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宁,张遮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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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宁失魂落魄地问:“张大人,前世你恨过我吧。”
用的是陈述句。
张遮:“是恨过。”
“应该如此。”姜雪宁心中悲痛交加,目光停驻在已经磨损发黑的桌面上。
“可是我怎么能恨您呢?我怎么敢恨您呢?落得那样的下场,都是我的咎由自取。是我先背叛了准则,是我先枉顾了律法,是我在一己私欲下做了错事,是我自己跳进了万丈深渊。您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不是因为您的逼迫,不是因为钱权的诱惑,只是因为那个叫张遮的懦夫心悦您,心悦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他被那个人迷了心窍,却不敢言说,只能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以求她能有半分开心。他心动却不敢面对,只能戴上仇恨的假面,来欺骗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皇后娘娘,姜二姑娘,雪宁,张遮上辈子做了一辈子懦夫,侥幸得来了今生,张遮怎么还能继续做懦夫呢?”
张遮看向姜雪宁的目光专注恳切。
“雪宁,张遮心悦你。”
姜雪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抓紧了,不知不觉间眼泪早已盈满眼眶,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前世今生的爱恋与错过,都消融在这一个“心悦”中,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遮从袖中掏出手帕,为姜雪宁擦干眼泪,这是两世以来他们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
姜雪宁想到前世的种种,又觉得十分不安,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对于他们二人而言,牢狱之灾也好,酷刑加身也好,天人永隔也好,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又怎么抹消呢?有这样的过往,她和张遮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姜雪宁没有说出口,但忧虑的神情却透露出她的不安。
张遮温柔地拍了拍姜雪宁的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我们之前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了。诸多不可言说的往事都像山一样压在你我的肩头。可是雪宁,除了你我之外,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人,像我们彼此那样了解对方了。其他人所能见的,局限于这辈子的我们,而对于我们彼此来说,我们是完整的。你现在和燕小王爷还是好友吧,可是如果没有上辈子,现在你还会和他做朋友么?雪宁,不论过去的我们是愚蠢、是幼稚、是作恶多端,是追悔莫及,那都是通向今天之路的阶梯,是无法替代也无法丢弃的记忆。苦尽得甘来,我们等到新生,等到心意相通,等到破镜重圆,难道就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担忧放弃吗?”
张遮的这段话确实说到了姜雪宁的心上。在父亲看来,自己突然间开窍了;在燕临看来,自己愈加温柔了;在谢危看来,自己莫名其妙就胆小了;在周寅之看来,自己消息灵通,心机深沉。世上唯有一个张遮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世上唯有一个张遮最了解自己,世上惟有一个张遮才能让自己心动。过去的数年间,自己为数不多的真心只留给了张遮一人。想到日后能够和张遮相守相依,上辈子的千难万难在此刻已然不再重要。
二人刚刚心意相通,正是激动之时,不觉深谈许久。
隔壁的蒋氏看他们二人那边又是哭又是笑,内心忐忑,不知道儿子何时招惹了这般的情债,不好贸然上去打扰,只得慢慢等待。
及至黄昏,姜雪宁才起身准备离开。
在院门口,姜雪宁依依不舍地拽着张遮的衣袖:“张大人,你什么时候上我家来提亲啊?”
张遮安慰道:“很快,等我准备好就去。”
“那你快点准备啊,我快要等不及做你的新娘子了。”姜雪宁看着四周无人,大胆地凑到张遮耳边说。
凑这么近,说话的热气扑进耳中,张遮的耳垂泛起微微粉色。
“张遮遵命,定会早早准备好求亲一应事项,迎娶我的心上人。”
姜雪宁回到家中时,还没从名为张遮的粉色烟雾中走出来,直到姜父敲了一下她的头,这才缓过来。
清醒过来后,姜雪宁便迫不及待地说:“父亲,女儿确有心上人。”
姜父心跳顿了一拍,心想自己前段日子才看见谢危与自家女儿的亲密之举,现在女儿就来坦白,不会真的是他吗?那等位高权重,心机深沉之人,能是女儿的良配吗?
“那人名为张遮,是刑部署司郎中,为人清明正直,是光风霁月之人。先前女儿在宫中受到污蔑,是他帮忙替女儿洗清冤屈,在通州事件中,女儿遇到危险,也是张大人极力护我。我对张大人情根深种,此生愿与他互相扶持,相伴相守,还望父亲成全。”
姜父听此言,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前几日自己刚听说张遮此人人品贵重,见过他谈吐举止落落大方,正有意说给自家女儿,没想到女儿早就对张遮有意,如此甚好。
又问:“那张遮可有说什么时候上门求亲吗?”
姜雪宁看着喜不自胜的父亲,悠悠说道:“他还在准备,不过也快了吧,你就在家等着吧。”
十日后,张遮果然前来求亲,姜父心中满意,即可定下婚事,择吉日完婚。
姜雪宁和张遮的婚事很快传遍了京城贵族圈子里的各个角落。
斫琴堂内室,剑书战战兢兢地将这一消息告知谢危。
谢危穿琴弦的手顿住,因为握得太过用力,琴弦割破谢危的手,鲜血滴下来,滴入琴中。
剑书看着先生脸上的阴云,不敢提醒他手上的伤,只默默站在一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室内一片寂静,直到吕显前来拜访,才打破这死一般的沉默。
三个月后,姜雪宁和张遮大婚。
曾经是公主伴读,又是姜府嫡出的小姐,虽然张遮无甚钱财,但架不住姜父热情,所以张遮和姜雪宁的婚事还是办的很盛大。
拜堂之时,张遮握住姜雪宁的手,说道:“张遮一不是高官贵门,二没有万贯家财,唯有一颗真心,日月可鉴。今在诸位长辈与来客的见证下,张遮有一诺,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我都只会有二姑娘一人,若违此诺,当受天打雷劈之刑。”
在座宾客无不被张遮言语间的诚恳和痴情打动。
第二日,府里的小厮在整理昨日收到的贺礼时发现了一架琴,琴本身制作精良,唯有琴身似染过鲜血,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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