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风不再驻足
-----正文-----
Chapter_
“烬哥,你说你没事儿跑到荒山野外隐居干什么?怎么,学那些个古代的高人名士逃避世俗啊。”小天从车上下来,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
他看着眼前这座山,没有名字,就叫山。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偶尔会有点户外探险啊什么这那的登山队来转一圈儿。
“哥啊,你是不是觉得这污浊的人世脏了你的灵魂,所以要来这儿洗涤一下。”小天念叨着说了一句,从后备厢里提出一箱桶面。
“洗你妹,老子来这儿升华灵魂呢!”电话那头的人怼了一句。
听筒里传来一阵风声。
“烬哥,山上风那么大?”小天提着面往山上走,心里疑惑,山上山下天气差那么多?
“山上风不大,是某人笑点低。”又是一阵风声响起,把徐烬说的话吹散在风里,小天没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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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烬!这就是你说的住在山脚上?这山脚有点儿大啊,平常穿几码的鞋?”小天气喘吁吁的走到徐烬的小屋里。
“不行啊你这,才这么点儿路就虚了。”徐烬给小天倒了杯茶。
“这么点儿?!我去,我走了半个多小时你说这么点儿?”小天坐在椅子上反驳。
“半个小时都撑不了还想当七次郎?”徐烬突然变了颜色。
“大自然这么绿都没能把您的思想给中和一下?还有,谁想当七次郎了!您能别再提了吗?”这可太丢脸了。小天都不忍回想 ,出去喝了顿酒,耍酒疯说要找小姐,要一夜七次什么的,这事在徐烬这儿可算是让他给记住了。
“哎,挂电话前你说了句什么某人怎么怎么什么意思啊?这还有别人?”小天问他。
“没,随便说了句,我也记不清说的啥了。”徐烬随口糊弄了过去,“以后你每个月七号来一趟,给我送箱面,每次口味都换一下。”
“烬哥,你这真是要与世隔绝啊,行。”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不说,我就不问,也不用问。
“那我走了,不要太想我哦。”说着,小天还向徐烬眨了下眼。
“快滚吧!”徐烬是真受不了他这样。
徐烬没送小天,他们不用客套,什么你家我家主人客人的,不用分那么清。
听见关门声响,徐烬马上就变了脸色,“陆嵬。”
房间内起了一阵风。
陆嵬出现在客厅中央,眼里含笑。
“煮面去。”徐烬对着山神大人也丝毫不客气。
徐家是世代守山人,守的不仅是这座山,更重要的是供奉着山神。守山人一代传一代,如今传到了徐烬这里。
一个月前徐烬的父亲徐海诚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在山上住一年,日日祭拜,以示新任守山人的诚心,他就提着行李来到了荒山。山上的房子是徐海诚找人重新修建的,虽然小,但保证了最基本的生活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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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人每天早上都要去山神庙里擦拭神位。徐烬倒是坚持去了两天,第三天便睡过了头。他想着反正迟都迟了,再去也不值当,大不了明天擦两遍。
正这样想着,卧室里突然起了阵风,这风来的奇怪,徐烬谨慎的倚在床上没动。
一个男人从风里走来。
他外貌服饰与常人无异,但周身多了股通透之感,让人下意识想亲近。
“小孩儿,今天你怎么没去?”他笑着问。
徐烬对这种超自然现象感到惊讶,他都没顾得上注意对方对他的称呼。尽管老爸已经给跟他说了山神大人可能降临,但亲眼看到感觉又不一样了。
他眼睛睁得很圆,透着点傻气。
“小孩儿,回神。”
徐烬一下从床上扑腾下来,扬着下巴,表情拽拽的,“你谁?山神?”
“我是。”山神点点头,也不介意徐烬的态度。
徐烬看着他,觉得这个神看起来也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威严凶狠,说话也随便起来。
“别叫我小孩儿,我不小了。”说完,他眼睛骨碌碌转转,透着点狡黠。“我早上起不来,咱能把擦神位的时间换到晚上吗?”语气里带着讨好的音色。
山神看着他笑成月牙儿的眼,知道这小孩儿惯会装乖。
“好。”山神应他。
这之后,山神再也拒绝不了这小孩儿了。
山神管徐烬喊“小孩儿”,徐烬就喊他的名字,陆嵬。
陆嵬是这座山的神灵,平日里他就融在大山里,能听见整座山的声音。徐烬知道了之后,睁大眼睛,问他:“那我晚上睡觉打小呼噜会不会吵到你?”
陆嵬说:“我可以不听。”
“哦,那你有点高级。”
山神无奈,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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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嵬,你自己化形把神位擦一下,我有点累,不想去了。”
“陆嵬,你吹阵风,帮我把床单吹整齐。”
“陆嵬,我不想吃泡面了,你给我做饭。”
“陆嵬……”
陆嵬吹起一阵风把徐烬的头发给吹乱,“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会使唤人。”
徐烬在山上待了好几个月,他自己也很诧异,他以为自己的性子应该是适应不了这种日子的。
他喜欢呼朋引伴,花天酒地,霓虹灯和人群才应是他的归宿,但他却在一座荒山上无人做伴,啊,不,有山神陪伴他,但也只有陆嵬了,他在这里生活了小半年。
好几次小天上山的时候都对他说:“我感觉你离不开这山了。”
关于离开山的问题,徐烬跟陆嵬讨论过。陆嵬说他在山上待了上百年,山神不能离开山,他们与山相生,以山为生,他们要守护山间浩渺的生灵。
徐烬问:“守山人可以离开对吗?”
