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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没有这些阴差阳错,他们的故事也不可能迎来最后的主线END

-----正文-----

【序】

2031年,夏。

那双浅赭色的眼眸里,没有光彩。

那里面本应该充满狡黠,玩世不恭,还有更多复杂的、他看不懂的东西。而现在那黯淡的眸子里只有愈发清晰的一行序列代码,急着离去的夕色中他只来得及看清其中的四个数字——2071。

谷葵看着倚在身边毫无生气的家伙,想要说的话就一下子全部哽在了嗓子里,堵得他难受。

……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葵你一定想不到。”白木遥笑眯眯地说道,指腹摩挲着那张酒吧的菜单,对于上面的名字他似乎难以抉择。“有什么推荐吗,这位迷人的小姐?”

吧台里的调酒师似乎对客人轻佻的言语习以为常,微笑不答,修长的手指在几款酒品上轻飘飘地划过。

“就这个吧,真遗憾我不太懂。”他随便选了一个,便把菜单还了回去,再转回头来,依旧是那样意味不明的微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目的?没有什么目的,不过是随便一个时间和地点的闲游罢了。说起来,葵,”

“嗯?”

“有兴趣做回向导带我转一转吗?”

……

这家伙的确是没有什么目的的。谷葵把人抱起来,从这具身体上他已经感受不到半点体温,金属一般的凉,只有风中拂动的细软短发和勾住他衣角的手指还表明这家伙曾经“活”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留不住身边的人。那些人如同飞蝶,在炽烈的夏日短暂地停息于他指尖,然后在入秋的时刻坠地。

何必呢?

何必相遇呢。

【初】

2030年,夏。

谷葵讨厌酷热的夏季,在这些年气候日益恶化之后又是如此。发白的阳光蒸干了街上所有的水汽,在行人裸露的皮肤上留下晒伤的红痕和变黑的后遗症。如果可以,他也不喜欢穿着如此拘束的白衬衫。

过街通道的电梯慢吞吞地前行,玻璃拱墙上播放着早间新闻,也无非都是些无聊的国际纷争,金融波动。明明都已经2030年了,人间却还是这种无聊的老套。急着前往目的地的白领们嫌弃直行电梯的速度,加快了向前的脚步,谷葵站在电梯边缘,忍受着时不时撞上他背包的过路人,掩嘴打了个呵欠。

通讯终端的震动从包里传来,他打开,最新收件是他的请假许可,上一条是今天的工作安排。身为学生的他一个月前和前辈一起进入代号“2071”的研究计划,日复一日的忙碌却迟迟不见进展,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

算了,既然假期已经批准了,今晚姑且去喝一杯吧。

“啧……”终端忽然反射的强光晃晕了谷葵的眼睛,他下意识循着光的来源看向通道外面。一切还是老样子,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延伸向远处,尽头是那片林立的高楼大厦,像是赛博世界的树林。烈日下的玻璃幕墙总是晃眼,却也不至刚才的明亮。

他愣住了,碧色的天空中有一条白光划过,擦过最高的那栋大厦消失在天际。

那是……什么?

白光倏忽即去,他看向身边,行人依旧碌碌,只有他停在原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脱离了这条通道,也脱离这个世界。眨了眨眼,炽烈的夏日热浪里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道光出现过,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可谷葵清楚,那不是幻觉。

·

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谷葵从十四岁就开始喝酒了。后来可以体内植入酒精分解装置的时候,他也没有去,大概是“都不需要自己消化酒精了,那要喝酒什么用”之类的理由。他并非浅尝辄止的人,却也从不多喝。

踏进酒吧门的时候,是夜里九点。研究室里的工作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延长,以至于误了晚饭的点一干人还没意识到。并不觉得饥饿,他便没有绕路去吃晚饭。酒吧在就在市中心,却远离了外面的热闹,缩在窄窄的旧街道最小的巷子里。

铃铃。

他喜欢门扉那铜铃响起的声音,像是来自久远年代的讯息。就和这间酒吧一样,孤立在繁华的世界之外。有很多东西早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了,只是还有人紧抓不放罢了。

