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走向医院天台的时候，宫城仿佛回到了高中被叫上去挨揍的时候，但是那也好像久远得像上辈子的记忆了。

今天的云朵比较多，算是半个阴天。日光不算太热烈，站在天台上也能不惧阳光地睁开眼睛。

三井趴在天台的大理石护栏上，深呼吸了一口道：“啊……站得高一点，好像心情也变好了？”

宫城也走过去靠在一旁，仰起头望着天空中慢慢移动的灰色云朵，取笑地道：“你觉得乌云让你心情变好了？”

“乌云也不错啊，所以才不晒嘛。”三井侧趴在手背上，迟疑着问道：“小良，你之后要做什么啊？”

“就和以前一样啊。打打工什么养活自己。”

“小良，你不考虑继续上学了吗？”

“……我已经辍学两年了，现在也不可能回去了。安田几个月以后都要毕业了。”

三井小心地选着措词，“小良不是还很年轻嘛，有没有想过五年后想做什么？其实也有很多夜校什么，或者可以去国外读书哦，他们对年龄没什么要求的。”

“我吗？你不知道我是穷光蛋吗？我成绩很差诶。”宫城以为他在开玩笑，附和地打趣着自己道。

“我不知道小良以前在学校怎么样，但是我感觉得到小良很聪明。”光是陪在他身边，宫城就耳濡目染地学会了不少医学知识，还被医生夸奖过学得很快。“现在小良也有一点钱吧，国外还可以申请奖学金，对外国人的要求会稍微低一点哦。而且外国的工资也比日本高呢，半工半读也不错的。”

宫城怀疑地看他一眼，“你是留学公司派来的推销员吗？”他在心里算了算，“扣掉要还你的一百五十万……好像还有两百多万。”哇靠，这么多吗？

三井摊手：“你看，你连心算都这么快。”

“好像考试只靠加法减法一样。”宫城吁出一口气，踢着一颗小石子道：“我不行啦。”

“我还以为我不能站起来了，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三井站直了，看着远方道：“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小良你不可能一直只在医院做看护吧？还是你要回去做清洁工？抑或是之前好几份零工混着打？你现在成年了，有更多的选择了。就算会很辛苦，但是现在还不晚，很多人25岁都才刚刚大学毕业呢，说不定那时候小良你已经是研究生了。”

“你在糗我是不是？”宫城没好气地道。“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天天发脾气。”

“所以上天派小良来陪我以后，我就乖乖合作了嘛。”小摩擦什么的忽略不计。

宫城轻笑一声，“原来我是天使啊，我的翅膀呢，是不是被你偷偷藏起来了？”

三井伸手用指节摸了下宫城的脸，“说不定，现在我想看小良重新飞起来，行不行？”

“哪有那么简单。好麻烦。”宫城扭开脸，不想再谈这个自己了。“你呢？你爸爸会让你继续打篮球吗？你要是去做篮球运动员，你家的公司怎么办？”

“至少大学期间会继续打，之后还不知道。”三井耸耸肩，“我知道我做不了专业选手的。”

“现在我读的也是管理类的专业，虽然我常常翘课。”三井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头子想让我继承，也不想让我继承。毕竟他也才四十多。说不定也许以后他会直接找个信托，我就打打下手或者只拿着股份游手好闲。”

“这么没有目标的人，还好意思劝我发奋吗？”宫城忍不住吐槽道。

三井厚着脸皮道：“我也在摸索嘛。可以的话，好想和小良一起读书啊……你不知道学校有多无聊，除了篮球训练我都不想去。说起来，小良以前是哪所高中的啊？要不然我帮你问问能不能回去重读高一？”

“……好丢脸。不要。”宫城也学三井刚刚那样趴在栏杆上。他不需要像三井那样驼背很多，这样趴着还蛮舒服的。“不过我以前是那个湘北高中的啦。”

“……我也是湘北高中毕业的。”三井歪着头看着宫城，慢吞吞地道。

“……？”宫城诧异地回看三井。

“我是1990级的。”

“我是1991级的。”

“……”

“……”

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以前在一个学校念过书？那我怎么不认识你？”三井不解地问道。

“你以前也是篮球队的？没见过你？”宫城疑惑地问道。

“什么，你也打过篮球？”

“我是后卫。不过退学以后没打了。”

三井单手扶着额，伸出另一只手挡在宫城面前。“等一下……”

小个子、高一、篮球队后卫……怎么好像曾经有过这么个人……

个性拽得要死、眉毛歪七扭八的、说话能把人噎死、脾气大得很、发起火来不管不顾……

“怎么了？”宫城皱眉问道。

三井纠结地咬着食指，不确定地道：“……我以前，留过长发，大概到肩膀这里。”

