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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春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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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这样到来的。

BGM:《虹》- 手岛葵

-----正文-----

1.

四月的未名市,风还是冷的。雨水缠绵不绝,淅淅沥沥地包揽了整个春季。从睁眼下到闭眼,从周一下到周天,全勤无休,堪称当代最敬业007打工人。

晚上七点,我推开寝室门,程澄还在睡觉。昨晚她的部门活动策划案和班级评优ppt两个ddl撞到一起,估计很晚才睡下。

最近班级评优在即,翟星姐雷厉风行,对奖项志在必得,可就是苦了我们这些小兵。全班凡是带着职务的人,哪怕是芝麻大小的官,通通都被薅走做苦力。昨晚深夜我写完讲稿,转头一看,程澄刚写完策划案,还在跟ppt死磕,直到我昏睡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她的台灯还一直亮着。

寝室里灯都关着,屋里跟屋外一般黑,简直是一个油漆桶里蘸出来的。我带着春天的雨迹踏进门,从一个夜晚遁入另一个夜晚。

悄声走到她床前观察了一番,跟我早晨离开时的状况别无二致:苏醒指征无限趋近于零。我仰头试探着喊她的名字,半晌,目标方位传来一声含糊的呻吟。

这就是回应了。

我无语,邦邦敲响床底:“你不会睡到现在吧?”

“……没呢。”伴随床板吱呀一声,程澄坐起身,嗓子里还闷着困意,“中间还吃了午饭。”

行。

我打开宿舍灯,她顿时像见光的吸血鬼一样尖叫着倒下,缩回床铺里,裹着被子可怜地蠕动:“行行好吧姐姐,再让孩子睡会吧。”

“别睡了。”我不为所动,“你的ppt交了?”

“交了,交了,先交上,过不过再说。翟星真是心狠手辣,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鞭尸式push,躺了一天都没缓过来,头疼嗓子疼全身没力气,我不会是感冒了吧……明明评选比赛还有好久,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程澄的声音渐次虚弱,话却一如既往地又多又密,活像只垂死挣扎的小虫,飞也飞不动,只能趴在角落里有气无力地嗡嗡。

我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耐心耗尽,叭地一声关了灯,终于独享了安静的夜晚。

2.

就在程澄发出感冒宣言的次日清晨,我辅一睁眼,就感觉到喉咙撕裂般的剧痛。

我登时被绝望笼罩:好家伙,程澄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众所周知,比四月的雨水更加凶猛的,是四月的流感。

程澄的感冒跟引线似的,接二连三引爆了寝室里的所有人,一时间,寝室里、课堂里的咳嗽声和擤鼻涕声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持续了足有一周。

神奇的是,在这一周里,其他人的感冒都陆续恢复,唯有我,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课上的噪音天团最后只剩下一个我,势单力薄,溃不成军,每次抽出纸巾都谨小慎微。被教授盯了几节课以后,连前排也不敢坐了,自觉远离人群,灰溜溜地躲在教室的角落里默默生产垃圾。

思修课的下课铃响起时,我把第无数个纸巾团塞进桌下的垃圾袋,看着满满当当的袋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点开橙色购物软件新下单了一打纸巾。

翟星是这个时候找到我的,与她的目光对上时,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低下头妄想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又忽然被一阵强烈打喷嚏的冲动袭击,手正要去抽纸巾,被一叠讲稿盖住。

“这是方老师的批改。你再回去整理一下吧。”

讲稿上写满了五颜六色的批注,我认命接下。翟星抬起头,提高了一点音量说道:“左然,这版应该就是最终版了,等她改完以后,这几天你熟悉一下。不出意外,评选应该是下周天。”

我蓦地一惊,脑袋僵硬地旋转回头,左然正坐在我的右后方。他似乎刚接完热水回来,杯口晾着,眼镜上全是雾气。听到翟星的话后,又看看我,笑着答应下来。

这位大神平常不是非前排不坐吗,怎么一改本性跟我们小菜鸡抢教室角落的位置。

我默默挪开目光。

翟星布置完工作,开始闲聊:“最近怎么看不到你在图书馆自习了?”

“图书馆人多,我扰民,找了个人少的自习室。”我解释。

她皱眉:“你这感冒也太久了,吃药了吗?”

