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这辈子见过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少,就没见过出去一趟突然改变物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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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第二天张起灵留下一张纸条出门巡山,四天至今未归,书房里黑金古刀还在,说明他肯定不会走远。但今晚十二点过去满打满算是五天……张起灵巡山五天,这家伙到底在外面野什么。
我搞不懂,但胖子心态比我好,一边研究怎么煮好吃的包子一边对我道:“老吴你就放心吧,你跟你二叔三叔绑一起都没有小哥一个人精。”我说我知道,老家伙胜就胜在人生阅历和经验,但……一句话还没讲完,胖子立马接话:“我看你丫就是水里打屁!乱想。您就在我旁边歇着,人小哥没准马上就回来了——别挡着胖爷晒太阳。”
胖子今年想给我们哥仨加餐,菜谱研究好几本,闷油瓶吃了都说好。好吧其实他没讲话,但我跟胖子知道他爱吃,都说每逢佳节胖三斤,他吃也吃了、睡也睡了,怎么不长胖。挺气人。
晚冬时节的太阳婆娑点点,承载风声却没什么温度,晨雾飘在冰冷的碎金里。我在屋檐下张望,百无聊赖转着手机,心情枯燥而寡味:“也不知道给老子报个平安。”他手机不是带着么——算了,板砖一个,不值一提。
胖子见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眼珠一转,想到一出妙计那就是故意气我:“我说老吴,你现在是不是特难受,是不是觉得没有小哥就不行了。”我心中冷笑,丫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逼呵呵的吴邪了:“胖爷看不起我。”可此时此刻我嘴硬没用,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现在基本可以媲美手足兄弟,兄弟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太了解我。
我慢吞吞地想了想,再抬眼时正巧撞见胖子知根知底的眼神,刚才嘴硬的那股劲儿立刻就被外边春寒料峭的风扼杀在了摇篮里:“不全是。”胖子顿时就笑出来:“您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诡计得逞,一边龇牙乐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细烟,他当着我的面点着一根递给我:“来两口吧解解压,反正小哥不在,胖爷保证不打小报告。”
嗯,这一点我可以完全信任王胖子同志。
这烟是年前张海客给他的,叫黄金叶天叶,不便宜,烟中小贵族。这里指的不是价格特别昂贵,而是烟草味浓香温润,适合装逼,非常契合张家人装逼于无形的特点。
闷油瓶曾经就点着这根细烟坐在后院晒太阳,他可能忘记自己有嘴,一根香烟快燃尽了都没抽几口,也有可能是犯困。好不容易抽两口,香烟抬临唇边,长长的手指都蜷在嘴前。确实帅,但浪费,当时我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馋,心里也馋。
柑橘似的苦味向全身蔓延,我扫了一眼远山层叠,烟在肺里停留一会儿再吐出,如丝如雾,实在让人上瘾。
喜来眠一整天都没什么客人,我无聊透顶,朋友圈刷了一遍又一遍,闷油瓶的对话框始终没有更新过。他的头像最开始是系统默认小灰人,后来我实在没忍住给他换成他心爱的小鸡。张起灵拿回手机的那一刻似乎才明白原来头像是可以更改的,一个人站在收银台前对着屏幕戳啊戳,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心理斗争才没换掉我替他选的鸡仔。
当晚屋外下了点绵绵细雨,夜里一片烟,我点了盏床头灯沉沉睡去,梦里是张起灵化作山神出现在屋里,问我丢的是金起灵还是银起灵。梦里的我全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视线停留在他的手里,发现一左一右还真他娘的是纯金、纯银两枚张起灵小像,做工非常精细,跟闷油瓶差不离!
半梦半醒时我正想对他说点什么,就察觉一股冷风侵袭,似乎有一个活物钻到了我被子里。我陡然惊醒,昏暗的房间里,闷油瓶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他一言不发,我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家伙的头顶有两团黑影——准确说是三角形的黑影。“小哥你头上什么东西。”我头脑不清醒时第一反应是两只松鼠。
由于刚惊醒意识还未回笼,加之视线不好,我没看清是他头顶是什么东西,等我开灯一瞧,立马不困了。我操,狐狸耳。
闷油瓶头顶多出来的耳朵毛发是纯黑色,绒毛呈银灰,只有耳尖有一小撮白毛,我伸手去摸,人没躲但耳朵却极其敏锐地躲开了——惊世骇俗,活的。再看闷油瓶,他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大概率不明白如何化解,眨了下眼睛收回视线,垂下睫毛一言不发,他整个人安安静静,好像即将就要融进夜幕。
“怎么搞的?”哥们这辈子见过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少,就没见过出去一趟突然改变物种的。我瞠目结舌,凑到他跟前反复观察,闷油瓶有意识躲开我的目光,很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知道他想表达“没关系”还是“不明白”,总之张起灵还是那个张起灵,一旦遇到与他生命安全有关的问题时就跟忘记自己长了嘴似的。
“你这五天在山里碰到什么了?”我困意全无继续追问,闷油瓶像是很困那样睡眼惺忪得就要往被窝里钻,不一会儿他终于蹦出两个字:睡觉。