今天放的歌带着缓慢的节奏入耳,他没听过却还是觉得,这首歌似乎很老了。

“《synchronicity》,19年的作品。”店长兼调酒师是位年轻的女性,三十出头,暗棕色的长卷发,素净的眉眼。她熟悉这位客人,就和后者熟悉这里一样。

十一年前,的确很老了。

“no longer”,酒吧的名字,它并不算大,一墙酒架,一横吧台,四五沙发软座,一切尽是橡木的深色。今晚的“no longer”没有其他客人,谷葵在吧台边坐了,等着他的那杯“老样子”。

“你独自一人,

将要去向何方?

我已没有勇气,

回首往日时光。

我想起那一个总会回去的地方,

我们在渺茫中一直将它凝望。

……”

叮铃。

铜铃的清脆又一次响起,猝然截断带走谷葵思绪的音乐。许是等待的无聊,他不假思索地回头看了过去。高挑的褐发青年站在门口,探寻地打量着店里,注意到他的目光,青年似乎是笑了笑,昏暗中看不真切。

“你……”

恍惚间,他听到海浪的喧嚣,还有一只飞鸟的鸣叫。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欢迎,请随意坐。”店长淡淡地招呼,不热情也不冷漠,她向来如此。无论她还是青年都没听到谷葵唇边半个破碎的字眼。

青年就这么坐在了吧台边,和谷葵隔着一个位子。

“啤酒,谢谢。”

【进】

六个月后,2031年,春。

“那时候你是想说什么的吧。”碰过杯,白木遥没有急着喝。

“错觉罢了,不值一提。”

“错觉?”白木遥似乎很有兴趣,撑着下巴看过来。“错觉的产生也都是有现实基础的,那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玻璃杯里的冰块在晃动中叮当作响,谷葵歪头看了白木遥一眼,又收回目光投向吧台里那台有些年岁的电视屏幕上。店主播放影片的口味和他很合,这也是“no longer”成为他的常驻地的理由之一。今天的电影是五年前的,那时候……

谷葵不觉笑了笑,喝了一口红酒打开了话匣。

“那时候我觉得你像极了一个人。”

“哦?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是聪明,倒不如说是狡猾,总是会说气人的话,我们吵过不止一次架,不过想来都是些无病呻吟的玩笑罢了。”

“那还真是有点糟糕的家伙。”

“的确。”谷葵再度对上白木遥的目光,后者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些奇异的光,让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类。“白木遥,他的名字和你一样。”

“哎呀……这还真是,我以为这样的名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用了。”

话题至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电影的剧情进入了‌‎‍高‍‌‎‌潮‍‌‌‎,奇奇怪怪的背景音乐夹杂着主角的言语充满了整个酒吧。谷葵看着主人公迅捷地在玩偶机器人和迷宫一般的空间里前进作战,忽然就觉得这种未来他不想要。

“你觉得这样的未来会成真吗?”

“2032年?我可不觉得会变成电影里的样子。”

“还真是无情啊,葵。嘛……毕竟现在也已经是2031年了,一两年的发展,怕也只会是大同小异。”白木遥懒懒地盯着屏幕,看着两个角色的互动,和男主角同时说出了下一句台词。

——去吧,先锋官,后面交给我,就和以前一样。——

“你也看过?”

“当然,这是那时候我最喜欢的电影。”白木遥喝尽杯里的酒,并不想再看接下来的剧情。曾经的喜欢,终究随着岁月淡去了,剩下的更多是挥之不去的怀念。“所以,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他死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白木遥忽然歪过身来靠近谷葵,看着后者皱起的眉。“这就是这段日子里你始终疏离我的原因吧?明明认识了也有几个月,这可不是作为一个朋友该有的态度。”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担心自己会把我当成替代品,那个人的的替代品。换句话说,葵,你在保护自己。”

“你少自作多情。”几乎是下意识地挥手把人挡开,也不知是白木遥的言语还是近在咫尺的吐息,谷葵忽然觉得头痛。就是这样的语调和神情,像是高高在上睥睨人间的“神”,揭开隐匿之人的伤疤,和那个故去的家伙有八九分的相似,让人不快。