“没呢,吃药不太好,还是挺挺吧。”我有些惆怅,“就是未名市的春天太短了,我怕是要错过了。”

翟星沉默,上课铃适时响起。她挥手离开,还笑眯眯地对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看着满面春光的翟星,我莫名感觉到周身寒意。

再也忍不住鼻腔里的痒,我加急抽走桌上最后一张抽纸捂住脸,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3.

所谓的人少的自习室,指的是D栋。

D栋人少是有原因的:远离宿舍,没有空调,上厕所和接热水都很不方便,各种多媒体和桌椅设施良莠不齐,简直破的不能再破了。

但这算什么,我想。我忍了,至少擤鼻涕的时候没那么多负罪感。

除此以外,选在D栋,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理由。

前几天在D栋开会的时候晃悠着接热水,一边抱怨着路怎么这么远,一边溜达,快到热水器的时候,转头猝不及防被一树枝子给拦住了。

我着实愣了一下。

树种在门外,可能这地儿真的太少人来了,它长得特别肆无忌惮,一点儿也不怕人。细细长长的浅棕色的枝子,直直地从外面闯进来,平白给这个钢筋混凝土的角落种上一枝春。

可惜的是天还太冷了,几乎都是花骨朵。不过也都鼓鼓囊囊的。只有一小朵是早开的,微微展开五个晶莹剔透的瓣,白嫩的小花蜷缩着,不争不抢地缀着。

我盯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接热水。

偷偷拍下一张照片,握着热乎的杯子往回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之后每次经过,都会悄悄观察它们的长势。

过了几天,那一枝子不速之客已经开了一大半了。

杯子放在热水器下,滚烫的开水咕噜咕噜吞入囊中。

是什么味道呢?

我忍不住凑过去嗅嗅,却碍于鼻塞,什么都没有闻到。

这是什么花?樱花?梨花?

关上热水后,我看着花瓣出神。

“这是红叶李,通常在四月上旬开花。”

一个低沉的男声凭空响起,我吓了一跳,向声源望去,左然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空杯子。

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樱花或者梨花。”

“确实很像,但也有细微的区别。”左然拧开瓶盖,打开热水开关,“这些也是我上课之后才知道的。”

“上课?”

“选修课。校园植物鉴赏。”

“……居然还有这种选修课。”我有点惊讶,“感觉还蛮有意思的。”

“期末作业是制作一本图文并茂的校园植物百科全书。”左然补充。

……听起来有点惨。

“呃、内个什么,”我搜刮着安慰用词,“那也挺好的,正好是春天嘛。”

两人一时无话。

左然用手扶着杯子,杯内空气柱震动,音调急转直上。窗外传来几声鸟叫,还有隐隐约约的遥远的人群喧嚷。

左然比热水器高一些,凑过去接水总有些别扭。他略微弯腰,耳前散落了些碎发,额前的刘海乖巧地塌着。

袅袅雾气蒸腾,给他拢上了些柔软的光晕。

往回走的路上,我问左然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舍近求远在D栋自习,他说因为D栋周边的花草很多,而且紧挨着学校小花园,做选修作业比较方便,偶尔出去走走心情也会很好。

真不愧是大神,我想,学习之余都在思考怎么完成作业。

走回教室,才发现我们这段时间都在同一个自习室自习。左然坐在教室后排,而我为了省事儿,基本都坐在靠窗的前排。

阶梯教室前后两个大门,我俩各走各的,居然今天才碰到。

不知算是巧还是不巧。

4.

鬼使神差地,我也开始留意起身边的花花草草。而且自从那次跟左然偶遇并友好交流,我擅自把他划入好说话的类型,自告奋勇帮他收集植物图片。后来渐渐胆子大了,拍下花随时随地骚扰他。

【流浪春天:[图片][图片][图片]】

【流浪春天:A栋前开的!好大一丛!】

左然的回复通常很快——

【L:山茶。】

——并且很简洁。

【流浪春天:喔喔(⊙o⊙)】

【流浪春天:还有】

【流浪春天:[图片][图片]】

【流浪春天:好美哦……】

【L:德国鸢尾。】

【流浪春天:哇(⊙o⊙)(⊙o⊙)】

【流浪春天:[图片][图片]】

【L:复色宝山。】

【流浪春天:?】

【L:?】

【流浪春天:???】

【流浪春天:这两张是我妈种在阳台上的!怎么不是学校的花你也认得!】

就算是上课过目不忘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吧!这难道就是人和神的差别吗!

