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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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湿润的泥土上,稍微走几步裤腿上便会溅上难看的泥点子。这镇子里的脸色蜡黄的居民像是已经习惯了,倒是布鲁斯带来的这群人,干净整洁的衣着与这些泥点子分外不相配。雨不算大,不是非要找些避雨的物件,他手下的那些保安官还在兢兢业业地排查着镇子里的人。
布鲁斯追到半路便失去了马车的踪迹,没过多久便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发现了马车被销毁后留下的痕迹。拉车的马已经被放跑了,要不是布鲁斯为了取水还发现不了。那个红发的奴隶很聪明,知道这么一辆马车过于显眼了,便干脆利落地将它弃了。
如果布鲁斯没有发现这些马车碎片,他就会被误导,追到更远的地方去,正遂了那个红发奴隶的意。
不过没有了马车,那个奴隶带着艾弗一定跑不远,最有可能藏身在离马车废弃地最近的那几个小镇里。布鲁斯将人分了几路追了过去。莫西正被什么事缠着,暂时脱不了身,原本凭借着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是驱使不了加西亚公爵剩下的那些黑衣仆从的,但不知为何,这次却几乎是倾巢而出,跟着布鲁斯出来找艾弗。
看着那些不知从何处涌现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人,布鲁斯有些头皮发麻,再一次庆幸选择了和莫西联手扳倒公爵,而不是正面对上他。
排查了很久都没有艾弗的半点音讯,布鲁斯体内隐隐有些烦躁,正在这时,他的一个下属跑了过来。
“长官!有发现!”
布鲁斯挑了挑眉,跟了过去。
加西亚公爵的死和艾弗的失踪并不是能够宣扬出去的事,虽然知道瞒不了多久,尤其是那些觊觎公爵家常的各种血缘亲戚,但能多瞒一时便是一时,所以布鲁斯排查时便只是询问是否有外来人进入小镇,而并未对艾弗的外貌和身份有过多的描述。
下属带着布鲁斯进了一片破破烂烂的地方,在贫民窟似的小镇子里他进到了这镇子的贫民窟里,布鲁斯踏步进去,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长官,就是他们!”
布鲁斯看去。
是一伙流浪的表演队伍,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自整理着表演的器具和演出服。他们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又旧又脏的衣服,演出的服装倒是被保养得好好的。
布鲁斯一眼扫去,没有看见自己要找的人。
但也不排除藏匿其中的可能。布鲁斯眼底乌青,他一夜没睡现在脑子很烦躁。他从口袋摸出一支劣质的烟草,点火抽了起来:“你们是去表演什么剧?”
这伙人是暂时在此处歇脚,原本是受邀要到大镇子的大剧院里去表演的,谁知在这里遭遇了强盗,虽然队伍里没人受伤,但财务都被劫掠了不少,队伍里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还是那个胖胖的团长出来说话:“是、是《莎乐美》……”
“哦?”布鲁斯来了精神,他扫视众人,饶有兴趣地问,“那你们谁来演莎乐美啊?”
令人津津乐道的一篇故事,其中的哲理与深度暂且不提,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美丽而残忍的公主对先知表达爱意被拒后,她向国王要来了先知的头颅的这个情节。
疯狂而令人炫目的美丽,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资本将她完全诠释的。
一个黑发的舞女踌躇地走了出来:“……我……是我……”
身上的财物被抢走了不少,这支队伍已经没有足够的路费赶去大镇子里表演了,可是一直蜷缩在这个落后的小镇整日几乎没有收入,这个小镇连养活自己的人都困难,又会有什么闲钱拿去娱乐呢?
团长已经决定要卖掉队里的几个人来换取路费了,黑发的舞女打量着布鲁斯的穿着,于是咬着牙决定站出来。
布鲁斯看着她,眼中原本的一丝兴趣在看清她的脸后就完全消失了。
冷淡了应了什么,布鲁斯将黑发的舞女推开:“不许乱动,请配合我们的检查。”
在小孩和少女的惊呼中,布鲁斯的人粗暴地将他们刚整理好的物件给翻得乱七八糟的,毫不怜惜地大力地抓着人排查着。细细的地缝了倔强地长着几朵玛格丽特花,有个小女孩正这着这生命力顽强的小野花看着,措不及防地就被保安官推到在地,开始哇哇大哭。
一片纷乱中,布鲁斯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脑突然猛地一震,原本还有点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冲被建筑层层叠叠掩映着的身影脱口而出:“艾弗!”
那个单薄的身影好像顿住了,布鲁斯像是看见猎物了一般,整个人兴奋了起来,冲身后的下属一招手:“跟上!”
“呀,是那个烦人的保安官呢。”
父亲俯身在艾弗的耳边说着。
艾弗静静地站着,整个人没有丝毫动静。
“莫西怎么没来呢,真是太可惜了。”父亲看起来好像颇为遗憾,他直勾勾地盯着艾弗,恶劣地说,“艾弗,再不跑地话,就要被抓回去了哦!”
