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虚无拥抱

-----正文-----

主角：素若，九方荷亥

祸世妖女×护国女国师

地点：不定海，降阳城

『我活着就会来找你』

*［楔子］

不死不灭，长生永恒。

素若漂浮在不定海面，鸥鸟带着腥咸的风贴着素若的脸庞飞过。

簌簌地飞过，遗落了片孤零零的绒毛。

1

素若被好心的渔夫救回了家。

渔夫说：姑娘啊，你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啊？家住哪里？我替你去送个信。

素若闭着眼睛，回绝了渔夫的好心，只道：我是个孤苦无依之人，没有家。

渔夫在素若面前挥了挥手，轻阖的双目从未有过一丝动作。

是个盲女。

他摇头叹息道：可惜了。

2

素若谢过渔夫，要来了一段绡子，是渔夫老婆成亲时的红盖头。

妇人说：家里没什么上好的料子，就嫁人时的婚服好的。

素若并没有拒绝便收下了，用它来遮掩双目。

她朝夫妇二人道了谢，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夜明珠，缓缓道：故人之物，我等不到他了，就把这颗珠子送你们，聊表谢意。

在素若的坚持下，夫妇二人不好意思的接受了赠礼，正要说些什么。

素若抬头朝着大海道：如是一别，此后再不相逢。

3

素若脚下完美避过大块的沙石，从“不定海”岸一路徒步去了降阳城。

路过不知名的山时，林中一只成了精的乌鸦坚持要同她一起。理由是：它见过千万人类，从没有见过素若这般拥有神力的人类。

在城里人眼里，素若就是一个穿着白自丧服的盲女，肩上还停着乌鸦，晦气加晦气。

自然，素若所到之处，自动开出一条道来。

乌鸦说：你在人类的世界里也不招人待见呀。

素若抬头朝着天，喃喃道：天命难违。

4

素若在桥下避雨。

一同缩在桥洞的老乞丐，慈祥的老人分了一半脏乎乎馒头给她，关心道：小姑娘，饿了吧，吃点垫肚子。

素若扭头望去，她能看到看乞丐的样子，心底有一丝惆怅。

喃喃自语：也不是他啊。

乌鸦却恍然大悟，不可思议道：你能看得见，你不是瞎子。

老乞丐自然听不见乌鸦的话，他只轻轻放下馒头，又缩了回去。

素若望着馒头，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珠子，溢出五彩流光，在光里素若问老乞丐，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还会不顾一切吗？

虽然是问话，但在珠子破碎消散之前，老乞丐被素若送回了他人生转折点。到底结局如何，再无所知。

5

乌鸦越来越奇怪素若到底是什么身份。

它问她：你是神仙吗？

素若摇摇头。

它又问：那你是妖怪？

素若还是摇摇头。

乌鸦彻底糊涂了，非妖非仙非人，那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

素若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心中迷宫周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出口，找到宣泄之处。

她幽幽道：很久很久以前我只是红豆村里一个平凡小孩子啊，和所有小孩子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不对，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话音戛然而止，素若突然收起了倾诉的欲望，她倏地望向乌鸦道：你怕不怕死？

