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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天地一逆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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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次酣畅淋漓的堕落。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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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先前在牢中颇受了些折磨,兼之绷紧的精神终于松懈,在逃出生天的第一晚,曲清商便病倒了。

夜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他们二人藏身的石壁下也是潮湿不堪。时常有飞溅的水花洒在身上,衣裳早已湿透,仿佛连皮肉都浸饱了水,冰冷黏湿,逐渐消弭掉知觉。

明明困倦至极,云随风却是一宿无眠,昏沉的头脑充斥着混乱的思绪,似梦非梦,似忆非忆,毫无关联的情景画面纠缠不休。而倚靠在他身上的曲清商,也从头至尾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唯独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源源不断的病态热意。

“还活着吗?”

云随风感到那贴在颈边的额头烫得厉害,不由转头想查看一下对方的情况。然而他身体一动,曲清商便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呻吟,身子滑倒下来,瑟缩着蜷成一团。天光微明,云随风能看清对方裸露在外的单薄脊背,与其上横贯肩头的狰狞伤痕。已经干涸的暗色血污又被斜打进来的雨水冲散,看起来格外凄惨。

他犹豫了半晌,终是俯下身,将人揽了起来。

地上的积水蔓延开薄薄的血色,曲清商的额头滚烫,身子却是冰凉,与他身上湿透的长衫别无二致。也许是感受到了来自旁人的温度,曲清商微微颤了颤,便往云随风的怀中缩去,左手拽住他的衣襟,是依赖又全不设防的姿态。

云随风的思绪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想思考自己都做了什么。曲清商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磨蹭着翻了个身,在他的怀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恰在此时,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原来是云随风揣在衣襟里的那块玉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那块玉牌的形状与纹样,云随风闭着眼睛都能绘出。从小到大,师门始终对他的出身讳莫如深,夜深人静之时,他自己亦不知揣摩过多少次。而在这淅沥的雨声中,云随风混乱的思绪忽然聚集在了一点——他现今的境遇、无数人的死、神策的行动、曲清商的目的,一切的缘起,皆是他的身世!

玉牌上的“定”字与隐隐盘旋的龙纹、曾经忠于武氏的神策军、与李唐关系密切的纯阳宫、足以震慑正道的筹码。

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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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商没想到自己会在云随风的怀里醒来,逐渐清醒的意识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周身湿冷,口中却干渴难耐。他动了动嘴唇,喉咙痛如火烧,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单音。

有水滴在嘴角,润湿着他的唇舌,曲清商侧过脸,痛饮着清凉的水。浑浊的视野渐渐清晰,他看到云随风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举着水囊,慢慢将水喂他饮下。

耳畔是细碎无尽的雨声,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四岁时的那个雨夜。绵密的雨丝如同层层叠叠的囚笼,将他困在当中,无处躲闪,也无处逃离。待到他衣衫不整地在院中醒来,恰巧看到初升的旭日攀过围墙,将一线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他几乎落下泪来——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暖,却又如此令人眷恋。

风是冷的,雨也是冷的,只有对方的怀抱温暖如斯。曲清商也伸手搂住云随风,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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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旭日初升,臆想中的沉水香气全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林中潮湿清新的水汽。曲清商勉强撑着身体,与云随风相互扶持着,走出藏身之地。二人湿漉漉地沐浴在阳光里,遍身血泥,好像两只在天亮时没来得及赶回鬼门的游魂。

“小郎君……”曲清商轻声开口,嗓音嘶哑干涩,声调却带着一种奇怪的亢奋,“此去一行,随我自在逍遥可好?”

云随风与他并肩而立,面色镇静而冷漠,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道:“我已允诺——你帮我救师叔,我护你回恶人谷。”

你我之间,就是这样简单的交易。

曲清商满面病容,却笑得惬意,径自跨出步伐,向西行去。云随风目不斜视地走在他身边,背向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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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皆是一身狼狈,曲清商更是伤病难行。他们拦了一辆拉货的马车,车夫被他们的模样吓得要跑,却被一阵毒烟熏倒在地。云随风一把扼住曲清商的胳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曲清商便识趣地掏出解药。

云随风给车夫喂了解药,将人拖到角落,还留了些银两。

曲清商在旁边看着,嗤笑道:“小郎君莫不是忘了,这银两也是我偷来的。”

云随风并没有应声,只是拿了马鞭,顺手挽了个花,鞭子在地上震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人不由自主心头发颤。