“你自己分明也是这么想的,却要来说我自作多情。”白木遥不依不饶,紧紧地盯着那对碧色的眸子,“坦诚一点会更好的。”

“不需要你来说教我。”

“没关系哦,”白木遥勾起唇角,捞起了谷葵微蜷的发尾。“把我当做那个人的影子也没关系。”眼前的人眉心皱的厉害,他忽然就有一种恶作剧得逞地快感,虽然那些话没有半句是虚情假意。他收紧了搭在谷葵后颈的手,不容拒绝地吻了过去。

“我想要你,葵。”

砰!

“够了!”谷葵退避的动作带倒了椅子,可他没有心思去管。呼吸间的急促还混杂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让他心慌意乱。

五年前,那个家伙也是吻过他的。果然是糟糕的自己啊,谷葵揪着白木遥的衣领,不由得苦笑出来,哪怕是这种时候了,他却还想着过去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

“你不是他,自欺欺人的事别拿来恶心我!”他拼命锁住的记忆,竭尽全力才没有拿对那个人的感情面对眼前的家伙,这堵他堆砌了太久的墙却被轻易地推倒,碎了满地狼藉。

那种事情,他不屑。

谷葵松手推了白木遥一把,决然地推门而去。白木遥往后一个踉跄,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一丝刺耳的噪音。似乎这个原本平静地夜晚就要不欢而散。

“先生,这不合适。”店主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摇头。

“是啊,不合适。但是……”见店主因为他的停顿注意过来,白木遥垂眸笑笑,食指竖在唇前作了噤声的手势,“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店主手上的动作有一秒的停顿,吧台外的青年已经拎起被主人丢下的外套追了出去。

下雨了。

·

谷葵消失了。

从雨夜里把人跟丢,足足五天白木遥都没有在他家门口堵到人。雨水淋淋漓漓,也下了五天,总算是在傍晚有短暂的停息。他无意间发现,院子里的紫阳花发芽了。春天,竟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他蹲在旁边,无聊地细数叶芽上的雨露。

那家伙倒也没错,可有时候,不伤害本身就是一种伤害。那晚电影里的未来,说不定会成真的,不过不是在32年,而是在更远的以后。

滴答。

一滴水落在青石间的水洼里,泛起层层细纹,新的雨水再度光临初春的城市。

白木遥并不怕淋雨,任由细密的雨丝打湿他的头发,一绺绺黏作一团。

那个家伙不会偷偷搬家走了吧?可他能搬到哪里去?明明工作还在这个街区……

“你在这干什么。”

头顶的雨水随着冷漠声音的出现而止息,他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等人啊,葵看不出来吗?”

“啧……”谷葵停了一会,伞下蹲着的家伙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看不出来,看起来凶巴巴的人倒是收拾了一个文艺的院子。”

“哼。”

“你去哪里了?”

“与你无关。”

谷葵想抬脚把人踹走,可那样多半会压坏他的紫阳,那是养了好几年的老桩,他宝贝得紧。

“起来,进去!”末了,他恶狠狠地说着,把人放进了家门。

“咳咳……”谷葵倒了杯水,压下喉咙里的不适。

“你身体不太好?”白木遥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谷葵比他矮上些许,衣服多半是不合适的,只能套上压箱底太久的浴衣,站在一派‎‍‎‌现‍‌‌‍代‌‎‌‍‍化的房间里有些奇怪。

“托你的福。”淋了初春的冷雨,饶是他也有点吃不消。胡乱塞了几个药片进嘴,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白木遥。“就连这样也还缠着脖子上的绷带?你这人也够恶心。”医学一路发展下来,他几年前就不怎么见到这种绷带的使用了。

“如果我说身上的疤太难看,葵会信吗?”

“随你。”

“真是无趣,这样是很难跟你闲聊的。”

“我没要求你跟我闲聊。”谷葵遥控打开窗幕,夜色中外面的雨依旧,还有愈发大起来的势头。“那边有客房,自己去睡。”

“葵去海边了吧?”

