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也会嫉妒我。”芙洛科的手指绕过年轻人的发丝,“我会搬去卡忒多,也许……”
“感谢你的好意,”年轻人闭着眼睛,嘴唇嗫嚅,如同梦呓,“可是现在我只需要……再靠一会,我明白这很失礼……”
冬季的风在窗外哭号徘徊,顺着缝隙钻进屋内。火舌轻轻跳动,蜡泪流满桌面。
轻微的震颤沿着芙洛科的胸腔向上,从喉间蜿蜒而出,芙洛科俯身抱紧年轻人,下巴抵在年轻人的头顶,哼唱声轻轻骚动着年轻人的心,从夜莺口中吐出的是毒蛇的蛇信。
“你这个怪物……”年轻人脸色潮红,他轻喘着,把自己放进短暂的梦中,不愿睁开双眼,“你的灵魂比你丈夫外表还要扭曲。”
“我猜你并不是在向我抱怨。”芙洛科盯着规律摆动的小火焰,它左右来回晃荡,却不是因为屋外的风,“因为我的丈夫要来接我了。”
“他一定很担心你,即使他还在生气。”
“大概是这样。”芙洛科轻笑,“比起一个丈夫,他更像是一个暴徒,易怒、残忍,可又像孩子那样轻信我,哪怕是假象,也只要一点点眼泪就会让他心软。”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生物会像他那样爱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和他一样都是怪物。人和怪物的结合会被你们唾弃,可两只怪物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芙洛科抬头,黑色流体顺着屋门的缝隙,攀上墙壁,鼓起颤动,他因胆怯不敢更近一步,只敢从隆起中探出眼珠。
他看到芙洛科抱着那名年轻人,轻轻哼了一声,水流从眼珠下冒出,撒在地板上。
怪物肆无忌惮地哭泣,却始终不再靠近,从他怪异的身躯里第一次发出与脆弱的人类一样的声音,带着祈求,悲伤与哀苦。
“什么声音?”怪物的哭泣声把年轻人从幻境中惊醒,他正想回头,却被芙洛科按住。
“别看。”芙洛科的手盖在年轻人的眼睛上,“我的丈夫到了。”
年轻人的呼吸声沉重,他显然无法忘记芙洛科的怪物丈夫带给他的恐惧,他的手指嵌进掌心:
“你要走——”
“没错。”
年轻人能感受到芙洛科的衣服在他脸上轻轻摩擦,他知道这是芙洛科在起身离去,可芙洛科的手指始终掩住年轻人的眼睛。
“请——等一下。”年轻人握住芙洛科的手臂,他听到耳边响起窸窣的声响,他更加恐惧,紧闭双眼,“我有东西要给你,就当是……抵了你的报酬。”
他抬手从脖后解开弹簧扣,摘下藏在衣内的项链,是一把金属打造的钥匙,精致的钥柄上刻着华丽的徽章。
“可以的话,请在路过那里的时候为她献上一朵花。”年轻人看不到芙洛科在哪,只好摸索着握起对方的另一只手,将钥匙放在芙洛科手中,“她很喜欢花,尤其是太阳花。”
“我会留意的。”芙洛科顺从地收下了年轻人的好意,“也许我们还会再——”
他的话没有说完。
年轻人睁开眼,房间里只留下了芙洛科来不及吐出的气音,和微微跳动的烛光。
芙洛科坐在旅馆的床上,怪物从他身上退下,那颗怪异的眼球被整个包裹,眼泪还是不住地从缝隙流出。
“怎么还在哭?”芙洛科捧起怪物的触手,“现在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怪物的哭声更重,他的触手缠上芙洛科的手臂,祈求芙洛科,告诉芙洛科他不愿意听。
芙洛科只是轻轻抚摸怪物的身体,他比任何人都要固执得多,怪物的恳求并不能让他心软:“你知道,我怀上了一个孩子。”
他顿了顿:“我想你也知道,现在伤害它已经太迟了,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出生。”
怪物晃动自己,表示肯定,他的眼珠撇开,宁可盯着地板,也不敢看向芙洛科。
“看着我,奇奇,可怜的小家伙。”芙洛科扭转怪物的视线,“我不是要伤害你。”
“相反,我很抱歉。”芙洛科的手指抵上怪物的眼珠,用手掌将其拢在手心,“我很抱歉没有注意到你身体的异常,只是把它当作短暂的情绪而忽视。”
怪物身体上恐惧的颤抖缓慢停下,他的眼睛转动,转向芙洛科的方向,但他依旧像只受惊的猫,只要有一点响动,就会窜起逃离。
“我知道你曾经想弄瞎我,”芙洛科的话让怪物缩成一团,强烈的愧疚让他觉得痛苦不堪,芙洛科抚摸怪物的身体,轻声安抚,“亲爱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感受。”
“我想知道你为何恐惧,为何哭泣,就像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
他抬手解开自己的衣物:“或者说,我们,我们光是让对方理解日常用语就花了足足一个月,更别提床上那些更复杂的事。”
“当时的你和我,不管心里想什么,都会想办法让对方明白。而现在,你我之间太过熟悉,反而让我们习惯于对彼此的揣测,我总是觉得,我很了解你,我们没有任何会造成误会的可能,因为我对你的任何动作都无比熟悉,我以为你从不改变,但是——”
芙洛科抚摸怪物,真挚的歉意从话语里流出:“即便如此,我也不该把十年如一日的宽容当作常事,就好像你只是一个我达成目的的工具,而不是丈夫。我承认,我对婚姻不是那么忠诚,我不需要忠贞,可你作为我的丈夫,你需要我的承诺。”
“我不想轻易许下愿望或者诺言,我因为这两件事吃过太多苦头,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让我离开了我的母亲,应下的第一个承诺困住我几十年没法离开。不过我——我想——我想说的是——”
“我还想继续和你在一起生活,你是否愿意再次相信我?”