睡觉?啊?可以吗?他回答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不是想说这件事没那么严重。我搞不清,但至少原本悬着的心小心翼翼放下一半,想说点什么安慰人的话可惜这些年当反派角色太入戏已经忘乎所以,我焦急地抓了把头发,最终翻身下床一气呵成,溜出去摇醒了熟睡中的胖子。
胖子这孙子估计在梦里泡妞,我赶过去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美滋滋的笑,被我搅扰春秋大梦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我大半夜不睡觉报复社会。我说给他看点大宝贝,他想都没想立刻怼回来:“什么大宝贝,老子正跟我那一百零八个釉里红(瓷器)约会呢,档期早排满了,你怎么不事先预约。”
“赶紧,晚了可来不及。”我懒得跟他斗嘴,指了一下我跟闷油瓶的卧室,他立马心领神会:“是不是小哥回了。他进山挖出什么好东西来了?胖爷我得好好瞻仰瞻仰。”我心说你恐怕要失望,好东西没有,老狐狸倒有一只。果不其然,他发现闷油瓶多出来的狐狸耳朵,愣在原地,骂了好大一声脏话。
其实不怪胖子小题大做,因为这回被子里多了一条黑色狐狸尾,末梢尖而细,线条优美流畅,让我想到大自然千千万万件杰作。尾巴看上去非常蓬松柔软,围在闷油瓶腰线附近好像一条昂贵到负担不起的皮草。这玩意在闷油瓶打盹的时候偶尔动一动,似乎睡得相当惬意。
我的青天大老爷,怎么还买一送一。
“小哥中招了?”胖子看向我,表情惊恐极了,我立刻摇头,表示我见过的怪事儿还没你们吃过的米多。“那他怎么睡了……累坏了?”胖子又问,我耸耸肩:“他困,我没拦他。”
目前为止,胖子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经验相对丰富且能替我答疑解惑的老瓢把子,我对他寄予厚望。可惜对视良久,他挫败地揉了揉眼睛,欲言又止一番才道:“不行啊天真,老子闯荡江湖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上完身还能维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真他妈奇了怪了。”
话音刚落,闷油瓶那对狐狸耳朵动了动,他大约察觉到必须交代些什么我们才会放他好好睡觉,闷油瓶随之翻身坐起来,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我在山里碰到了这个。”说完这句话,他指了一下书桌,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正方体小木盒,就摆在黑金古刀的刀架旁边。巴掌大小,长宽高为七到八厘米,四角均有一枚朱红色。
乍一看毫不起眼,以至于我之前压根没发现它被张起灵放在这里,但现在我重新观察它就发现木盒的六个面竟然用透雕技术勾勒出了一幅庄严肃穆的佛教壁画,每一处细节都刻画得精细入微,让人不由自主地生起敬畏之心,而画面最中间是一位螺发高髻、跏趺端坐、右手持金刚杵的藏式佛像。
“金刚萨!”胖子几乎与我同一时刻发现了这面佛,他大吃一惊,立刻转头看向闷油瓶,后者闭目点头,身后的大尾巴扫着床上莫须有的灰尘。
金刚萨,在梵语里也叫金刚手或金刚萨锤。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本初佛,据经文记载,金刚萨锤为消业灭罪之唯一主尊,行者为忏罪解冤,净除业障,常持本尊真言,就能止诸恶念,生诸功德。
很显然这个木盒应该是某位前人用来震慑盒子里的东西,当然,除了震慑以外应当还有劝其摒弃恶念,迁善黜恶的含义。胖子前些年为了陪我干大事也在喇嘛庙里了解不少有关佛教的典故,但他显然在辨别古物历史朝代上更胜一筹,他转到木盒的背面,在正后的莲花座刻纹旁边看见一行楷书小字,从左到右依次写着:大明永乐年施。
“这是官做佛啊,”胖子喃喃自语,他说一般情况下古人书写习惯都是从右到左,但官做佛会顺应和迎合藏族雪域高原寺庙读写习惯将其改成从左到右,也就是说这个木盒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朝政当中的某位重要官员,“怎么会在大山里边儿?”
胖子的疑问我正好考虑过,仔细想了想,看了一眼闷油瓶和他多出来的耳朵尾巴,猜测道:“或许是当年山里出现了一些变故,难以查清原因又无法用人力干预,所以惊动这位大人物做了这个木盒来震慑邪物。”
“狐狸精啊?”
胖子话音刚落,忽听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骇人。我立即循声转头,发现我们身后的书架上少了一本汉语词典,此时正躺在地上,惊起的小片灰尘还未落地,事发突然,吓了老子一跳,胖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怒目圆睁对着空气骂道:“操,这位爷脾气还不小,不爱听还。”
话还没结束,另一本书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平白无故地摔了下来。这时候闷油瓶掀了下眼皮遥遥看定木盒,眼神很淡,同时又深奥莫测,似乎是警告又好像是威吓,总之就是这么一眼,无论胖子再如何嚣张,屋里再没了其他异常。
胖子见状变脸飞快,他“胖仗瓶势”嘚瑟起来:“还是得小哥治你。不过小哥,有件事儿我没明白,你那老闷宝血怎么对它不管用,它凭什么上你身。”
闷油瓶听到这句话,悄悄藏尾巴的动作就顿了顿。闷语十级的我很快悟出些许头绪:长出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这件事大概率是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难怪这家伙要趁着天黑回来。想到这一点,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没关系小哥,谁都有不小心失误的时候,这个秘密谁都不会知道。
“它请我帮它一个忙。”闷油瓶很轻地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些无奈,终于简短地跟我们说起这件事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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