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州寒风烈烈,南境少年游侠
-----正文-----
谢靖安在府中熬了一夜,直到午后,才有亲卫匆匆来报说,李重夔带着两万军队,攻城来了。
后来。
亲卫告诉她,顾逢恩自刎了,倒在了长州城上。
谢靖安一步步走上城楼,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上前扶她。
她赶在昨夜事发前入得城,亲卫告诉她将军督战,她知道事态严峻,不敢去见他,怕他分心。
可就这样,竟连最后一面,也不得见了......
往日她也曾踏上这城楼,在夕阳之下,和顾逢恩并肩,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而今,斜阳残照里,只独留她一人的孤影。
谢靖安一步一步靠近那倒在地上的人,只觉得心里的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逝,却已无暇顾及。
她抱着顾逢恩的尸体,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任凭北风呼啸,一点点冷下去的,只有怀中之人的血......
萧定权:“她坐在那多久了?”
李重夔:“已经五个时辰了。战场都已经打扫干净了,毕竟是谢家的靖安郡主,周边还跪着许多顾家军的旧部......”
李重夔见萧定权此刻面色惨败,毫无生气,原本不想打扰他,可转念一想,这是顾逢恩的妻子,就算顾逢恩自裁了,殿下心里对顾家......何况这还是长公主的独女。
萧定权没说话,只是默默起身,往城楼去,此去每一步,于他,都是千金重。
他不敢去看,儒哥哥的尸体.......
跪在顾逢恩身边的旧部见太子和李重夔来,都站起来挡在谢靖安面前。
萧定权:“靖安,城楼上风大,回去休息吧,我会派人,好好安葬,安葬,逢恩。”
萧定权白日在城楼上,都不敢看一眼,此刻只觉得窒息的痛。
谢靖安依旧抱着顾逢恩的尸体,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多时,好像哭久了,眼泪也就流不出来了......
萧定权:“靖安,你还有孩子要照看,你不能......”
谢靖安:“孩子”
谢靖安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萧定权,眼里早无昔日的天真浪漫,只有怨恨。
萧定权看着谢靖安的眼神,又想到,就在今日清晨,儒哥哥谈到舅舅之死时,也是这般神情。
谢靖安:“呵,孩子,又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罢了。”
萧定权双手紧紧揪住衣襟,颤抖地说:“我会,请求陛下,善待你和孩子的。”
谢靖安:“萧定权,以前逢恩说你天真,我以为是开玩笑的,如今看来,你真是......愚忠愚孝。”
萧定权:“我......”
谢靖安:“萧定权,我是已故靖安大将军谢华的独女,少将军谢礼安的亲妹妹,我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他,或是你,你们又能,又敢把我怎么样?”
李重夔:“郡主请慎言。”
谢靖安:“你放肆!称我为河阳侯夫人!”
谢靖安狠狠地瞪了一眼李重夔,看着众人说道:“我是顾逢恩的妻子,顾家的儿媳。”
“你监督大军粮秣,杨盛和粮秣官起了冲突,三年前他不愿拿亦师亦友的杨都虞祭旗立威,却为了你当场斩了他,只是怕你在京中落人口实,你一封京城的来信,他便毫不犹豫地将我送回浙江老家,自己匆匆出关,在路上,我们,也遇到了流寇,原本......”
听到流寇二字,萧定权的心,像是被扎进一把刀,血淋淋的,流寇......
谢靖安把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声音有些颤抖:“原本,还有一个姑娘的,你不是说你喜欢姑娘嘛,说好的,女儿的名字,不叫儒儿,要换个好听的名字的。顾逢恩骗人,你说等战事结束,就告诉我姑娘叫什么的。”
萧定权恍惚了一下,奏报只提及河阳侯得子,却从未说......
萧定权:“靖安,你说,你是说,还有一个孩子”
萧定权不敢直视顾逢恩的尸体,他只觉得此刻的寒风刮地他锥心刺病。
谢靖安:“我怕他在前线分心,没告诉他,想着,还会有以后的吧。”
谢靖安没有抬头低头看着已无血色的顾逢恩,伸手摸了提他的脸,指尖所触,皆是冰冷,数月不见他好像,又瘦了。
谢靖安:“逢恩,儿子叫儒儿,你和父亲都还没唤他一声儒儿呢,这可是,你取的名字。不是说要欺负他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的,以后不让他从武,我们好好地,好好地,教他,读书,写字,调香,品酒。”
谢靖安的眼泪再止不住地往外流,什么将门虎女,将军夫人,她只是眼前这个人的妻子而已,只是一个初为人母之人。
过了许久,谢靖安从怀中掏出那梅花香囊,纽细拆开,长州城上,瞬间梅香四溢。
谢靖安:“这梅花香自,苦寒来!”