这时的艾弗仿若才如梦初醒般,转身开始往回跑。
只是没跑多久,他便踩进了一个被雨水淹没的小水坑,狠狠地被绊倒了。他整个人都跌了进去,连头发上都溅满了脏兮兮的泥水,身上的衣服被浸透,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艾弗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好像已经从公爵府出来了,又好像从来没出去过。
父亲又突然消失不见了,周围聒噪的声音突然静寂,艾弗呆愣愣地跌在水坑里,细细的雨打在他身上,将他全身都弄得湿漉漉的。艾弗歪着脑袋,似是无意识地叫了一声:“范利安?”
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和艾弗平常的语调完全不一样。
紧接着,艾弗感觉到身上被披上了一件衣服,一转头睨去,却看见了布鲁斯那张堆满温柔神色的脸。
“又见面了。”布鲁斯努力挤着温和的笑,“艾弗小少爷。”
艾弗的眼珠黑漆漆的,他盯着布鲁斯看一会儿,轻轻地抓住了布鲁斯领口的衣服,将脑袋靠过去,近距离地打量着布鲁斯的脸,良久,只听见艾弗毫无起伏的声音:“我认得你。”
“你叫布鲁斯。”
和平常的艾弗一模一样,布鲁斯兴奋地想到。艾弗的这句话让不怎么能见到艾弗的布鲁斯很高兴,他将艾弗从地上抱了起来,丝毫不在意那些脏兮兮的泥水。
布鲁斯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将艾弗找了回来,他心中得意着,鄙夷着那个红发奴隶自作聪明,在半路将马车抛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原本他是可以跑得更远的。
现在艾弗已经找回来了,布鲁斯眼神一愣,就差把那个身份低贱又胆大妄为的奴隶捉到了。
艾弗缩在布鲁斯的怀里,他抱着布鲁斯的脖子,睫毛颤了颤,也许是不小心让雨水弄进了眼眶的原因,艾弗的眼眶有一种涩涩的感觉。
他看见了路边从地缝里顽强地长出来的玛格丽特花,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小白花便被某个毫无察觉的保安官给踩坏了,雪白的花瓣被碾成了泥,已经和泥泞的地面分不清有什么区别了。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着红头发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艾弗听见某个保安官凶巴巴地问着。
回答的声音弱弱的,艾弗听着有些耳熟,转过头一看,果然是安娜。
安娜还是那样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艾弗之前明明看见范利安上楼去找她去了,按照范利安的性子来说,安娜就是一个随时会暴露他们所在地的不利因素,应该及时杀掉,可不知为何,现在竟然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吗。
艾弗静静的看着安娜。
安娜哭得打嗝,她盯着布鲁斯的脸看,结结巴巴的,但还算说得清楚:“见、见过……”
她没有看见被黑衣仆从护得好好的艾弗,向保安官吐露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是、是昨天晚上来的……身边还带着另一个男人,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我还、我还看见了奴隶的印记!”
她说得隐晦而赤裸,布鲁斯顿时脸色大变:“他现在在哪儿?”
安娜有些被吓到:“他、他现在就在里面……他看见你们来了就躲起来了,还、还让我出来把你们骗走……”
谁也不知道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布鲁斯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决定破门而入。
艾弗突然抬了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不在这里面。”
布鲁斯看着他,而他手下的人却早已粗暴地冲了进去搜查。安娜也终于看见了艾弗,直接变了脸色。
布鲁斯皱了眉头:“艾弗?”你是怎么知道的?
艾弗只是看着他。
因为他要出来找我。
“我知道怎么找到他。”艾弗的语调很慢,他的手里攥着自己的一片衣角,明明是在看着布鲁斯,却好像什么都没在看,他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布鲁斯我想让你送我一样东西。”
布鲁斯不自觉地被这样的艾弗吸引,缓缓朝他靠近:“你要什么?”
艾弗抬眼睨着他,眉间多了一份说不出的风情,他轻轻撑着脸,好像一副苦恼的样子:“可是,莫西不让你给怎么办?”
布鲁斯的眼神动了动,将自己的手覆上艾弗的手:“我和他是合作关系,他并不能约束我什么。”
艾弗静静地看着他,手上没动:“真的?”
布鲁斯说:“真的。”
冲进去搜查的人出来了,就如同艾弗所说的,红发的奴隶并不在里面,安娜顿时脸色一白。
艾弗垂眼。
掐死自己的深爱的猫儿当时的颤栗感又涌了上来,这种感觉好像蛰伏在他的血液里一般,挥之不去。艾弗的手颤抖着,他对布鲁斯说:
“抓到红发的奴隶后,我要看着他被当众处死。”
最好是绞刑。
艾弗用来收藏的只有小盒子,小盒子只能装进一只猫的骨架,一只鹦鹉的尸体,而装不下一整个人,所以……
“他死后,我要他的头颅。”
人影憧憧间,艾弗看见了父亲,他正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艾弗。
艾弗移开了眼,嘴唇动了动。
皮肉腐烂,骨骼长存。
我好喜欢你呀,请和我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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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思路
其实不虐的,真的!
艾弗活了这么多年自己生出了一个蚌壳封闭自己、保护自己
红毛让他打开了一条缝,但是外面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把蚌壳夹紧,还把红毛夹了一手的血。
作者自认为救赎是他人与自己同时赋予的
所以接下来需要艾弗自己拿着石头,敲碎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的蚌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