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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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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年年岁岁,雪满山陵。

-----正文-----

十月初八的诞节元会,如期而至。

纵然是就在几日之前,禁军还曾闯入郡国客邸、城中民宅大肆搜查逮捕汝阳侯残党,一连七日在午市时杀人行刑,人头一个又一个地挂上了长安城的八座城门楼。但该来的节日到底还是来了,且一丝一毫都没有减损了欢乐的气氛。

这也或许是允元这六年以来,过得最为轻松的一个生辰。过去庆德为帝时,她如履薄冰自不必说;便登基后,最初两年也是焦头烂额的。今年除掉了庆德,就如同除掉了一个大晦气,她自喜上眉梢,各怀心思的臣下们也就不敢不融融泄泄。

只是可惜,傅掌秋看不到今日了。这天底下,真正知道她六年前那一场阴私往事的人,已经只剩下杜微生一个。

她与外邦使臣宴饮到半夜,才终于回到勤政殿。辇车上暂且小睡了一会儿,下车时脚步都有些踉跄,却被来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抬起眼皮,便笑了:“出来做什么?你还未将养好吧。”

杜微生却只是淡笑。刚刚从殿内走出来的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色长衣,迎风飘飘然,愈发显出他这几日养伤养得身子瘦了。他的身后便是连绵的白玉阶与巍峨的大殿,允元望了一会儿,含笑登上。

*

入了内殿,允元仍是让杜微生坐下好好休息,自己去沐浴了。她今日饮了些酒,沐浴的时间也格外长了一些,像是引来杜微生担忧,还看见他在帘外徘徊的影子。她笑,这人就是不肯出声叫她。

杜微生将醒酒汤也备好了,还有几碟精致的小食,一一色泽可喜地摆在灯烛下。允元揽着衣衫走出来,随意地吃了一些,杜微生从她后头抱住了她,递上来一个卷轴。

她一怔,接过,打开了,却是她早已见过的那一幅白鹭图。上回见时,原是一只形单影只的白鹭,立在模糊的重重人影之间,彷徨四顾。但这却是一幅新的,四周的人影用重笔改成了山水,白鹭茕茕地立在芦荻飘荡的水岸边,流水蜿蜒向远方的群山。白鹭的翅膀也微微张开,长长的颈子伸向天空,仿佛振翅欲飞似的。

它所望之处,秋空澄澈无云,一行鸟群正正飞过。

画旁题着一行字:“翰林院供奉杜,恭颂圣寿。千秋万世,天命所归。”

允元静静地,重又慢慢将画轴卷起。

杜微生低着头,下巴压在她的发上,声音也就震动着她的脊背:“不喜欢?”

允元哑声:“喜欢。”

只是,谁是那一只白鹭,谁又是那鸟群中等待着它的同类?

杜微生笑起来,“让陛下高兴是真的很难。”

允元回转身,将那画轴不轻不重地拍在他胸口,“杜供奉这题款,再过数月就要换了。”

杜微生吃痛地嘶了一声,放下画轴,笑,“臣甘为陛下牛马走。”

说得那么轻松。允元将赤足踩在了他的脚上,又踮起脚去看他的眼睛,猜度他这话有多少真诚在。他任由她胡闹,只伸出手臂虚虚地圈住她,怕她摔了。

“你既然这么聪明,”允元想了想,“那你此刻便猜猜看,朕心中在想什么?”

他却笑得更大声。

允元有些恼了,“朕说的话,有什么好笑?”

杜微生却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低下身子来吻住了她。

她呆了一呆,身子支撑不住地往后趔趄,被他揽紧了,一边吻,一边不无强势地将她往床榻边带去。

吻中带着甘甜的气息,像是她自己饮过的酒,将她再度迷得醉倒。他甚至还在她的呼吸之间低笑,欲望蒸发出来,情愁暗昧下去,两个人都踉踉跄跄,直到倒在了大床上。

她忽而发现今夜床边的灯烛换了大红色的。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陛下心中,在想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鸳鸯被子底下伸出手,轻悄悄去解她的衣带。明明是一个问句,却好像已经给出了答案,她侧身睨他,虚张声势地道:“你的伤不疼了么?”

杜微生道:“疼,怎么不疼。”

允元挑了挑眉。

杜微生闷着笑,“所以,陛下,可怜可怜臣?”

*

真是个祸水。

杜微生喘着气,流着汗,任她摆布的模样,就好像完全已属于她了一般。他在低下的位置毫无保留地仰望她,听从她的掌控,她感到新鲜,一时竟不知是谁被谁给迷住了。

她很累了,可是心却更兴奋,低下身,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他迷惘而纵容地笑,伸手去捧她的脸,像要在这红烛飘暗的时辰里将她的眉眼都描画清晰,一分一寸地摩挲着。她忍耐不住这样的挑逗,又去咬他的手指,恶狠狠地,一边叫他:“杜子朔。”

“嗯。”他含笑应。

汗水亦湿了她的发丝,贴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当她终于伏倒在他身上,他便轻轻地吮过去,从耳根到脖颈。“杜子朔,”她却埋怨,“你快给朕。”

他顿了一顿,像是没预料到她会说这种话。按着她肩膀翻身过去,却见她笑得放肆,她甚且伸手去摸他腰腹上结了疤的刀伤:“你行不行?”