这次左然罕见地没有秒回。

我回到自习室坐下,才收到他的消息。

【L:您的好友L推荐了小程序[识花君]】

我快要忍不住笑,头埋进手臂里。

这个人怎么还借助外部知识储备呢!这犯规了吧!

再溜达着去接水的时候,我轻轻戳动红叶李娇嫩的花芯,小声说:“红叶李,我记得你的名字了哦。”

花瓣因为压力微微合拢,像是在怀抱我的手指。

嚯,看不出你还是个自来熟。

闷头自习到傍晚,背着书包游荡在校园里。

偶然看着几处树上墙上贴着单支玫瑰,三三两两的人围着,一边摘玫瑰一边小声议论。

我心下了然:估计是程澄她们部门的活动开始了。

随便找了一处拍了照,正准备发给程澄打趣她“盗用我微信名的活动开始了哦?”,结果开错了对话框,不小心把图片连同这句话发给了左然。

我正想撤回,左然回复了。

【L:白玫瑰。】

【L:?】

【流浪春天:不好意思哈,发错人了,想发给程澄来着……】

这发的也太顺手了。我忍不住反思。看来最近的聊天真的很频繁。

【L:哦。】

【L:盗用是什么意思?】

【流浪春天:是这样的,这个活动是程澄她们部门举办的,策划书是程澄写的。】

【流浪春天:程澄在想活动名的时候,直接挪用了我的微信名。太狗了!】

当时程澄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不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像是已经拍板决定,只是通知我一下。

无视我的抗议,她把这四个字写进了白纸黑字的策划书。

其实比起对她的谴责,我对这个活动更感兴趣。

她说灵感是源于其他高校举办的“应急玫瑰”活动。“应急玫瑰”是指,情人节前夕将玫瑰贴在校园的四处,供随意摘取,以防有人临阵无花,空留尴尬。

她解释完以后我只有一个感想:想出这个活动的人也太温柔了吧。就算是没有计划表白的人,在那样的日子,看到这样一朵花,也会凭生出表白心意的勇气吧。这应该是“应急勇气”吧。

总而言之,基于此,程澄策划了这个活动,并扩大了它的时间范围:从情人节前夕改为春天。而在花品种的选择上,她还是固执地只选了玫瑰。

用她的话说,那就是:“总有人对花有喜恶,但玫瑰,谁会拒绝玫瑰呢?”

【流浪春天:我觉得她大概想表达,“希望需要春天的人,收留流浪的春天”这个意思吧。】

【流浪春天:但她现在还没给我版权费,气死我了。】

等了半天,左然莫名没有再回复了。

是我讲的事太无聊了吗?

我待在原地无所事事,东张西望,偶然又发现一丛花。

【流浪春天:[图片]】

【L:三角梅。】

好家伙,这倒是回复的很快。

我翻着我们两个的近期聊天记录,心想,虽然因为感冒,我的春天还在流浪,但也的的确确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前几天看到微博上有人说:“注意身边的物种,比如植物,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从此以后,那不再只是一棵树,一棵会开粉红色花朵结白色棉絮的树。美丽异木棉,你能唤出它的名字,你们就是老相识了。”

我摸了摸眼前的三角梅。

看来这个春天,将是我与很多新朋友成为老相识的契机。

5.

学校把评选比赛的彩排安排到了正式比赛前一天,也就是周六。

我早忘得一干二净,背着书包早早来到D栋自习,还是被翟星催促才想起来。回头看了一下,左然不在,看来已经去了答辩教室。

答辩教室在B栋,说远也不是很远,但确实要走上一段。

天色灰沉,走到一半又飘起豆大的小雨。暗自懊悔忘记带伞,一看时间所剩无几,我用外套盖住头顶加快脚步。冲进B栋大门时,裤腿湿了大半,上身幸好有外套遮着,还不至于太狼狈。

程澄见到我大惊,埋怨我怎么这么死心眼,没带伞不求助。我拨拉着湿透的刘海,说路又不远没必要。教室里温度不算高,四月伊始学校便不再供应暖风。她把窗户关上,将我安置在避风的角落里,塞给我一个口罩和一个热水杯,又给我披上她的干燥长袖外套。

忙完这一切,她盯着我,一脸恨铁不成钢:“彩排缺了你又能怎么呢?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哑然失笑,好像刚才骂我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不是她一样。

