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湫回到天洲后,第一时间去了天洲的中央储藏厅,那里一般存放着天洲的最高机密。
但现在,那里还存放着一具没有动静的躯体。
苏漓和江循也在同一时刻赶到中央储藏厅,现身之际就见到江湫隔着存放仓虚抚着里面躺着的人。
“我这次待的时间不过久了点,你们这两位兄长,就是这么照看他的?”
江循动了动嘴唇没敢说话,苏漓拉着他上前一步,俯首单膝跪地。
“这是我和江循的疏忽,不该操之过急,但……”
“阿漓,你不该在我面前撒谎。”
江湫微倦的面容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眼底略微带了些凉薄之意。
“你明知道他不会反抗你的话,却还是将天洲律法告知他。阿漓,你们护犊子的劲怎么一下没了?他才刚诞生,一切认知都是你们带给他的。”
她一字一句说的平静,但苏漓和江循听着越发心寒,不为她的数落,而是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姐……他为了一个小世界中的人做出那种出格之事,我和阿漓一时无法相信那就是他的天命……”
江循的话在江湫越来越冷淡的眸光中止住,她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微垂着眼帘,似乎有些困乏。
“出格之事?”
江湫轻声重复这一句,那张疲惫的面容沉寂一瞬,才缓缓睁眼注视着江循那张极具成熟气质的俊脸。
“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什么是心甘情愿的付出,什么是九死不悔的爱……你和阿漓相伴快一万年,到现在跟我说他所做的一切是出格之事?!”
冷清又带着怒意的质问让江循一下无法反驳,苏漓闭了闭眼,温和的面容逐渐浮上一抹痛楚之意。
“阿漓!”
江循抱住他颤抖的身体,连忙为他疏导着紊乱的神经。
“姐!是我们一意孤行酿成今天的错,你要怪就怪我,请……不要再在阿漓面前说这些了……”
温润的风涤荡在近乎密闭的储藏厅内,一下将江循怀里的苏漓包裹起来,无形的气流在他身上游走,散去他脑海里无数根针扎一般的刺痛。
“……带阿漓休息去吧,封闭储藏厅,在裴言带回所有碎片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
……江循沉默着抱起苏漓告退,偌大的储藏厅中只剩下江湫略显单薄的身影。
她微阖着眼眸,将额头轻轻抵在存放仓上,良久,才传来一声很浅的叹息。
……天洲之母天洲之父,你们留下的烂摊子,还真是麻烦啊……
江湫回忆起自己见到那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孩时,脸上的表情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她那甩手掌柜的爹妈,在诸天世界里游历,隔个一万年,就要留下一个他们所谓爱情的结晶。
天洲几乎没有时间概念,只要天洲成员被核心承认,在天洲里,近乎是永生的存在。
而天洲核心,就是江湫本身。
天洲随她一同诞生,伴她年岁增长,能力初显时,牵引得诸天世界围绕着天洲运转。
她于天洲,是至高无上的主宰。
是一念决定生死的神。
万物对她而言没有秘密可言,她能够保持被迫承受万物存在的痕迹不崩溃心神,也是因为她与天洲共存。
得到的认知,都会化作维持天洲运转的力量,再由天洲反哺修复她的神经。
可以说,江湫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着被修复重组的过程。
这点对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她只是有些愧疚,对于那个才诞生不久的孩子。
她接手任务时,那孩子好像……才刚满十八岁。
算到如今,他已经躺了将近三百年。
……裴言啊。
再快一些吧。
……
“我的主人……你回到天洲,不来看看我吗?”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江湫颓丧的面孔微怔,蹙着眉消失在原地。
天洲坐落在空间缝隙的水光接天处,不属于任何世界。
而天洲之下,暗藏着一个只有江湫知道的“囚犯”。
江湫悬浮在海水里,长发漂浮在脑后,微阖疲倦的眼瞳此时完全恢复正常,平静的盯着面前四肢被精神具化而成的锁链捆绑住的。
一个和她容貌别无二致的人。
“主人……我剥离出去的干净灵魂,你喜欢吗?”
她不受海水影响,可以随意开口说话。
江湫微微蜷起手指,看着她周身缠绕着吞噬她的浓郁黑气,忽然上前抱住那个勾唇轻笑的人。
另一个“江湫”嘴角的笑意骤然凝固,身上的黑气也瞬间攀上江湫的皮肤,往她的身体中钻去。
“别碰我!唔?!”
“江湫”透黑又泛红的瞳孔急剧颤缩成一个小点,倒映着近在咫尺与她零距离接触的人。
直到她身上的黑气被江湫分走一半,再次感受到与天洲的联系。
……
“主人……你……”
江湫看了眼她空白的表情,也学着她之前的笑容,轻佻着开口:“你,以后叫江淼淼,记住了吗?”
……江淼淼四肢上的锁链应声破碎,她动了动被禁锢了快两万年的四肢,一下拉住江湫的手。
重新感受零距离接触之前,她拖长了尾音,缓缓回应着江湫的话:
“——我记住了,我亲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