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正文-----
天色昏黑,马路上的汽车排起长龙,全部堵塞在一个十字路口。雨水不停地顺着车窗往下淌,车内热气腾腾,车窗玻璃蒙着一层水雾,只能隐约看见交通信号灯从一团火焰般的红色跳转成幽灵般的绿色。
德拉科皱着眉头,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前面的汽车开始缓缓挪动,但他乘坐的这辆出租车排在队伍末尾,动也不动。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幸好离家只有过一条街的距离了,他塞给司机几张钞票,然后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顾一切地闯进雨里。后方驶来的车辆猛地刹车,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嗞声。司机狂按喇叭,摇下车窗,大声咒骂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不长眼睛的男人。
德拉科仿佛没有听见那样,径直穿过车流,跑到马路对面。狂风咆哮着掀倒人行道上的山楂树,枯花在一大摊灰黑的积水里腐烂。
离开公司前,德拉科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乌云堆积在天边,好像快要下雨了。他没有留下来加班,因为他没带伞。他在公司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以为暴雨不会这么快落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他的西装被大雨淋湿,裤脚和皮鞋也沾上了泥泞的雨水。祸不单行,他翻遍了公文包最后也没找到钥匙,只能沮丧地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他的男友哈利·波特。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奶油爆米花的甜香裹挟着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德拉科看见他的男友穿着一件堪堪遮住屁股的毛衣,两条颀长白皙的腿暴露在空气中,黑发温暖干燥。
“你怎么这副样子?”哈利见到男友时吃了一惊,“快进来。”
德拉科模样狼狈,淡金色头发贴在前额,还在往下滴水,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阴郁的怒火。他一整个淋成了落汤鸡,黑西装的颜色变得更深,紧紧贴在胸前,勾勒出他清隽的身形。他的脸色难看得像这片浓黑的天空,浑身湿透的样子竟然流露出几分桀骜不羁的气质。
“这场雨来得真他妈是时候,”他一边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迈进浴室,一边对哈利说。“你什么时候下班的?”
“一个小时前。”哈利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你应该打电话让我去接你的。”
德拉科打开了花洒,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以为不会这么快下雨。”他说话时的声音在淋浴间的墙壁回响,飘进哈利耳朵里,听起来有点闷,有点远。
“洗好了吗?”哈利手上拿着浴巾,隔着一扇门大声喊道。
德拉科费了半天劲儿才挤出一泵柠檬马鞭草沐浴露,他低声骂了句“操”,今天真是倒霉透顶,连沐浴露都快用完了。草草冲洗完毕,他走出浴室,伸手接过哈利递的毛巾,站在吸水地毯上擦拭身体。地毯上洇出一大块水渍,德拉科的眉眼笼罩在浴室氤氲的雾气中,看起来恹恹的。
他看见哈利像贤惠的妻子一样,抱着干净的衣物,站在门口等他,终于驱散了他烦躁的坏心情。德拉科低下头,给了男友一个带着水汽的吻。柠檬马鞭草的清新香气闯入哈利鼻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望向窗外,失落地说:“恐怕今晚没法出门看电影了。”
“在家看。”德拉科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
哈利抱来一大桶甜丝丝的奶油爆米花,塞进德拉科怀里,然后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他和德拉科高中时期开始交往,已经在一起七年了。大学毕业后,德拉科的父母为他购置了这套平层别墅,他们正式开始同居。
客厅的墙上有一整面大荧幕,哈利按动遥控器,挑选着今晚要看的电影,回过头询问德拉科的意见:“你想看什么?”
“我都行。”德拉科耸耸肩说。
“那就这个吧。”哈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部一直很想看的恐怖片,没有注意到男友的脸色瞬间苍白。电影的海报和名字都很吓人,叫《鬼墅》。
德拉科其实不敢看恐怖片。但他永远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哈利,因为他要保持在哈利心中完美的形象。成熟男人怎么可能怕鬼?他咬了咬下唇,一边自我催眠“我不怕鬼”,一边下定决心,对哈利说:“好,就看这个。”
他要大胆地挑战自我,绝不能在哈利面前认怂。
电影开始放映,哈利关掉了家里所有的灯,荧幕幽幽的微光成为这座偌大的房子里唯一的光源。故事背景发生在美国田纳西州,一开始,电影的色调非常正常,女主人公一家四口在乡村过着平静的生活,邻里关系和睦。
“一点也不恐怖嘛。”德拉科把手搭在沙发上,揽着哈利,大言不惭地说。
电影开头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女主角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洗车,一对慈眉善目的夫妻经过她家花园,友好地和她打招呼。女主角认出他们是住在她家对面那幢红砖瓦房里的老夫妇,回以热情的问候。
“往后看。”黑暗中,哈利捧着那桶爆米花说。德拉科懒洋洋地往后一倒,翘起二郎腿,从哈利怀中抓了一把爆米花,放进嘴里嚼着。
接着,电影里的时间来到晚上,夜幕降临,那对老实巴交的夫妻叩响了女主的家门。这天是感恩节,本来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他们的女儿却没有回家。女主望着两位老人苍老的面庞,动了恻隐之心,把他们请进屋里,邀请他们共进感恩节晚餐。
“要我说——”德拉科边享受着哈利喂到嘴边的爆米花,边发表高见,状似不经意地吮了一口哈利泛着甜味的指尖。“她真蠢,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闭嘴。”哈利平静地说,抓起一把爆米花堵住了德拉科喋喋不休的嘴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坏人?”