我环顾四周,翟星不见踪影,左然跟其他班级的主讲人一起围在负责老师身边,似乎在开会。

他今天穿了正装。一米八多的个子,板正地勾出一个挺拔的轮廓,有些陌生的锐利。刘海梳开露出额头,平添了一丝疏离和冷峻。

他双臂交叠在胸前,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在肘部,黑色西装的装饰条纹也在这里有棱有角地扭曲弯折,像一个理智严谨的迷宫。

忽而,左然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偏头对上我的目光。我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包了一样,有些羞赧,向他招手掩饰尴尬。

彩排很快轮到我们,翟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绕过层层人群,递给左然一个宝蓝色的文件夹。

他们一起站上台,左然低沉的声音流淌而出,通过音响辐射,再经由空气介质弥散。

我缩在椅子上一口口抿着杯里的热水,目光无所事事地漂游,但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台上的人吸引。

讲演完毕,左然和翟星走下台,程澄抱着两瓶水迎了上去。

我披着外套也蹭了过去,听着翟星说还要再留一下。左然点头,喝了几口水,左手解开一颗衬衫扣子,稍微松了下领带。

就是这样一碰,左然的领带向右偏了一个角度。我眨眨眼,拉了下他垂下的外套衣摆,说:“领带歪了。”

周遭人多声杂,左然看向我,但似乎没听到我在说什么。我又重复了一边。

他好像还是没听到,正当我准备重复第三遍,他俯身靠近我,低下头,将耳朵向我倾斜。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厘米,我看到他鬓间的头发依旧柔软地卷曲着,隐约闻到雪松的清香。

我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觉后退一步。他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见我许久没开口,一偏头挑着眉,像是无声的询问。

霎时,我感觉到脸颊像春生的野草一样被点着了,迸发出滚烫的热意,接着迅速蔓延到耳尖和脖颈。我像一只胆小鬼,只能颤巍巍地抵抗。无奈意志力逐渐土崩瓦解,整个人快要塌陷了。

我向后退了更大一步,连忙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接着转身跑开。

来到走廊上,发消息给翟星说说身体不适,想要先走。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暗示,真的有点头痛,全身无力。

翟星回复一个ok的手势。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火灾现场。

6.

漆黑的寝室里漏进一缕光,接着又缓慢湮灭。

刻意放轻的脚步渐渐逼近。

“睡了吗?”是程澄的声音。

“睡了。”我把头闷在被子里回答。

程澄松了一口气,把顺手给我带的晚饭放在桌上,埋怨我怎么有事没事突然就走了,接着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你走了以后,左然还特意来问我。”

捕捉到关键词,我突然警觉:“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有点不舒服,可能因为淋雨了,先回寝室休息了。”程澄回答,“说起来,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怎么知道,我也想知道。

脑子里一锅混沌,睡意渐浓,迷迷糊糊间又听到雨声,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又感觉好像泡在雨水里,身上湿漉漉的,又冷又热。

窗外风声大作,我陷入一个永无休止的梦

当天夜里我发起高烧,直冲40℃,程澄连夜带我去门诊输液,吊了两三瓶才堪堪降温。此后的两天一直低烧不断,我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直到第三天才算好一些。

我醒来的时候是下午。躺了三天,退烧以后神清气爽。不知是不是因为以毒攻毒,感冒也一丝不剩。

宿舍里空无一人,我伸了个懒腰,想起书包还在D栋,准备整理出发,就当做去走动走动。

刚好遇到日落,校园里一派温柔,花香四溢。

到了D栋,我顺路走到热水器那里,却发现红叶李已经落净了。

我有些遗憾。它的花期竟然这么短吗?

推开自习室的门,教室里空无一人,落地窗透射的夕阳温柔切割空旷的教室。

我三步并两步走到桌边,课本和文具都安然无恙。准备把它们通通塞进书包,当我拿起课本时,发现

课本下压着一片红叶李花的标本。

小小的,白白的,软软的。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答案显而易见,甚至都不足以称之为一个有悬念的问题。

我被一直逃避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心乱如麻,摸出手机点开跟左然的对话框,犹豫再三,却不知道说什么。

戳开他的头像,发现他在昨天发了条朋友圈动态。

那条动态的配图是红叶李——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在D栋将我拦下的那枝红叶李。

配文只有一句话:春天是这样到来的。

春天是这样到来的。

我看着朋友圈,又看着书页间的花。

半晌之后,我不自觉笑起来。

是这样吗。是这样啊。

原来春天是这样到来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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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春天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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