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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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眼睛
止水眼中万花筒的花纹,宇智波唯只见过两次,但这两次所代表的的意义却截然相反——
第一次代表着她走进了一个新的人生,而第二次则代表着止水本人生命的终结。
止水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找着药箱的女孩,空洞的右眼突然疼得厉害。
“别找了,唯。”
对着她招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回家时一样轻松,止水并不想把她吓坏,可惜收效甚微。
她满脸都是惊惶的神色,虽然在听到他的话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跑过来抓住他带血的手,赤/裸的脚趾却因为极度的紧张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止水蹲下身,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发顶,轻柔的动作和两人在一起生活的这三年时间里的每一次一样,带着安抚的力度。
“明明好不容易才开始像佐助那样笑的,这下子又跟刚回家的时候一样了。”血自止水紧闭的右眼角画出一条线,沿着他脸部的轮廓滴在地板上,和唯的眼泪混在一起。
他用指腹擦去唯脸上的泪,挂上笑容:“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很遗憾没有时间了,这个你拿好。”
止水递给唯一封封好的信。
“这是……”
“我的遗书。”
那封信就像突然成了烧红的铁块一样,让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呜咽着把信往止水手里塞,汹涌的眼泪湿透了止水本在给她擦去泪痕的手。
“别哭。”止水感受到了她紊乱的查克拉,试图让她平静,他低下头,额头与她相碰,安抚地抚摸着她的后脑。
手触碰到自己早上出门前给她系上的那个,依旧歪歪扭扭的红色缎带蝴蝶结,止水仅剩的左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他用了些力用掌心感受着唯毛糙束起的头发,低声开口:“抱歉,最后还是没能给你梳好头发。”
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松开唯,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来得及把明音叔叔的刀交给你真是太好了,不然现在可能就没时间这么跟你说上几句话了。听好了,唯,想必过不了多久你从你的母亲那里继承的力量就会觉醒,届时恐怕会有诸多的麻烦。”
团藏夺去了他的右眼,野心昭然若揭,想来即便把这孩子托付给鼬,再加上有三代大人从中调停,此人也不对断了要染指叶月力量的念头。
富岳大人的担忧终究还是成真了,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护住她,甚至让她面临这么残忍的诀别。
可无论如何,他都还是想见这个孩子最后一面。
“我会把你托付给鼬,他会保护你,一旦叶月的血继觉醒,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相信鼬,记住了吗?”
明明有更多温情的话想要说,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有早已做好安排的交代。
“不,不……止水!”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他的衣服死命地摇头。
止水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她看自己痛苦的神色,胸腔震动,唯的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遗书你把它放在床头柜,见过我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佐助也不可以。”
“止水……”唯的眼泪把止水胸口的布料浸湿了一大片,她抽噎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没有,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还有最后一句。”止水的声音听起来竟那样决绝,他紧紧地抱了一下怀里他最后的亲人,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声低语。
“要守护好木叶。”
瞬身离开的速度快到连残影都看不见,那个曾经牵起她的手说要保护她的少年,却在最后一刻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给她留下。
只余下脸上残留的胸膛的温度,和地板上混在一起的几滴血泪,在残酷地提示唯——她又是一个人了。
昏暗的下弦月把惨白的光透过窗子洒在地板上,宇智波唯低着头,族服的领口掩住了她的半张脸,绯色的眼瞳里,两个勾玉正映着凄冷的月光,旋转起来。
在把自己的左眼连同封印着宇智波明音双眼的卷轴一起递给鼬的时候,止水虽然没有犹豫和迟疑,却还是在心里叹息自己实在留了太多的负担给他。
“答应我,鼬,照顾好唯,那孩子对我来说,就如同佐助对于你是一样的。”他双眼紧闭面对着挚友站在南贺河岸的悬崖边,调侃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就算看不见我也能简单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伸手拍了一下鼬的肩膀,笑着说:“不安的表情不适合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维持平静,这才是宇智波鼬啊。你的话一定能做到的,没关系,拿出点自信,就像佐助说的,你可是比我厉害的不是吗。”
南贺河岸,是鼬和止水经常修行比试的地方,佐助曾在这里和唯因为“谁家的哥哥更厉害”而争吵过一次。
那时候的佐助瞪着圆圆的眼睛,气势汹汹地跟唯说:“哥哥很厉害,绝对不会输给止水桑的!”