闻声,他回头看着白木遥。

“有海水的味道嘛,你身上,我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哦。”冷淡地回应,谷葵转身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真是不可爱的家伙。

白木遥听着房门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是想。一个属于过去的家伙竟然能如此牢固地占据一个人心里所有的位置,他一直很好奇原因。

【乱】

2026年,夏。

“葵……你也走得慢点嘛……”全身散发着颓废气质的褐发少年慢吞吞地跟着前面黑发的少年,前面的人完全不等,后面的人还在拖拖踏踏,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终于,在看不到前面背影的时候,棕发少年停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沙滩上。

从绯色到金色,夕阳从海天交际的地方均匀渐变过来,折煞了画家的调色盘。他看着那些破碎的流云,海浪单调的节律入耳,似乎就要睡过去。

“那个笨蛋……”他闭上眼,喃喃道。

“喂,你说谁是笨蛋!”

额头上一点冰凉的刺激下,褐发少年猛地坐起来就撞上了黑发少年的额头。

两下哀嚎。

“葵就是笨蛋啊!”

“明明是你忽然坐起来好吗!”黑发少年坐在一边,没好气地驳回去,随手扔过一罐冷饮。“身体不好就说啊,又不会嫌弃你。”

“葵,”褐发少年又躺了回去,任由易拉罐滚在沙滩上。

“嗯?”

“现在这个时代都治不好的病,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哈?你当世界是停滞的吗?”

“你这么说,还真是无法反驳……”

“治不好吗?”

“嗯,可能吧。”褐发少年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黑发少年腿上。“等我死了,葵会哭的吧。”

“少自作多情了你这个笨蛋!”黑发少年抬手毫不留情地把人掀了下去。

瑰色终于染遍了天空的时候,褐发少年起身扑了扑身上的沙粒,踏进尚还温热的海水。落潮的清浅海浪一层一层,漫过他的脚背,又轻巧而去。他已经走出了很远,海水却刚刚没过脚腕。海风吹着他素白的T恤,衣袖下露出细瘦的胳膊,像是架起迎风张开的帆。

“遥!”

黑发少年在沙滩上呼唤,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看着那个细瘦的背影,恍惚觉得,少年会一去不返。

手里喝了一半的可乐罐翻倒在沙滩上,洒出一摊深色的痕迹。

最后的夕阳下只剩少年追逐的暗影。

·

2075年。

记录一:2045年6月12日。

记忆系统形成,植入成功,记录开始。

记录二:2045年6月19日。

运行开始,状态正常。

……

记录一百三十九:2046年2月11日。

维生系统意外断电,持续时长二十分钟,未见异常。

记录一百四十:2045年2月12日。

排除维生物质,已能短时启动自主呼吸。

……

嗤嗤。

白木遥一动不动地坐在仿生体旁边,听着“熟悉的声音”报着一条又一条记录。

若不是他眨了眨眼,推门进来的美季子几乎以为这个家伙已经死透了。

记录忽然有一些杂音,白木遥木然抬头,透过突然出现的光幕看到了美季子脸上惊讶的神情。记录里不再只是语言,在播报近千条之后,出现了画面。

“葵……”

他看着光幕里黑色头发的人,一样的蓝色眼睛,一样喜欢皱着的眉,却和过去不一样了。留起了长长的发尾,一身白色的长衣一副大人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过于干燥的喉咙却呛住了他。

原来那个家伙是用这种方式记住他的。

“你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两天了,”美季子走过来想关掉仿生体的记录器,却被伸手拦下。

