变成了一地狼藉。

她说完，和方知栩沉默地并肩站着。

方知栩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安静看着，心脏没什么异样，大脑都莫名其妙地放空了好久，才慢慢收回神。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放下了，他放下了方亦承对他的伤害，以及这些年的感情，所以见面前的复杂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可直到方亦承忽然动了，他发现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他睁开半眯着的眼睛，眼下青黑，睫毛根根分明，少年俊美的脸庞因为憔悴变得苍白、阴郁，他漆黑无神地瞳孔隔着单向玻璃看了过来，与玻璃后的方知栩对上视线。

很奇怪。方亦承明明看不到自己，他却为此屏住呼吸，心脏终于有了活过来的迹象。

他忽然明白，不是他放下了，只是在看到毫无生机，犹如枯木的方亦承时，他身上的活气也被抽干了。

感情这种东西总是这样，它喜欢分叉去同时滋养两个人。

它从来不单独付出，出现时，谁都是生机满满，消失时，谁都苍白无力。

“方六爷。”身旁的Alpha唤醒了他。

他嗯了声，算作回答，并未因此去看倪佳。

倪佳道：“方阿姨提的建议您想好了么？是抽取信息素，还是直接释放信息素来安抚？”

“……看情况。”方知栩说。

“那……”

“不要告诉他。”

方知栩斟酌了一下，“暂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要瞒着方亦承自己来过，用信息素安抚他的事情，或许以后会有答案。

·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方知栩频繁的往红叶山庄跑。

忙得时候会让助理把自己提取出来的白茶信息素带去研究院，不忙的时候他会自己去研究院，在单向玻璃旁设置的信息素收容器旁边坐一下午。

信息素收容器会把接受到的白茶味原封不动地释放到方亦承的房间里。

方亦承最近的情绪确实被安抚到了，但为了治疗半A半O体质吃了很多药、注‎‌‍‎射‎‌‍‌‍了‍‌‎‎‌很多东西，被迫当成试验品，所以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好不起来。

不过他闻得出养父的信息素味道，第一次闻到的时候很激动地在对讲机里问倪佳是不是方知栩来了。

倪佳看着坐在收容器旁边四五个小时的方知栩，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没啊，不过你爸提取了一些信息素给我们。”

隔着玻璃，方知栩清楚看见少年的神色马上暗淡下去，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

但他这人有点双标，在方知栩面前可以随便哭随便撒娇，别人面前不行，再委屈再疼都憋着，所以忍住了。

他硬邦邦地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治疗完。”

倪佳敷衍道：“嗯，应该快了。”

后来，方亦承也一直不知道方知栩会经常坐在单向玻璃后面看他、陪他，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方知栩看着日渐不在需要他信息素安抚、开始好好吃饭乖乖睡觉的少年，心口像是压着一块重石头。

方亦承似乎不需要自己了，半A半O的体质已经被治疗得差不多了，他体内地Omega基因已经被彻底剔除，如今是个完完全全的Alpha。

他已经开始一点点从颓废绝望，转向阳光，变回那个阳光可爱，乖巧可人的方亦承。

方知栩觉得自己可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不敢告诉方亦承自己的陪伴的原因，居然是害怕方亦承真的是因为药物的影响才会对自己产生畸形的感情，并在治疗好之后和他退回到父子情深的那一步。

因为那样显得他们们荒唐又可怜。

·

冬季降临，不久之后就是春节。

春节前一个月，倪佳问他要不要和方亦承通话。

方亦承明明都安静了一段时间，让大家都以为他对方知栩没念头了，最近却又开始闹了，闹着要和方知栩见面。

见面是不可能见面的，最后只能折个中，让他们打个电话。

方知栩考虑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答应了。

他犹豫，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天参加了君宥嘉和一个年轻Alpha总裁的婚礼，下午就离场开车来了红叶山庄研究院。

倪佳有点惊讶，但见怪不怪，所以没问什么，就把他带去了方亦承的特殊病房。

因为君宥嘉的婚礼，所以在早上，助理就已经把方知栩的一管信息素带来了研究院，所以现在他不需要释放信息素安抚方亦承，只是单纯来看看。

他已经这样干过很多次了，第一次还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有点对不起给他开门的倪佳，但后来就随意了，连老爷子都懒得管他了，说“你要真喜欢就算了，我懒得当打鸳鸯的棒子。”

实际上就是对方知栩失望透顶，但又因为是自己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方知栩看见自己老子一句话翻了三个白眼，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因为自己对自己养子产生了背德的情愫而害羞，而是因为他前面还对自己养子的行为破口大骂，甚至让老爷子出面走了两回过场，结果他最后居然打算跟那个混小子搞在一起的愧疚。

温与修都忍不住骂他恋爱脑。

结果骂完第二天，他初恋就离婚了，他上赶着去给人Omega当二婚对象。

他和方知栩半斤八两了。

方知栩还是坐在收容器旁边，老位置。一坐下就下意识释放Alpha信息素。

倪佳递给他一个对讲机，转身就走。

她也是Alpha，受不了与释放信息素的同类待在一块儿，不然他俩准打架。

不一会儿，玻璃对面的房间开了个孔，倪佳把另一个对讲机递给方亦承。

方知栩刚刚还一脸生无可恋地背靠着玻璃，这会儿两条腿瞬间充满活力地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倪佳前面拿到对讲机，让倪佳赶紧走。

倪佳：“……给你屏蔽信号了信不信？”

倪佳一走，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年脸一下就皱起来了，眼圈一红就要哭，对着对讲机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