而止水望了望不远处面色尴尬的鼬,低头摸着因为说不过佐助而脸颊涨得通红的女孩子的头,笑得十分的爽朗。
鼬在暗部的时候,队长是并非宇智波族人,却拥有一只写轮眼的卡卡西。卡卡西曾告诉他,那只眼睛是继承自他死去的朋友,连同那份被其遗留下来的意愿。
当鼬询问,朋友的意愿是不是非回应不可时,卡卡西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头。
想到这里,鼬的眼神突然变了。
正如佐助所坚持的那样,他不会输给止水——
他会继承止水的意志,并回应那份的意愿,守护好止水的托付。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止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柔和,背着月光,他收回放在鼬肩膀上的手,笔直地站着,开口道:“接下来有可能你会走上一条充满黑暗的路,不能陪你一起我很抱歉,但我相信,你的话,一定不会走上歧途,而会作为木叶的忍者代我继续前行。那个卷轴,拜托你在适当的时候交给那孩子,还有就是……在她迷茫的时候,希望你能给她指路。”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期待来自挚友的拥抱。
“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它将赋予你新的力量,当做最后的告别礼收下吧。”
“止水——”
鼬伸出手去,却只碰到了随着止水的坠落而扬起的衣角。最后映在他双眼中的,是他的老师,他的兄弟,他的挚友,宇智波止水终于释然的脸。
乌鸦消散留下的黑色鸦羽从空中落下,散了一地。粘稠的血从鼬的眼角流下,三勾玉连结旋转,转化成手里剑一般锋利的花纹。
“安心吧,止水——”
鼬的声音在悬崖边骤然刮起的冷风里显得近乎失真。
“我会相信我选择的路,这条路将保护木叶,并且,拯救佐助和唯。”
所谓写轮眼,即是映射心灵的眼睛,瞳力的来源,是心思细腻的宇智波一族人强烈的情感。剧烈的情绪刺激能促使其开眼并不断进化,憎恶的情绪尤甚。
无论是唯眼中的二勾玉还是鼬眼里的万花筒,都伴随止水的死亡而来,眼中流下的是血还是泪大概连两人自己都分辨不清。
在确认止水死讯的第二天,他居住的房子被警戒线围了起来,然而警务部队的人除了那封放在床头柜上的遗书以外,一无所获。
而那个止水的遗孤,在警务部队人员的再三询问下也只会摇头的女孩子,被鼬带回了家。
本想将宇智波唯纳入根的监管之下的团藏,被三代火影以“觉醒的血继是写轮眼,大概并没有继承叶月的力量”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地给堵了回去。
止水的自杀使得宇智波一族士气大跌,也算是从某种程度上扼杀了叛乱的萌芽,说不定这就是缓和他们和木叶关系的良机,三代并不想因为团藏的私心,和宇智波再起冲突。
鼬来接她的时候,除了那把刀和头上的红色缎带以外,宇智波唯什么都没有带上。
止水没有留下除此之外的,任何可以给她留作纪念的物品——作为精英上忍,他没有留下照片的习惯,二人也没有合影,而与她怀里的刀成对的,属于他的短刀,也随着他在南贺河里消失的尸体,失去了踪迹。
她抱着那把比自己还高上一点的刀,在玄关把鞋摆整齐,如同之前无数次的造访一样,礼数周全地说道:“打扰了。”
缎带松松地系在头上,无力地和头发一起垂在脑后。
一旁的鼬学着止水的样子,撩起她的额发,继而停在头顶揉了一下。
“以后要说「我回来了」才对。”
头顶的触感显然让她又难过起来,她的嘴紧紧地抿起,眼底全是水光,仿佛只要放松一秒,就会倾泻而出。
“唯!”
跑下楼来的佐助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喘着气站在她面前。
“欢迎回家。”
佐助的声音在她死水一般的心里响起,携带着身后的光,撞了她满怀,然后拉起了她的手往里走。
“怎么什么都不带呀,嘛,算了,一会儿我跟你出去买,牙刷、杯子、拖鞋……好多东西呢,得记下来才行——”
他的嘴里一刻也不停,说着琐碎的小事,就和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因为多和鸣人说了几句话而佯装生气训斥自己的时候没有两样。
一切如常。
但也正因为一切如常,才显得格外珍贵。
“啊——”佐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对着鼬说:“哥哥,妈妈说房间还没有收拾好,今晚她睡我的房间可以吗,我可以睡地上。”
真是拙劣的谎言,鼬这么想着——
房间自然是早就收拾好了的,从前止水出任务的时候,唯就时常在他们家借宿,被褥也是有的。
不过是担心她一个人会害怕的佐助的,小小的谎话罢了。
“要照顾好她,佐助。”
鼬伸出两指戳在佐助的额头,这一次佐助却没有鼓起脸来抱怨,而是一字一句地回答他,像是一个承诺。
“我会的。”
佐助房间的天花板上,是一个圆圆的吊灯,在夜色里,像极了眼球的形状。
唯盯着这盏灯,眼前浮现出来的,是止水带着血的万花筒的花纹。那双代表着宇智波最强力量的眼睛,被人窥视、觊觎、夺取——就如同她的父亲那样。
心中翻腾不安的带刺情绪,她很明白叫做憎恨,可止水临走前留下的话又让她感到迷惘。
夺去了她父母,又夺去了止水的村子,止水却交代她,要她保护好它。
自身的情绪和等待着她回应的期许实在太过矛盾。随着这份矛盾的心思,她的眼底又燥热起来,体内的查克拉也紊乱地向其涌去。
“呃……”即便她尽力克制,呜咽声还是从她捂住自己嘴的指缝中漏了出来。
本就绷着一根弦躺在地板上的佐助一下就爬了起来。
“唯?!”
“我没事,佐助。”
唯用尽了全力来抑制住心底躁动的情绪,她并不想在第一天就给鼬添麻烦。眼底的绯红散去,只留下她额头上的点点冷汗。
佐助却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他把自己地上的枕头抱起来,并排放在了唯的枕头的旁边。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平躺在唯的身边。
他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手里,催促她闭眼。
身旁相隔不远的温暖凭借两人相握的手源源不断地向她传来,天花板的灯不再变幻出扭曲的花纹,混乱的情绪也随着涣散的意识逐渐消失。
她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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