乌鸦对于这突来的反转，还未反应过来，它愣愣道：怕死，谁不怕死？

素若笑了。

乌鸦问她：笑什么？你不怕死？

素若低低笑了一下，怅然道：久久都等不到那个说好回来找我的人，孤独久了啊，就想死。

乌鸦噗嗤翅膀，飞离素若的肩膀，在空中盘旋，它说：你真肤浅，等不到人就想死。

素若抬手抚摸眼睛，红绡质地细腻很舒服，到底只是声叹息：是啊，等了几万年，想死又怕故人回来寻不见她。

素若平静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6

自打素若和乌鸦结伴进了降阳城后，城里爆发了疫病。

素若站在城墙上，朝乌鸦要了一支翎羽，握于手心，默念道：天道佑吾，驱病散疫。

黑色的羽毛化作齑粉，纷纷扬扬随了风去。

她转身对乌鸦说：天道赐了你名字佑乌，天道承认了你。

这也是佑乌第一次见素若笑，她长得很美，始终保持着二八年纪的模样，嘴角漾开浅浅的梨涡，却涌动着另一番不为人知的酸涩。

佑乌恍然心生出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风过全城，疫病不药而愈。

7

祭天神坛之上，素若一眼就认出了故人。

她穿过数万年的时光，去过天的尽头，去过地的最深处，难寻见一丝一毫关于故人的音讯。

祭坛之上的人一袭暗紫长袍，梳着最简单的发髻，白玉簪子赫然是唯一的饰物。

前世是无心尊者咎海，此世是一国国师九方荷亥。

是男，是女，对于素若来说，都是那个她寻了数万年的故人。

也只有她的故人才有资格拥有世间唯一的素若簪。

素若簪是素若指骨炼化，三千世界独一无二，它被融在咎海最后的一点神识里。素若便是凭借此物一眼认出咎海的托身为人的九方荷亥。

佑乌在素若肩头扑扑翅膀，偏着小小的脑袋瞅着素若脸上挂着的泪痕，疑惑不解的问：你哭了，眼睛疼吗？

素若倏地笑了声，跟佑乌说话时的声音都在发颤，她说：幸好我找到了，幸好我找到了。

佑乌依旧不解的探究着素若，可它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值得解决迷惑。

8

我们做个朋友吧。

这是素若跟九方荷亥说的第一句话，辗转数万年，她终于把句话还给了“咎海”。

作为一国的国师，九方荷亥不会轻易示好，即便这个女子眉目有些许熟悉。

素若带着佑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她每天都会守在九方荷亥的府邸前。

说来也奇怪，万人敬重的国师大人门庭冷落，一天下来，就连路人都不曾超过十个。这都是佑乌无聊数的，素若到不甚在意，只是好奇九方荷亥出生何时何地，生身父母可还在世。

佑乌无聊到眼皮打架，它无精打采的问素若：我们还等多久？就不能直接进去吗？

素若摇摇头，有些欣喜又有点释然，她说，她不喜欢别人打扰她的，以前是咎海的时候就这样，还真是没变啊。

佑乌不懂却也不再多问。

9

素若借来了笔墨纸砚，佑乌在砚台上跳了跳，爪子上沾了墨汁，在素若未完成的画像上一番捣乱。

素若看了也没生气，反而细致折叠了放好，重新铺陈纸张细细勾勒人像。

佑乌在清水里涤干净了爪子，蜷缩在素若肩头有些愧怍，它盯着素若目上的红带说：你能看得见，为什么要以布帛覆目？我实在好奇。

素若摇摇头，叹道：没有人会想看到我的眼睛。

佑乌追问道：为什么？我就想看。

素若再没有说话，笔下轻盈，线条流畅而欢快的交错衔接，画中人亦正亦邪的双目栩栩如生，让佑乌心下恍惚中生出一股异常的熟悉感。

它问：这是谁？

素若迟疑了片刻，抬头去看屋外，方才晴空万里眼下即成了一片灰黑，雷电交加。

素若弃了笔，一手撕开时空，瞬时消失在佑乌身前。

10

清君一手扼住九方荷亥的咽喉，朝急匆匆赶来的素若道：若不是你，我可能都找不到她。

素若却道：清君不怕天道发现，你要独吞灵阴吗？

清君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一分，九方荷亥涨红的脸逐渐发紫，令她吐词十分费力：你若也不这般心急，我不会如此简单就靠近你身。