“我猜的。”德拉科洋洋得意地说,“等着瞧吧,他们马上就要暴露了。”
老夫妇和女主及她的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感恩节大餐,气氛甜蜜温馨。但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他们人生中享用的最后一顿晚餐。老夫妇回到家后,上吊自杀了。
电影的恐怖气氛油然而生,色调变得又黑又暗,诡谲的音乐响起,镜头步步推近,最终定格在房梁上吊着的两具尸体。老夫妇面目狰狞,脸色青紫,脖颈上一圈红痕,绳子从屋顶垂落下来,他们耷拉着脑袋,身体微微旋转。砰的一声,夜风撞开了窗户,白纱似的窗帘随风摆动,案发现场变得更加诡异。
女主角在两天后才察觉出不对劲。月黑风高的夜晚吹过一阵大风,红豆杉树林沙沙作响,邻居的红房子掩藏在浓密的树林后面,只露出屋檐一角。女主角透过自家窗户,看见对面的那幢房子,它两天没有亮灯了。她心里觉得奇怪,于是提着灯,独自一人走出家门。乡间的小路上黑漆漆的,惨白的月光渗过树枝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黑影。
她离那幢阴森诡异的房子越来越近,背景音乐的鼓点变得越来越急促,牵动着观众的心。不知不觉中,德拉科攥紧了哈利的手。
女主角走到那栋红房子前,看见玻璃窗上闪烁着红光,令人毛骨悚然。她鼓起勇气推开了红砖瓦房的门,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老夫妇吊在房顶上的尸体。她拖着长音,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撕破了夜晚的寂静。
电影的气氛顿时达到高潮。音乐变成女鬼凄厉的幽鸣,狂风大作,窗帘猎猎作响,红房子的木地板汩汩地往外渗出血迹。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下来,窗外突然亮如白昼,又猝然陷入黑暗,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德拉科吓得脸色苍白,往哈利的方向靠了靠。
“别怕,只是打雷而已。”哈利按了暂停键,低声安慰道。
德拉科连忙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平复心情。
“继续看吗?”哈利挑起眉毛问他。分明哈利面无表情,德拉科却读出了一丝“你行不行啊”的嘲讽意味。
男人不能说不行,尤其是在男朋友面前。他想着坚持就是胜利,于是咬咬牙,点头说:“继续。”
电影继续放映,木地板上响起笃笃的脚步声,女鬼冷酷的笑声忽远忽近,客厅里的鲜血变得越来越多,像浴缸里的水从浴室里漫出来,淹没了女主的膝盖。她在这片血海中挣扎,高声呼救,然而没有人来救她,她的家人早已沉入梦乡。
画面忽然一暗,音乐也停了。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德拉科和哈利面面相觑,荧幕的幽光照着他们的脸庞。
哈利忍住笑意,其实他早就看出德拉科心里害怕,嘴上却不说,因为看电影的过程中德拉科挨得离他越来越近。他存心想逗他,正色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德拉科望着哈利严肃的表情,疑惑地问,“没有声音啊。”
哈利摇摇头。
“你再仔细听。”
德拉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四下里的动静。这时,下水道响起潺潺的流水声,夹杂着一阵非常小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啊啊啊啊——!”德拉科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缩进了哈利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真、真的有声音……”他吓得声音颤抖。
哈利一脸错愕地看着像小鸟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德拉科。他也没想到德拉科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他本意只是想逗逗他。
此时,家庭影院的立体环绕音响里传出一声惊悚的尖叫。披头散发、面容可怖的女鬼脸突然放大,出现在荧幕上。德拉科的脸色比珍珠还要白,心脏仿佛被一只铁爪攫住了那样,蜷起身子,整个人躲进哈利怀里。
德拉科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把脸埋进哈利瘦弱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温暖的奶油甜香,声音闷闷地说:“哈利,我害怕……我们不看了好不好?”
哈利望着怀里缩成一团的男友,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头发,关掉了投影。
“好好好,不看了。”他无奈地说,“德拉科,下水道里什么也没有。”
“真的吗?”德拉科半信半疑地抬起头。
“真的。”哈利咧开嘴笑了笑,“我只是想骗骗你。”
“那刚才的响声是什么?”
“可能有东西堵住了管道。”哈利若有所思地说,“反正不是鬼。”
“好啊你!”德拉科咬牙切齿地说,“波特,你竟然敢耍我。”他伸手挠哈利腰间的痒痒肉,两人在沙发上打成一团,有时候哈利暂时占据上风,过一会儿又被德拉科压在身下,抱枕成为武器,他们大战了好几个回合。
“狡猾的波特,看我怎么惩罚你。”某个不敢看恐怖片的男人恶狠狠地说着,将男友的毛衣掀了起来。于是,哈利平坦的腹部、浑圆的臀部都暴露在空气中,他略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德拉科俯身靠近他。
德拉科抱起哈利,哈利的腿缠在他的腰上,他们回到卧室。
对德拉科来说,心跳加速的感觉是真的。那一刻,他仿佛停止了呼吸,所有血液涌进了脑袋。
让他心动过速的三要素是——恐怖电影,奶油爆米花和哈利·波特。
对哈利来说,他看到了男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尽管代价有些高昂——他不得不跟德拉科睡一觉——但总体来说,恐怖电影挑战德拉科输了,而他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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