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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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听到吗，指挥官？”温和沉稳的声音从连接装置里传来，清晰得能分辨出发声器官轻微的振动。

“你明知逆元装置的传声是最好的，库洛姆。”女人微笑着回应，她一边翻看办公桌上的报告，本来微蹙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动了。她毫不怀疑纸张的响动和自己的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分毫不差都落入了对方的耳中。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这声轻叹经过电流的转换和传递，显得幽微而温存。“很晚了，”他说，“还在工作吗？”

女人停下手里的笔，略向后仰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精确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扶手椅托着她的背。饶是这样的椅子，久坐也难免觉得疲惫。“你也还在工作呀，”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我猜，你工作的时间一定比我还长，对不对？”

她腕骨发出的细小喀拉声仿佛近在咫尺，库洛姆发觉自己的意识海中浮现了那温暖的手腕摇动的样子，骨骼、血管、肌肉、筋腱，独属于人类的精密构造造就了这份温暖。

“喂？”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怎么不说话啦，库洛姆？被我逮个正着了是不是？”

“构造体是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休息的。”库洛姆重新调整自己的思绪，认真地回应对方。

“那么，”刻意压低得犹如贴在耳边的声音从逆元装置传入库洛姆的神经中枢，“你为什么联系我？”

“为了你的身体，指挥官。”库洛姆的声音听起来仍然一如既往的平和镇静，但在平静的声音之外，他微笑了，还停下了处理报告和战术规划书的手。如果这时有人推开库洛姆的房门，就会看见金发青年在工作台前微微侧着头，沉静的金色眼睛看着眼前的工作任务，目光却从报告书上游离开，好像在想些什么。

“身体……你知道这个词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哦？”对方愉快地笑起来，“如果我们在黄金时代，根据这场突如其来的通话，我大概会认为……你想我了。”

库洛姆怔了怔，逆元装置那头传来不怀好意的轻笑，似乎因为难住了他而得意。库洛姆停顿了一会儿才温和地开口：“我的意识海中确实出现了你的形象，指挥官。”

两人忽然陷入一阵静默。女人别过头，把脸埋在椅背里，脸颊不自觉地有些发烧。椅面皮料的窸窣声在逆元装置中清晰可闻，库洛姆细细谛听，一切细节都使他们无比接近，仿佛并肩而坐。他轻柔地说：

“指挥官，熬夜办公会伤害身体，还是早些睡吧。”

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我想多做一点，晚上比较安静。”

库洛姆当然明白她所指，平时指挥官的办公室亦是构造体们经常出入的地方，尤其灰鸦小队与指挥官的关系十分紧密。上次指挥官与他通话的时候就被前来送甜品的露西亚和丽芙撞了个正着。

当时，露西亚端着看似香甜的焦糖布丁惊讶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丽芙在她身侧抿了抿嘴。指挥官窘迫地抓起桌面上的一些纸质文件试图模糊她们的视觉焦点，但女孩们还是立刻意识到了指挥官在和谁通话。

“指挥官，您在和突击鹰的队长说话吗？”丽芙轻轻地问，这个温柔的姑娘看起来有点受伤，她低下头，白色的齐耳短发垂在脸颊边。

“啊哈哈……这个嘛……”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收拾着桌面，她不禁产生了疑惑，明明灰鸦与突击鹰的关系称得上十分友善，为什么丽芙会为自己联系突击鹰的成员难过？殊不知让丽芙感到沮丧的其实是两人走进办公室时所见的情景：女人只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翻动文件，微笑着柔声言语，神态是难以形容的亲昵和熟稔。

露西亚把焦糖布丁放在桌面上，动作略显生硬，她转过头，目光不自然地撇开，看着这个她看了千百次的房间，似乎在找些无谓的话题。

“哈哈露西亚，这个甜点是你做的吗？”指挥官快她一步转移了话题，女人一拂长发，端起甜点，努力露出一个尽量真诚的笑容，“看起来很好吃哦。”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连接装置里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指挥官立刻意识到，她和库洛姆之间的语音连接并没有关闭。

“咳，”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盘子，小心地观察两位女孩，“我待会儿吃好么，现在我先……”

“队长！”一个高亢而欢快的声音闯过连接装置，直直撞进指挥官的耳朵。“队长，我知道那关该怎么过了！我们现在去试试吧！”紧接着就是一阵快而重的脚步声，有什么直冲到库洛姆的办公桌前了——

