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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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高考都完了你还看什么书?理理我啊。”

“又不是课本，是小说。”

“管他什么书，反正我都看不下去……高考估计也要落榜了。诶呀不说这些，”男孩把手机随手扔在床铺上，从床边起身走到书桌前“你好不容易来我家一次。”

“好不容易?这位同学，之前谁打着辅导学习的名义天天把我往你家带的?”少年把书合上，去掉了眼镜，“我对你房间都要比我房间熟悉了。”

他环顾四周，因为老旧泛着灰黄的墙壁，拉了一半垂下来的窗帘，五斗橱上乱堆的衣物，燃出一半灰白却仍将落不落的蚊香……全都是熟悉到一闭眼都能清晰浮现的景物。

“我是说以后，以后知道吗?”男孩炸了毛一样地嚷道。

他把床边的凳子拖到书桌边，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哼，你去上大学，还会回来吗？可不是难得来我家一趟?”

“只是四年……”

“你不读研，不考博?”男孩摆明了发泄情绪，坐在凳子上偏过头不看少年。

少年向后倚到椅背上，讨好般地拽男孩的手，引着他坐到了自己腿上，又探头将下巴枕在那人肩膀“这么不舍得我?那我也不去上大学了吧。”

他声音刻意压低，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显得挺认真。

男孩明显吃这一套，刚才还偏着的头一下子转了过来:“不许!考这么好不上大学，傻逼啊你。”

少年低低地笑了，把男孩的手攥在手心处揉捏“那就别生气了……呼噜呼噜毛。”

男孩垂下脑袋，眼前只有少年的两个发旋，声音放的很小“其实我就是怕你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

屋子里静下来了，只有蚊香的白烟徐徐上升，又消散满室某些不可言明的情绪中。

说不清楚他们怎么摸索着走到了床边，也说不清谁先吻了谁。第一个吻只是轻柔地触碰，转瞬即逝，绵软的触觉只搔得两人心底更痒。

于是就有了第二个吻，两人都张开了唇瓣。男孩进入到少年的口腔，扫过对方的牙齿与舌，舌尖感到温热与柔滑，属于对方唾液只让这个吻更加暧昧，吮吸着那人的唇舌，好像就将那人包裹在掌心，再也不会分开。

男孩的手不安分地探进了少年的衣服，少年年轻的肌肉和隐隐的曲线诱使着他将该摸的不该摸的全都细细品味了一遍。少年并没有推距，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的眉眼……只有少年摘下眼镜，旁人才会发现少年的睫毛这样浓密，眼眸这样动人。

男孩不老实，手继续向下，试图伸向某个禁地。少年则突然回过了神，将男孩从身上推了下去——他比男孩高了半头，力气自然也大了不是一点半点——男孩就是不乐意，也被强行按在了一旁。

一串慌乱的脚步……少年冲出了屋子，外面传来玻璃茶壶与瓷杯碰撞的声音，妈妈询问是否要帮忙的话语，以及结结巴巴不成语句的回答。

少年回来时男孩已经整理好了衣服，爬在那半开半合的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刚才被推开丝毫没有损害他的好心情，听见少年的脚步他甚至回过头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嘴角有点歪，说不上帅，只透出与其性格完全不符的痞坏。偏偏少年一看到他的笑容，心就禁不住漏跳一拍。

“我说，改天一起去学校后山看萤火虫吧？”

“暑假让去吗？”

“让啊，隔壁班那个谁去年就去了诶。”

“什么时候去?”

“明天好不好？你就对你妈说住我家。”

那笑容像是蛇的苹果……少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哪怕下一秒他就有点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了。

*

学校后山的确有萤火虫，只是完全不像想象的那样，只有稀稀拉拉几只而已。

男孩与少年躺在潮湿的草地上，看着面前的夜色。

男孩兴奋极了“你看萤火虫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离这么近了还喊什么，”少年装作嫌弃的样子，其实唇角已经勾起来了，“我觉得倒是天上的星星像萤火虫更多。”

“萤火虫会不会觉得星星是同类?”在微光中男孩的眸子像萤火一样亮“他们会想念星星吗？”

“你以为萤火虫都像你一样傻？”少年把男孩柔软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难不成是星星想念萤火虫啊？”

“说不定呢，天上很孤单的。”

“你才是傻瓜吧，星星没生命是常识!”男孩翻过身作势吻他“你今天怎么净和我唱反调，嘴堵上好啦。”

少年偏过头去躲开男孩的吻:“别……”

“怎么了?”男孩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少年的眼睛“不可以吗?”