怪物的身体彻底停滞,仿佛一块被屋外寒风冻结的冰,他的眼睛像开关机械的握柄,不灵活地上下转动,最后咔的一声回归原位。
他太过激动,得到芙洛科的承诺让他浑身发抖,他的眼睛明显震颤不止,扭转出怪异的角度。身体在这时运转,整个扑在芙洛科身上,将芙洛科的手臂包裹,舌尖从衣领扫进衣内,发出说不清的异样声音。
芙洛科因为瘙痒失笑,胸前黏腻的感觉让他有了反应,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眼尾泛出红色。可他还不想这时迷迷糊糊地和怪物滚上床,他伸手按住怪物的舌,阻止了怪物因狂喜而失控的动作,再次发问: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吗?为什么你当时要杀了我?”
怪物故意忽略了芙洛科的话,缠上芙洛科的身体,触手分开芙洛科的双腿,褪下他身上的长裤。
“如果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和你做的。”芙洛科合拢双腿,脚掌蹬在怪物身上,他半开玩笑半警告地说,“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会不会再杀了我?”
他被芙洛科的话语刺伤,身体畏缩,用触手轻轻触碰芙洛科的小腹,从体内发出濒死般的气音。
“嗯……”芙洛科脱下上衣,露出腹部,他的腹部明显不自然的隆起,“和这个孩子有关?”
怪物的触手扭曲变形,表达了对芙洛科猜测的肯定,他缓慢低下眼睛,正对芙洛科的腹部,触手在腹部上勾画出卵的轮廓。
“你不喜欢它。”
怪物的反应让芙洛科抓住了事实的衣角,可他依旧因此迷惑不解:“可是,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你能给我一个孩子,所以我才——”
他噤声,真相是泡在清溪里的一块岩石,明显却又容易被忽视。他的怪物丈夫正是因此恐惧,一件工具完成了它的使命后,第一个遭遇必然是被抛弃。
“你觉得我一旦有了孩子,就会离开你?”
怪物的态度告知了芙洛科一切,芙洛科叹息,握住怪物的触手,手指陷进那块黑色的躯体中。
“奇奇,我亲爱的,难道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欲望浅陋的样子吗?”
怪物眼睛转动,芙洛科的话让他又回到了他们未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时候,语言是一道弯弯曲曲的小径,他无法直接地走向目的地。
“你觉得我为了这一个孩子花费了多少年?仅仅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从我搞砸了我的成年礼开始,已经有一百七十多年了。”
“我的成年礼,”芙洛科停顿,“你以为我们的成年礼只是像人类那样唱个歌,跳个舞吗?我向我们尊敬的主神发下誓愿,就意味着我得承担许下愿望的一切后果。”
“为此,我不仅仅和野兽做爱,还有自称拥有神药的巫师,傲慢的贵族,和我一样的精灵,和一切不同寻常的生物,当然,最重要的是和你——你觉得我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仅仅是为了寻找一个机会抛弃你?”
“绝不会,奇奇,绝不会。”芙洛科按上自己的腹部,“我知道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野兽,魔鬼,亵神者。他们恐惧我,我曾经只是路过人类的房屋就被他们吐口水,扔石头。男人们奸淫我,却在之后宣称是我引诱了他们。他们切开我的皮肉,想挖出我的心脏,试图看出我与他们的不同,仅仅因为我的想法太过怪异。”
“即使如此,我也从不改变我的想法,我甚至不认为我有什么错。就连梵妮都说我这样严重的偏执会伤害所有人,而你,我的丈夫,却认为我只要实现一次愿望,就会立刻抛弃你。”
怪物的触手环绕在芙洛科的腰身,没有任何淫秽的暗示,他只是拍打芙洛科的手臂,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抚自己的妻子。
“奇奇,我亲爱的小怪物,如果我只是想要抛弃你,我为什么要让你作为我的丈夫?婚姻的枷锁太过沉重,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孩子,我没必要去承担这样的责任。你的心脏不是收买我的筹码,也不是能让我和你一起生活的威胁,我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这样做。”
他轻轻放下踩在怪物身上的双脚,身上银铃因为他身体的晃动轻响。
“只能用语言交流的生物是如此无能,即使口腔中能够发出同样的音节,也无法将真心从谎言中分离。哪怕我能在任何时候相信你对我的爱,我们也无法完全理解双方的一切感受。”
气流从喉中穿过,芙洛科重重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当年我许下的愿望是否真的太过草率,也不知道未来的我会不会因为此时定下的这种计划而悔恨不已,更不知道这样得过且过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但是,我此时所说皆为真心。”
“我的小怪物,即使我为诞下这个怪物婴孩而痛苦,即使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被人赞扬,即使——我为了它吃了太多苦头,我也想让你知道,我绝不后悔此时的决定。”
“所以,奇奇,看着我。”芙洛科抓住身下的床单,张开双腿,“我想让你看到这一切。”
他后背反张,脖颈后仰,无法压制的喘息声从口中吐出,后穴张合,呼吸越发急促。
床单被抓出夸张的折痕,因为脱力,他抓握不稳,几乎要向后倾倒在床上,怪物的触手卷上芙洛科的身体,将他扶起。
“来吧,我亲爱的,”芙洛科抓紧怪物的身体,“尽你所喜,尽情地——”
他因疼痛再一次僵硬了身体,手指深深地掐着怪物,他张开嘴,在几次短促的气喘后,继续催促他的丈夫。
“尽情地,让我享受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