“神威？！”两边齐声发出惊呼，接踵而至的是库洛姆的沉默和指挥官的语无伦次。

“神威不是在突击鹰吗？”露西亚困惑的目光投向了手足无措的指挥官。

“咳，我……我想起了关于神威的作战计划。”指挥官干咳几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耳边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冷静地为她念起突击鹰在下一次任务中为神威安排的作战计划书。女人忽然感到自己因为困窘而扑扑乱跳的心脏平静了下来。

“……依照神威攻击力道大、长于单兵作战的特性，下一次任务就如此安排。”她向露西亚和丽芙如是交代，耳畔是神威和库洛姆穿插于游戏特效音中的对话：

“队长，你不是要去找灰鸦的指挥官吗？”

一阵滑稽的音乐标志着库洛姆操控的游戏角色输了。

“……下次任务的事情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他的声音微微停滞了一霎，还是回答了神威，语言中有不易察觉的失落。

“那也还是可以去呀！”神威在游戏的猛攻音效中似是无心地说，“队长你这两天总是提起她，去看看也行嘛，我也一起去！”

直到把眼前的突发事件处理完，语音连接着的两人才松了口气。后来库洛姆确实带着神威一同前来讨论下次任务的分配。

“晚上确实比较安静，”可以听出那头沉着的男声带上了些笑意，“但是指挥官，你也应该休息一下。目前并没有特别紧急的任务，不如稍作休憩，我为你排一份日程表吧。”

“我睡不着，库洛姆，”指挥官的嗓音松弛下来，仿佛负隅顽抗的敌手终于撤去了最后一道防线，缴械投降般向语音连接的那头和盘托出，“前段时间事情多，所以常常工作到比较晚，我有点习惯了。”

出乎意料地，库洛姆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他说：

“略躺一下吧？我陪你聊一会儿好吗？或许很快就会睡着。”

指挥官依言在办公室里的小床上躺下，耳侧传来男性轻轻的呼吸声，他说：

“你记得法奥斯的课室吗？”

当然记得。指挥官侧身靠着枕头，取过小毯子盖上，低声回答：

“我是你的前桌……虽然我们不是同一届。”

对方的一呼一吸规律而清晰，并不扰人，宛如他们共处在这个安静的办公室。明明只有声音，她却感觉到耳边这些吐息的温度，温热而带着些水汽。

“有时候我会想起来，”他的声音如深深的温水，置于其中宛若漂浮于有力的暖洋流，“那些白色的桌椅、蓝色的触摸屏，还有玻璃窗外湛蓝的天空。”

他再次静默了，起伏的呼吸声像蝴蝶细微的振翅之音在空气中响着。

“还有图书馆，那个寂静无人的角落。”指挥官低声应答，“在照明设备的白光幽幽下，有一整排一整排古旧的书。”

“是啊……”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声音都变得有些遥远，“书架之间有独属于陈旧纸张的气味，古朴、严肃。”

“还有双倍意式浓缩的味道。”她补充道。

“彻夜的冷气，还有苦涩的咖啡。”他顿了顿，温和地说：“你也这样整夜复习过，是吗？”

指挥官微微闭上了眼睛，只是点点头。逐渐漫上心头的困意几乎让她忘记了这是语音连接，纤毫毕现的呼吸和嗓音如同近在眉睫。

“档案上的等级评分，是对我枯燥的学院生涯唯一的回报。”他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近来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在同一届，也许能够成为朋友。”

他的呼吸加快了一点，他停顿几秒，才开口说道：

“甚至可能……是——很好的朋友。”

“我们现在也可以当很好的朋友。”指挥官轻声说，“谢谢你，库洛姆。”

通过逆元装置传来了柔和平稳的呼吸——她睡着了。

库洛姆抬头看自己空阔的办公室，陷入了沉思。他回忆着指挥官轻柔得如同羽毛的感谢，猜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小把戏：构造体不依赖氧气供能，理论上并不需要呼吸。缓慢而规律的呼吸、冗长的话语，这些是舒缓压力、促进睡眠的手段。

他侧耳倾听逆元装置中和缓的呼吸声，向着无人的办公室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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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朋友的约稿，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