曲清商转头爬进马车,云随风也不与他计较,驾车扬鞭,一路西行。他没什么心思休息,索性昼夜兼程,风餐露宿,赶到昆仑山脚下。

盛夏的昆仑有着郁郁青青的草场与冰雪覆盖的远山,冬夏一景,相映成趣。长乐坊是入山前的最后歇脚地,近来人气比往常都要兴旺。云随风不敢直入长乐坊,他二人虽已将神策的追兵远远甩在身后,但是朝廷军马与正道各门派的好手都盘桓在此,准备陈兵恶人谷。神策军的消息显然早已传至,坊门口盘查严厉,两人的通缉令也赫然张贴在显眼之处。

云随风犹豫之际,曲清商掀开帘子,轻道:“西边,落日岭。”

这一路上,曲清商一直躺在马车里,睡得心安理得,伤势好了大半,烧也退了,虽然人仍显得虚弱,但行动已无大碍。云随风循着他的指示,驱车绕开长乐坊,驶向山岭。

道路逐渐崎岖,二人弃了车马,步入山林。繁茂的枝叶遮在头顶,织造出一个幽深而寂静的空间,没有风声,连飞鸟也无,只有两个人的脚步踩过泥土枯枝,像原始的低吟。

“小郎君怎么不说话。”

曲清商将手中的水囊抛给对方,云随风接下,喝了几口,抬手抹去鬓边的汗珠。

“为何这山中,越来越热?”云随风问道。昆仑本为寒地,茂林高山愈往深处,理应愈加清凉,可是他明显地察觉四周的气温不降反升。

曲清商邪邪一笑:“自然是因为——恶人谷,就要到了。”

“可这个方向……”

“谷口都被你们的人堵满了,莫非小郎君又想硬闯?”曲清商轻声一笑,“我知道一条密道,虽然内中机关复杂,连我也还没完全参透,但如今也只能一试了。”

虽是这么说着,曲清商的话音里却没什么担忧,甚至连语调都带着轻快。不知是不是快要回到恶人谷的缘故,他今日的心情出奇的好,云随风却正好相反,显得心事重重,甚至没注意对方在说什么。

微红的光斜射过枝叶,洒在二人身上,原是落日的余晖。云随风溯着光线穿过树木,方知自己已身处山巅。空旷的山坡生满野草,平缓地铺展下去,斜阳镀金,暖风吹面,荒无人烟。

“小郎君。”

曲清商突然挽了云随风的手,不待回应,便牵着他向山下直奔而去。云随风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一时间竟没有挣脱,随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狂奔起来。两个人沿着斜坡越跑越快,衣袖高高扬起,耳边风声愈响,好像前方有什么不可抗拒的‎‍‌诱‍‎‍‌‎惑‌‍,停不下,不思索,只是无尽的奔跑,向下、向前,就像一次酣畅淋漓的堕落。

扯着他手的力道忽地一重,曲清商不知是失去了平衡,亦或是根本不打算再掌控平衡,身子直接向前方扑去,连带着云随风一道摔在草地上,手却还紧握不放。两人在山坡上滚作一团,一直翻滚到坡底才停下,他们就这样仰面躺在土地上,望着暗蓝天空上稀疏的彤云。

“小郎君,如何——”曲清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痛快吗?”

云随风没有回答,只微微勾起嘴角,胸腔里的一颗心脏狂跳不止。

两人躺在地上都没有动,馥郁的青草气息充溢鼻腔,天空占满视野。余晖渐没,夜色暗沉,三两颗星子在角落闪烁,暖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你明天就能回恶人谷了。”云随风忽然开口。

曲清商转头看他:“那你呢?”

云随风避开他的目光,慢慢摇了摇头。

“哪怕如今这般境地,你还要守着那所谓的正道?”曲清商一声嗤笑,忽地翻身,一手攀上了对方的肩。云随风一震,抬臂便要挡,而曲清商眼疾手快,立刻拨开了他的手臂,合身欺上。

“你要做甚——”

云随风握住剑鞘的手腕被曲清商制住,还来不及挣脱,人已经被曲清商牢牢按在了身下:“压抑本性,有何意趣?”

“那你呢?”云随风反问。他仰躺在地,眼神平静如头顶倾洒的月色,“你反复强调的自在,不过是借着肆意妄为,来掩饰你的自卑。”

“小郎君倒是很自信,”曲清商笑了起来,背对着月光的脸上,一双眸子闪烁着黑亮的光辉,他望着云随风的眼睛,忽然曲起膝盖,蹭了蹭对方的胯下,“就不知,你能否称得起这份自信。”

云随风倒吸一口气:“你——”

曲清商笑得开怀,用膝盖慢慢地画着圈,哪怕隔着衣料,也能感到那物愈发硬了起来。

“嘘——”

他竖起食指,按在云随风的唇前,俯身将脸凑得更近,呼出的气息与垂下的发梢一道,轻轻搔动着道士的脖颈。

“来与我……尽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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