“……不合适。”少年避开男孩的身体，撑着坐了起来，“我该回家了。”

“不是说住我家的吗？”

“我妈不同意。”少年眼睛没有看他。

“你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呢?”他扣住少年的手腕“别扭个鬼啊！”

男孩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反正……算了吧。你昨天没说错，我考出去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你妈跟你谈未来谈理想了？”男孩猜测。

少年没否认也没承认，沉默地站了起来。

“还是咱班班花给你表白了？我还不如她讨你喜欢啊？”

少年已经走出好几步了。

“你走试试!你敢走，你敢走……靠!你敢走我再也不理你了!”

少年脚步只是顿了一下而已，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男孩坐在草地上不知所措，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落。他抹了一把脸……原来自己哭了。

他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办法，在空荡荡的后山嚎啕大哭。

*

他们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再说话。哪怕只是路上的偶遇，男孩也一定要绕开少年，故意不去看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就好像私底下把登过少年一篇作文的杂志翻到翘角的人不是他。

可到底是忍不住，少年离开这里的那天他还是去了火车站送他。

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时候的火车，男孩只好大清早就跑了过去，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

最后服软的人还是自己……丧气地想着，男孩忍不住想要一路跑回家。可是，可是，如果今天不来以后或许真的见不着了。

男孩在心底唾弃了自己千万遍，就是挪不开腿。

“诶，你……”

从下往上看，洗得有点掉色的牛仔裤，干净到不像男生衣物的衬衫……还有两个月不曾看到的面孔。

男孩尴尬又羞耻地低吼一声，捂住了脸。

“你就当我没来……呸，我不是找你的!”

少年轻轻地笑了，呼出的气流撩起了男孩发顶的几根碎发。

“嗯……那顺便送送我也不是不可以对吧？”

“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吗？”男孩放下双手，故意板着脸，“那我勉为其难送你一下也不是不行。”

“起来吧，地上凉。”

于是男孩伸出双手，像他们从前一样，少年握住他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他从台阶上拉了起来。

男孩本来有一肚子上问题和狠话，这会儿哑了火，一句也蹦不出来。他难得乖巧地在少年身后跟了一路……对方走路时的姿态，微笑时嘴角的弧度，甚至手心的温度他都熟悉到刻进骨子里，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少年进候车大厅前男孩终于开了口，“喂……别忘了我。”

少年把他额头上长了的发丝拨开“不会的。”

少年声音很哑，像是和男孩一样难过。是听错了吧，男孩想。如果真的舍不得他，怎么会这样轻易地丢下他呢？

然后少年就转过身，像那天在学校后山一样离开了。

男孩还是忍不住哭了，怎么一碰上关于少年的事就要这么弱鸡?

*

男孩第一次尝试了喝酒，在他们这儿唯一一个酒吧。

酒吧是出了名的鱼龙混杂，常在这儿混的人风评都不怎么好。倒是很讨半大小子们的喜欢，冒险似的翘课来玩。

男孩当然也参与过，那时他强行把少年也给拉了进去。少年虽然跟来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肯喝酒。他哄骗着灌下一小杯啤酒少年就上了头，看着对方微醺的脸男孩就忍不住动了心。

“那个……我没带钱，能不能借我一下?我……我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回家拿了就还你。”

男孩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过去，对方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也就高一高二的样子，穿一条牛仔裤配衬衣。

勾他的还是那人的长相，像极了少年的模样，尤其实在喝了酒后。

“多少?”

“不多，就……”对方报了个数字，男孩没听清，也没继续问。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零花钱他是从来不缺的“不用还了。”

“诶?这多不好啊。”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陪我坐一会儿。”

“不是，兄弟，你咋了？”

“失恋啊，”男孩斜了他一眼，声音闷闷的“这么不明显吗？”

“天涯何处无芳草。”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都会过去的。”

阴差阳错的初遇带出一连串的故事，他们飞快地熟悉，交往，直到两人一起做当初男孩和少年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后来的某个夏夜，男孩与男生去了学校后山的草地上，躺在一起看稀稀拉拉的萤火虫。

当男孩扭过头看对方，脑海中总忍不住掠过多年前那个伤心的夏夜，虽然已经记不清当时身边人的面孔。

不过少年的确说对了，他想，萤火虫才没有想念星星。

那么星星有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记住萤火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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