*

杜微生怀疑这一夜之后,自己的伤势又要再养大半年了。

但当下是顾不得那许多的,甚至疼痛还能带来新的快感,谁知道呢,便连允元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她眼中诱人堕落的‍‎‍‌情‍‎‌欲‌‌吧。

结束之后,身子散了架的却也是她。

她懒懒地枕着杜微生的手臂,一边无聊地拿手指勾画他的伤疤,说道:“朕说的是真话,待你养好了伤,就该官复原职了。林芳景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直怨你来着。”

杜微生道:“林玉台是个纯臣。”

“傅掌秋也说过这样的话……”允元的话音渐渐低了。她想起傅掌秋谈到林芳景的模样,那个时候她曾有过一些猜测,但如今都已无意义了。

傅掌秋,也是她的纯臣。

她复想到了另一个人,“你当时让朕提防徐赏鹤,是猜到了他会给黄汝训通风报信么?”

杜微生沉吟,“臣是听闻陛下从乐游原下来,便去找了他……臣担心的是陛下身边的人,会不会也有与他串联的。”

有是自然有,且不少,这些日子,宫中的仆从几乎换了一遍血。允元瞥他一眼,撅起嘴,“可惜了,朕还挺喜欢他的。”

杜微生着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在他的肩窝里埋下了头不让他看。他如实地道:“是啊,因为陛下喜欢臣,汝阳侯得了便宜,便让后来人也都学臣的样子。”

允元抬起头看他,他的表情却有些落寞似的。

“你在担心?”她问。

杜微生道:“什么?”

允元笑了,“你可以再自信一些。”

杜微生眨了眨眼,仿佛听不懂她的话,要她说得再明白一点。

“你……”允元莫名地心慌,眼神也不看他,“你是独一无二的。”

杜微生抱着她,半晌没有回话。当她终于忍耐不住想去看他的反应,却见他望着窗外,温和地道:“落雪了,陛下。”

“真希望从今往后,年年岁岁,臣都能陪陛下看雪。”

*

女帝允元,在位三十八年。建学士院,起柏梁台,以杜微生、林芳景等翰林寒人为股肱,凌驾三省,操控六部,收四海于眼底,御万机于掌中,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六十岁大寿上,禅位于宗室颍川侯。侯,安长公主曾孙,帝之堂侄孙。帝退居含元宫太液池旁清辉阁,又六年,无疾而终。

十月,帝归葬于皇陵。护国公杜微生上表奏请挂印守陵,准之。又三年,护国公亦逝,祔葬于帝陵之侧。

此后年年岁岁,雪满山陵。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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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去年10月16日写的后记——

提笔写这篇文章之时,我陷在非常黑暗的情绪里,但开始书写之后,形成了上午码字、下午做研究的日常routine,渐渐平静了很多,到现在终于恢复,不得不说都要归功于陛下和杜学士。

在最初我即已知道这必然会走向悲剧,最好也不过是一场君君臣臣的样板戏,就像尾声二所呈现的那样。因为允元终究不可能凭一人之力打破这世界的规则,武则天都不能。但是我希望她个人能在这一生中获得一些珍贵的东西,不论是尾声一,她获得了一场短暂的流星般的爱情,还是尾声二,她获得了绵延一生的温柔,我想都是不错的。

允元的形象是一开始就非常清晰了的,她不能动摇。过去我写过不少和她相似的角色,但最后总是会被爱情所软化。允元没有软化,她只是成长了,认识到爱情很美好,但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为了爱情付出一切,自己有更想要的东西。我喜欢她这种不软化的姿态。

所以相应地,杜微生非常难写。他过于矛盾。如果说允元一直在自欺欺人,是因为她的逻辑体系里原就不允许爱情的存在,所以她不能理解男宠对自己的爱;那么杜微生就是过于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爱她,也知道自己是多么绝望。

所以我写,“允元一直不能明白,杜微生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即使到最后,允元也不一定真的理解了他。他们的成长环境过于悬殊,而做皇帝这个职业,又不需要理解那些低下的人。对,允元其实是没有同情心的。

但杜微生太有同情心了。所以他温柔又痛苦。所以他直到最后,也不会怪责允元。

我想他们并不是我写过的最般配的角色。但我对他们,真的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

最后还是谈一谈女皇帝这个设定吧。市场上的女尊女强,我认为多数是很理想化的。而我的想象力很贫瘠,所以允元的世界,仍然是按照男人的规则在运行,她只是一个特立独行的闯入者。而且她也是经历了很多、承受了很多,才终于决定做这个闯入者。这一点上,杜微生理解了一些,但杜微生终究不是她,做不到她那样的胸襟。所以,虽然采用了女皇帝的设定,但这篇文归根结底很现实。

谢谢大家陪我到这里,也希望以后还能与大家一起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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