你记得我吗？？？你印象里有我吗？？？不会吧……

“……？”宫城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后，双手环胸地瞪着三井。“你是那个……头发飘飘的，讲话流里流气的，以为自己身后有几个狗腿子就能上天了的超级大白痴？？？是不是还被我打掉了两颗牙？”

三井下意识地捂住嘴，好像又想起了种牙时的疼痛。

诡异的安静了几秒，两人同时捂着肚子笑瘫在地上。

“哎哟喂，你就是那个凶狠的小矮子？被我打得好惨，哈哈哈。”

“我靠，原来那两颗门牙是你的，哈哈哈哈，被我一脚踹下天台了。”

笑着笑着两个人又同时板起脸，继续面面相觑，四目相对时仿佛三年前的火苗又开始燃烧了。

半饷，三井尴尬地挠着头，低声道：“对不起……”

宫城也摸摸后脑勺，小声道：“你的牙还好吗……”

三井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窘迫可能都会在这一刻用完。

发现自己对曾经私底下咒骂过好几个月的混蛋心动了的宫城现在只想一头撞死，他还能再蠢一点吗？

好吧，三井现在的脾气比当年好了一点——唔……拿他当朋友以后变化比较大……——但是也不是无迹可寻……啊，刚刚上楼梯的幻视原来是预警来的……

他的人生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天空都看不下去地飘起了小雨，让两人有了借口逃离这个尴尬至极的局面。

＊＊＊

三井仗着腿长，先去了浴室拿了毛巾，递给宫城。

“也没怎么淋到……”宫城嗫嚅地道，现在还是没脸看三井。

三井也支支吾吾地放不出一个屁，动作僵硬地用另一块毛巾擦着头。

两人背对着对方坐在沙发的两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窗外的雨变得更大，雨声哗哗地响个不停。

三井起身把落地窗拉上，鼓起勇气开了口。

“……小良，是因为被我打了，所以你才退学的吗……”他内疚地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问道。

当年事后都是他爸妈处理的，他只知道父母给他和宫城都办了一年不影响升级的休学，让他们等暴力事件平息后再去上学。

等他回到学校想再找宫城出气，就听说他一直没出院。当时他还想自己下手有那么重吗？不安了一段时间的他没多久就因为和樱木怼上了，有了新的出气对象。虽然去找篮球队麻烦时反而是自己被教训得不清，还在遇到了安西教练后丢脸地哭得很惨。身心都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三井醒悟后重新加入了篮球队。

久而久之就忘记了曾经还有过宫城这么个受害者。

天啊，他怎么这么混蛋！？！？！？他现在切腹谢罪的话宫城能原谅他吗……

他没脸再叫宫城‘小良’了。

说实话现在宫城还没揍他一顿，已经让三井开始担心宫城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如同字面意思那般‘气到爆炸’。

而宫城也在心里检讨着快被遗忘的往事。

虽然起因的确和三井无缘无故的找茬有关，但是宫城退学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没办法和自己达成和解。无论是对自己的能力，对未来的期望，还是背负着宗太的梦想的压力，熏的无视和指责，加上意识到自己性向的痛苦才是真正的原因。

都快过去三年了。如今再去纠结谁对谁错，好像也没必要了。

其实除了偶尔有点寂寞，宫城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再说三井现在也道歉了，这阵子自己也受了他很多的照顾，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是。和你没关系。”想清楚了的宫城拍了拍三井的手臂，扯动着嘴角道：“是因为其他事啦。都说了我学习太差了，还不如早点出来赚钱呢。你看，我现在有三百万的存款了。是不是比你有钱了？”

“……嗯，我的零花钱好像花完了。”三井窘得脸都红了。

宫城笑着道：“以后省一点啦！”

三井点点头，咬着大拇指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我不是也当场报了仇吗？”宫城掰开三井的嘴，好奇地观察了会儿。“你找的医生好厉害，都看不出来是假牙诶。”

“……喂，别拿我当马一样＊啊！”三井挥开宫城的手，瞪了他一眼。

（PS. 商人买马会检查一下马的牙口好不好，来判断马匹是否健康。）

宫城偷笑着收回手，又想到一件事。

他怀疑地问道：“你……国中时是不是经常去小田区的露天篮球场，在马路边的那个，还总是穿白色的T恤和白红色的亚瑟士鞋？”

“嗯？”三井努力回忆，不确定地道：“也许……？”

“……你是不是最擅长三分球？”

“咦，你怎么知道，你偷偷看过我打篮球吗？”三井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在宫城面前露过一手。

“…………………………”

宫城想起来了。

第一次被三井找麻烦的那天晚上，他久违地梦遗了。

那是宫城第一次因为另一个男生而……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