“让我看完吧,反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

记录五百一十七,2047年8月13日。

计划有变,经费不甚充裕,实验会延迟。

记录七百五十六,2047年9月1日。

视觉确认正常,听觉尚待测试。

……

记录一千五百六十一,2048年3月7日。

整体运行良好,仍无法……咳咳,无法脱离维生系统100天以上。

……

葵的身体有恙,白木遥看着画面里捂嘴咳嗽的人,发觉他已经比一年前记录里消瘦了太多。

“你早就知道。”他看向进来的红发女子。

美季子,机构里的主干人员,很多年前就在这里了。三年前正是她把自己从冰封中苏醒,但同时她也是谷葵的前辈兼同僚。

“怎么会,我并不曾见过你。”美季子只是笑笑,“他……算了,你自己看就是。”

……

记录一千九百八十五,2048年12月2日。

脱离维生系统第234天。也许……他是对的,每个时代都有治不了得病。

……

记录两千六百五十一,2049年十月十日。

已确认可脱离维生系统366日。

抱歉,太久没来看你了。

记录两千六百五十二,2049年十月二十二日。

他,没有再回来。

……

白木遥睁大了眼睛,那最后一条记录,并不是以谷葵的角度说的。

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追】

2048年。

谷葵看着培养罐里的家伙,伸手碰触微凉的玻璃,仿佛能透过这层屏障抚摸那清秀的眉眼。

但他不能,就和培养罐里的家伙不会睁眼看他一次一样。

“咳咳……”剧烈地咳嗽让他站立不稳,撑着玻璃半蹲下去。血渍从指缝间渗出来,污了白褂的衣襟。他忽然就想起,一个少年多年前问过的问题。

……

“现在这个时代都治不了得病,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

答案想必是否定的,世界不是停滞不前的,但无论哪个时代,都有治不了的病。

来不及了。

这次也依旧是……来不及了。

·

2077年。

白木遥踏着一地狼藉,刷开了最深处实验室的电子门。他摸了摸受伤的左臂,不怎么流血了,也没什么感觉,他知道这不是好转的迹象,只是痛得有些麻木了。仿生体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无神的眼睛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低低的笑了,仅仅放在一年前,都不会有人相信世界会如此猝然地走向毁灭吧?来不及躲,来不及逃,就这样淹没在了灰飞烟灭的浪潮中。只有自己还活着,如果不是这般苟延残喘地模样,真有几分他毁灭了世界的快感。

这间实验室又能撑多久呢?

此起彼伏的震动中,他启动了电脑,把重重连线和装置接到自己身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人类本身依旧无法做到穿越时空。

不过好在,仿生体可以。

他无意改变世界的毁灭,那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只为一个人。

屏幕上蓝色的进度条一点点填满,像是花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键盘上的手落了下去,而角落里,仿生体睁开赭色的眼睛。

【转】

2031年,夏。

白木遥看着封冻层里苍白的少年,又看了看玻璃上倒映的自己。时光流逝,真是可怕的事情呢。

短短五年的光阴,他竟走了足足五十余年。可若没有这些阴差阳错,他们的故事也不可能迎来最后的主线END。

解冻装置已经启动,很快,冰封五年的少年就会醒过来。那种五年前治不了的病,在遥远的未来终于有了治愈方法。

他翘着二郎腿等,哼着没人知道的调子,摸了摸口袋里小小的药管。

·

2075年。

“有兴趣留下来吗?”

白木遥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绯色的长发尽数挽起,露出白皙的颈。许是保养得好,她的面容并不似年龄那般苍老。若是让人见了,想必猜不出女子的真实年纪。三年前,他从冰冻中被唤醒,得到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他的病已经完全治愈,而坏消息,是他在冰封中度过了近五十年。

他并没花太多时间就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嘲讽着人类正在变得越来越懒。

“你找的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美季子,也就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这么告诉他的。从小心智超于常人的他很早就能看清别人的想法,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看不懂美季子的微笑。

“我也没有什么选择吧。”

“的确如此。”

“那就悉听尊便好了。”

“那么,作为你正式加入的欢迎礼,我带你去看一件作品吧。”美季子微笑道,将一张门禁卡推了过去。“别奇怪,那间实验室自从负责人去世以后就没有变过,所以还是很多年前老式的门禁锁。也算是我仗着职权的一点小私心……那是当年所里最优秀研究员的遗作,就是可惜,到最后都没有完成。”