陆嵬点点头:“你们只要守满一年,与山产生感应就行了,山不能困住你们。”
徐烬听完开心的板着手算日子。
陆嵬心里却有些惆怅,小孩儿就要离开了。
前几任守山人总是勤恳认真,安守本分,只有这小孩儿咋咋呼呼,陆嵬在他面前也是没有一点神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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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盛夏到隆冬,徐烬在山上待了有半年日子。
“陆嵬,陆嵬,你快点吹阵热风,我好冷啊!”徐烬边堆雪人边喊。
陆嵬动动手指,寒风吹得更猛烈了。
“陆嵬!”徐烬捏了一个雪球往陆嵬身上砸去。
好几百岁的山神同一个小孩儿玩了一下午。
“啊,爽!”徐烬进了屋,陆嵬这才注意到徐烬有些红胀的双手。他去拿了药膏在徐烬手上细细涂抹。
“以后别玩这么疯了。”
“没有以后了。”徐烬轻声说。“明年冬天我就不在了。”
陆嵬还握着徐烬的手,他深深地看着徐烬,喉咙里有一句话,“你可以来的,或者你可以不离开的。”但他没说出来。
没说出,他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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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时,徐海诚提了壶酒来看徐烬。
徐海诚恭恭敬敬地往神位前斟了杯酒,徐烬站在他身后,对着神位做鬼脸。陆嵬以风应他。
晚上徐海诚让徐烬在山神庙里守岁,叮嘱他一定不能睡,那是大不敬。
徐烬敷衍的应了,当晚他就趴在案台边睡了一整夜。
山神大人跪在所谓自己的神位前替他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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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回春,万物复苏。
还有三个月就满一年了。
今天是七号,小天上山的日子。他提着一袋水果上山去找徐烬。
“好多山上都有,你带着干嘛?”徐烬说。
“那你能摘成吗?还不得让我带。”
徐烬一句“有陆嵬”差点脱口而出。他好像太依赖陆嵬了,以后离开山没了陆嵬怎么办?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发芽。
—
“陆嵬”徐烬轻唤,一阵风吹乱他的头发。他惊喜的张望,映入眼帘的却只有舞池里闪烁的灯。没有风,头发也没有乱。
以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徐烬如今缺失了方寸。
他从人群中挤出去,从酒吧后门走了出去。夜间的凉风将他的醉意吹散了几分,但这风终不能将他吹醒。
这风吹得死板,不似山上的清风,会停留在他身边,盘旋逗弄他的发丝。
陆嵬。
心里再一遍闪过这个名字。
他从山上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走的那天山上很静,往日聒噪的蝉鸣鸟叫都失了声,也没吹起一丝风。
他说:“陆嵬,再见。”
—
头疼欲裂。
徐烬又一次从宿醉中醒来,这种晚上喝白天睡得混沌日子他已经过了一周多。上山前攒的局都在这几天找他。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五点多了,随手点开天气。晚上有暴雨,界面上还有个小小的闪电标识。
他看着那道闪电,心里隐隐发慌。但他又不知道在慌什么。
八点,暴雨如期而至。
徐烬在家里坐着,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点降落。他推了今晚所有的约会。
手心里冒出一层薄汗,心好像也被人捏紧。一道白光闪过天际,紧接着是“轰隆”一声。
山!
徐烬攥了车钥匙就冲下楼。
“didi—didi——”
车被堵死在路上。
“操,这么大的雨都出来干什么!”徐烬狠狠地按了两下喇叭。其实雨已经停了,夏季的阵雨总是让人捉摸不定。
但徐烬内心的慌乱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紧迫。
交警在路上指挥交通,指引着车辆为消防车让路。三四辆消防车驶过,警笛声让徐烬愈发不能冷静。
他打开了车上的广播。
“最新消息,本市东郊的荒山发生大火,专家推测是由闪电而引发的山火……”
山火。
徐烬彻底慌了。
当他赶到山下时,消防员已经在灭火了。白色的烟柱,红色的火浪,一同吞噬着山。
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唤“小孩儿。”
听着虚弱的嗓音,徐烬开口应他,到底没藏住哭腔:“陆嵬。”
“别难过。”陆嵬安慰他。
“你怎么样?”徐烬着急地问。
“我是山神啊,”陆嵬没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山间万物是我的生灵,我的臣民,我活的这几百年也不知是他们养育了我,还是我福泽了他们。我得护着他们啊。小孩儿,你好好的。”
“陆嵬?”
那些未能言说的,不曾宣之于口的所有习惯依赖不舍,好像在一瞬间有了安放的地方。
他愣了很久,直到听见消防员们呼喊“终于灭了!”才回过神。
山火灭了。
“陆嵬?”
陆嵬也随着山火消散了。
—
徐烬的爷爷,徐海诚,徐烬。三代守山人立在山神庙里,神色凝重。神位上的名字消失了。
徐烬想,消失了也好,至少下一任山神不会顶着他的名字。
“小烬,下一任山神还要百年才能孕育,这期间……”徐爷爷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烬抢着回答。
“我来守。”他神情认真,“这山我来守。”
我替你福泽生灵,我替你祈念万物。
我替你护着你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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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哥,你是打算在山上待到天荒地老吗?”小天依旧在每月的七号上山。
“是这么想的。”徐烬在山上已经待了有十年了,整日无事就在山间转着。每吹过一阵风,他都会驻足,在心里轻唤“陆嵬”。
只是风不再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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