话未说完，九方荷亥手中的白玉簪化作长剑，轻而易举地削去了清君的胳膊，体内灵阳失衡，很快破出清君的身体。

怎么会？清君的身体再盛不住灵阳，也止不住灵力流泻，他再看九方荷亥，分明脆弱不堪的凡人躯体竟瞬间化成了金身，霞光万道。

11

灵阳失去了容器，凭着本能找到了他的同根同源的灵阴，强行挤入素若的神识里。

阴阳两极，互生互斥，分别占据素若双眼，瞳色瞬间化为一黑一白，黑瞳幽暗无光，目及之处吸纳万物，凡活物不可逃脱；白瞳涌泪天降大雨，不消片刻洪祸倾城。

素若仓皇束目，使遁术逃走，成了乱世妖星。

12

后来午夜梦回，九方荷亥总是见着一个小女孩，像小尾巴似地围着自己打转，她出门便锦帛覆目，回家便睁着一双澄明的琉璃瞳看自己。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小女孩是谁。

“阿海！”

“阿海你快看…”

“阿亥救我！”

“阿亥！”

九方荷亥次次惊醒，夜夜不得好眠。

13

至阴至邪的容器排斥纯净的灵阳，却又因灵阴对灵阳的强力吸附，素若濒临爆体而亡。

佑乌扒光全身的羽毛，以自心头血加持施法，平地燃起三丈火焰，将素若团团围在其间，以天地为炉，他企图炼化灵阳灵阴。

灵阴灵阳汇入素若时，佑乌便想起来了前尘往事，自己是无心尊者冰封在黄泉里的尘心。

无心则无七情六欲，便看得清日夜陪伴自己的女子。

红鸾星动，劫数难逃。这是主神归虚之前的预言。

阴阳未能炼化，尘心灰飞烟灭。

14

天道取走素若体内的阴阳灵，素若瞬间白头衰老，变成了一个身形佝偻，没了牙齿的老太婆。

她步履阑珊地去往国师府邸，望着神明一般地仰望着眉目严肃的年轻国师，那发上的素若簪没了光泽，赫然变成了黄白的骨头。

走过无数岁月，翻山越岭，终于能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去见她了。

九方荷亥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被那一双琉璃瞳孔所吸引，但也只是三秒。

踏进门槛，此后余生，二人再无瓜葛。

15

素若又回到了不定海，她望着焦岩上的男鲛，听着美妙的天籁，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九方荷亥直到老死都记得那个姑娘，却始终记不得她的名字，记不得她来自哪里又去了何方。

16

九方荷亥重回神界，天道任他为海神，镇守海域，不得离开半步。

无情无爱的神啊，闭着眼睛睡在海底。

九方荷亥到底是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了，她们隔着虚无拥抱，永生永世的在一起。

*［尾声］

执掌阴阳的主神，信徒万千，法力无边。

本身存在就威胁着天道。

主神在天道刻意引发的灭世浩劫里身归混沌，他至高无上的灵源一分为二，一为清二为浊，由清君执掌灵阳、浊君束控灵阴。

灵阴至寒极戾，蚕食浊君的魂魄，使浊君命星散落命河，亦追随了主神。

浊君身死，平衡崩然，清君赫然成了主宰三界之神，但因灵阴失踪，清君依旧受控于天道。

灵阴便寄宿在十六岁少女眼睛里，此女有一副得天独厚的至阴至邪的身骨魂魄，是盛装灵阴最适合的容器。

神不得干扰凡人命格，这是天低初开就立下的规矩，打破规则的后果严重，咎海便是天道杀鸡儆猴的例子。

咎海曾于狼群中救下人类少女，破坏了天道轮回，致使少女的命运轨迹偏离正轨，脱离了天道的掌控。

而这少女便是后来的素若，仙凡两界但凡看过她眼睛的都会命星陨落，唯二与之抗衡的便是右手掌阳的清君以及无心仙尊咎海。

咎海散去神格时，对素若说的最后一段话便是：无心则缺乏七情六欲， 你的眼睛又给了我心，我看到了世间缤纷多彩，听到了悦耳的爱人誓言，闻到了万物百花的香味…我不悔遇到你。

好好活着，不要找我，如果我活着就会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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