“那有什么好看的?”白木遥不以为然。“于你们来说,没用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被处理掉才对。”

“你去了就会知道。”

老旧的门磕磕嗒嗒地打开,门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白色长褂,衣襟上有类似锈迹的污渍。

就像是……被时光遗忘的房间。

扫视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白木遥循着美季子给的指引继续往里走。

偌大的玻璃培养罐,里面早就没有什么了,各式仪器设备也不知还能不能启动。

他看到了“自己”。

不,是像极了自己的仿生体。

白木遥蹲下身,对上仿生体空洞的眼睛,里面有一行代码,可除了“2071”四个数字,他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听闻,“2071”是上一代仿生体研究计划的代号,但随着主干研究员的去世,整个计划便搁了浅。

【末】

2031年,夏。

“能带我去看看你去过的那片海滩吗?”

谷葵翻过一页书,就听见枕在腿上的家伙开口。他们……算是同居了四个月,虽然除了这个家伙时不时偷袭或光明正大的吻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是天气热了,白木遥愈发地贪睡,谷葵出发去研究室的时候在睡,傍晚回来的时候也在睡。

“好。”

就在白木遥以为谷葵会拒绝的时候,后者点了头。

“难得见你这么痛快。”

“你有什么不满吗?”

“嗯,这次没有。”

谷葵合上了书,抬手就把腿上蹭来蹭去的人掀了下去。

“总是这么暴力……”白木遥揉着磕到的脑袋躺到一边去了,却是谷葵愣了一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皱了手里的书册。

从车站出来,两个人沿着街走下去,尽头是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来的迟,天际已经泛起了金色。

“有没有人说过你过于认真?”

“没有。”

“那可能是他们不够了解你吧。”白木遥笑道,“总是一副不难相处却又疏离得很的样子。”

“你又了解我什么?”冷冷瞥了一眼,谷葵说得嘲讽。

“我说过的,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也能看清很多东西。”

这个家伙总是一副拿了剧本的高傲模样,他心底冷哼,在拐角放慢了脚步。

“葵?”

“你知道路。”谷葵看着自顾自有过了路口的家伙,眼神复杂。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里出现了本该死在四年前的人。

“嗯?路?”

“少装傻了,两个人不可能相像到记忆都一样。”

“你说得对。”白木遥也不反驳,继续往下走了。

翻过一个小坡,街尽头的海面才真正出现在视线里,满目金色。两个人很久都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海滩近在咫尺。

“我累了,葵。”白木遥忽然停住了,叹息一般地说着。“能在那边的长椅上让我靠一下吗?”

“……”

谷葵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妥协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不知道。”

“别这么干巴巴的。”

“我应该先揍你一顿?”

“那还是不了,我很怕痛的。”白木遥靠在谷葵肩上,蹭了蹭后者的侧脸。“你好瘦,一点都不舒服。”

“我没求着你靠过来。”

海滩上涨潮了,海浪卷着泡沫淹没他们曾经走过的沙滩和游人的脚印。

五年前的黄昏,白木遥是真的打算投海自杀的,可岸上的人追过来,在及腰深的海水里紧紧地拽住了他。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也是他终于决定活下去的转机。

“葵,”

“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该现在来赴约。”他能等待五十年,可葵不能。这样就够了,白木遥笑了笑,勾住了指尖的衣角。

真正属于两个人的故事,现在才正式开始。

·

谷葵回到了沙滩上,海浪的尾巴舔到了他的鞋尖。

他还在失神的时候,怀里的家伙忽然就消失了,他手臂间抱着的只有空气,什么都没留下,仿佛从未有那么一个家伙存在过。

“遥!”

回答他的只有海浪的声音,还有一只海鸟的长鸣。

……

“我得转院,我会回来的,说不定就是明年夏天,就这个时候。”

……

“葵?”

“!”

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让谷葵猝然僵住了。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他不知该不该回头,只看见探到眼前的手,手背上细密的针孔痕迹尚未完全消去。

“抱歉,虽然晚了点,不过我还是来赴约了不是吗?”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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