寒风刺骨的边关,果真太苦了,连花香,都带着点清冷,孤寂的味道。
逢恩你说过,花香也是有灵气的,它也知道,我们心中的苦吗?
夜幕笼罩下的长州城格外清冷,天边的星辰,格外暗淡,再也不如武
德候出征前夜那般明亮。
萧定权站在风中这夜,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边关苦寒,长州城的风,太冷了。那晚,他不该放顾逢恩出京的,或许,一切都不会这样了。
谢靖安:“你们都走吧,皇太子殿下既然答应护顾家军周全,想来,不会失言,毕竟,他的君子之道,是有人用命来成全的。”
萧定权心被揪了一下,君子之道,是顾逢恩用死成全了自己的道,可如今,自己守着这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我一人之过,顾家军精忠为同,朝堂定然不会寒了将士的心。”萧定权说道,“也请,嫂嫂,保重身体。”
萧定权艰难地抬起双臂,对着谢靖安抱拳行礼。
谢靖安没有理会萧定权,见一旁的旧部不愿离开说道:“你们,随着顾家征战沙场,已经够了。趁家中还有父母、还有妻子、还有孩子,早些回乡,和他们团聚吧。这世间功名,不过过眼云烟罢了。可别像我,如今,无父、无兄、无夫、无女,也就,无家了。”
谢靖安的话里,带着绝望,萧定权恍惚间抬头,便见寒光一闪。
萧定权:“靖安!”
李重夔:“郡主。”
“夫人!”谢家军旧部的将士喊道。
短刀入腹,血浸染了衣衫,那本是顾逢恩送她,防身用的。
“靖安,你......”萧定权冲过去扶住即将倒下的谢靖安,大吼道,“传太医,传军医。”
谢靖安伸手握住萧定权的手,看着他说:“不用了,医者要救的,是想活下去的人,求死之人,谁都救不活,何况,是一个求死的医者呢?除非,你能把逢恩还给我。”
顾家军旧部见状,悉数跪下。
谢靖安:“谢都虞,请转告叔父,儒儿,便拜托他了,请不要让他习武,不要教他军法,也不要,去求什么功名。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功名,还是算了吧。就让他一辈子只读圣贤书,如他父亲所愿,做个,儒生,君子。”
“末将,记住了。”谢都虞说道。
“我们,就留在这长州城吧,边关的风霜再大,烈日再毒,血腥再重,也比那京城的阴谋算计,风云诡谲来的舒服。”谢靖安看了一眼萧定权,冷笑了一声,“他宁可自己疼,自己死,也舍不得对你,兵戎相向,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骨,是你的民。难道,卢尚书,陆英父子,他们就不是你的民吗?也是,他们不是民,他们是臣,君要臣死,他们便都为你死了......”
谢靖安看了一眼萧定权,眼神里却己没了寒意,没了怨怒,只剩下悲凉。
“皇太子,殿下,你该善待的,是他们!”
谢靖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指向跪在她面前的顾家军旧部,便缓缓垂下,再也没了声音。
“儒儿,原谅娘的怯弱,原谅娘的自私......”
“阿娘,对不起,靖安不能陪您,安享天年了,原谅靖安的不孝......”
“儒哥哥,你慢些走,奈何桥上的孟婆汤,等我来了,一起喝......别再让我,一个人了.......”
谢靖安恍惚之间听到了哭声,原来她走时,还有人会为他们,流泪......
三个月后,废太子,亦是自裁了。
九个月后,诞下废太子遗孤的顾才人,亦随他而去。
数年后,京中的将军府、长公主府,还有,武德候府,嘉义伯府......皆已经封府多年,荒芜之地,野草丛生。
那个长在南靖靖安军中的孩子,在长公主的教化下,一袭白色儒衣,满口之乎者也。
看着他的样子,长公主总是会想起她那天真狡黠,古灵精怪的女儿,还有那个京城里,儒雅开朗,玉冠圆润的少年。
和他父亲母亲一样,惯会撒娇,惯会讨巧,南境边关的谢氏族人,对他颇为宠溺。
往后的日子,他踏遍山川瀚海,看过大漠孤烟,将当年祖母和母亲,母亲和父亲走过的路,看过的景,都感受了一遭,却唯独,不曾踏入那满城勋贵的帝都。
祖母对他说过,帝都的风,远比长州,比南境,更寒冷,更刺骨。
-----
我居然照着原著写了个悲剧哈哈哈哈哈,写到后来就感觉顾逢恩的结局改不了,那不如,就让他和谢靖安在长州的三年,彼此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