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恋曲
-----正文-----
2.
高考那几天,吴琛在何清考点学校附近开了间房,标准双人间。
当日清晨,何清睡眼惺忪从被子里爬起来,揉着眼睛按掉音乐闹钟前,落地窗已经被拉开,只留一层缥缈的遮光薄纱,桌上不知何时送来的早餐正冒着热气。而特地来陪考的吴琛,正坐在沙发上,替他第无数次检查证件和文具。
酒店是吴琛亲自选的,高端清雅,更重要的是,离考场不过六百米。
走完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红绿灯,何清看到,吴琛没牵着他的那只手久违地不自觉摸了一下裤子口袋。那是他下意识想要抽烟的动作。
走近校门,吴琛用冒出一层热汗的手心捏了捏何清的手。
“宝贝,别紧张。”
何清好笑地笑了笑,心说不知道吴琛自己高考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神经兮兮的。他按着吴琛的肩膀,亲了亲他紧绷的侧脸。
“嗯。现在不紧张了。”
考完试,何清在家呆了几天,等吴琛收尾一个大项目,两人一起飞回老家陪爷爷。
查分当晚,三人一起坐在餐桌边,齐齐对着吴琛插了网卡的笔记本。
页面刷新成功,吴琛的心很快一跳,确认了好几遍总分,紧攥的手掌缓缓松开,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何清凑近了去看单科,喃喃道:“英语不好……”
三人欢天喜地吃完一顿饭,爷爷翻出瓶老酒,在何清的叮嘱下出门找街坊邻里宣布喜讯去了。
吴琛把何清拉到自己腿上,蓄谋已久地兴师问罪:“这还不高,还想考到哪里去?”
何清一下子坐直了,攀着他的肩膀,眼睛又黑又亮,认真又羞赧的样子让吴琛有些想笑。“考到哪里都是你的。”
亲昵了一会儿,吴琛把他乱动的手抓住,垂眸看他,“考这么好,想要什么奖励。”
吴琛觉得自己像承诺了考满分就给糖吃的家长。他怀里的男孩子很漂亮,谁都不会舍得拒绝他要糖的请求。吴琛恨不得一直把何清豢养在蜜糖罐里,不需要那么听话懂事,可以随意任性撒娇,仍然值得拥有许多甜和许多好。吴琛愿意永远做个过度溺爱的家长。
他忘了,何清并不垂涎诱人的糖果王国,他只想做个黏人的小孩。
何清贴到吴琛耳边,说话的气息像羽毛,呢喃出一个答案。
吴琛笑着打量他,若有所思地轻挠他的后腰。他一把把何清抱起来,走进房间,抬脚踢上了门,琢磨着这种奖励到底算不算是贪心。
出分第二天,吴琛陪何清坐车回了原来的高中,去找班主任汇报成绩。
公交车开得很晃,像是随时能散架。吴琛拉着扶手,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把何清圈在怀里。何清听到头顶低低的笑声,仰着头去看,吴琛摸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说,我终于能陪你上学了。
一见班主任,班主任就说何清瘦了,但是气色很好,还关切地问他爷爷的情况,最后略有惋惜地表示,如果这一年好好复习,一定能考得更好。
放暑假了,原本不大的学校倒显得寂静空旷。
吴琛和何清一起走过灰色泥地的操场,断网的篮球框,还有稀稀拉拉的紫藤架,这个简陋的校园唯一称得上是美景的地方。听说何清从小都是在这里读书,吴琛只想把这里所有并不起眼的点点滴滴全部记住,连同他触摸不到的何清的那些岁月。
走进没有上锁的音乐教室,角落有架蒙尘的电子琴。
简单擦了下灰,吴琛坐在琴椅上,把何清拉进怀里,凭着记忆,按了几个琴键,不着调地弹了半首《梦中的婚礼》。
何清由衷地觉得好听,扭着头问他怎么不弹完。
那种崇拜且狂热的眼神,让吴琛觉得自己在被他照亮。
“你后悔吗?”
何清愣了愣:“什么?”
何清想到刚才班主任的话,哦了声,“有一点,我觉得英语不太好。”
“不止分数。”吴琛说,“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我是说,你其实可以拥有更高的分数,更好的人生,只要你想。”
吴琛感觉怀里何清的身体软了下来。
“不后悔啊。”何清回答得很快,却不含糊,像是某种本能反应。
再无坚不摧的人也会有不那么自信的时候,不知怎么,这个念头在何清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少会见到吴琛眼底那样有些落寞的神情,何清想,吴琛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是大人,也不需要随时都独当一面。
因为他也长大了,他也是个大人,也可以保护这个很小就被迫长大,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吴琛,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谁遇到你都不会后悔。”
尘埃在日光里跳跃,接吻声盖过琴声。何清被压到琴边的手不小心按到琴键,错落出几个欢快的音符,在被植被包裹的教室里,连成一首缱绻的夏日恋曲。
3.
在老家呆了一周,吴琛和何清把爷爷接回了海港,准备做手术。
手术前一周,何清原本打算在外面短租一间简朴的一居室,被吴琛坚决否定:“家里不是有客房吗。”
于是,爷爷入住后,两人同住屋檐下,也只得眉来眼去地传递思念。哪怕餐桌上一个微小的触碰,都如同隔靴挠痒的偷情。
第一晚睡前,何清自觉抱着被褥到沙发上铺好。爷爷全程背着手,看两人忙活完,过去拍拍吴琛的肩膀,看了何清一眼,留下句早点睡,转身进了客房。
关灯不到半小时,何清对着黑夜里发光的手机屏幕,眨了眨被子上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消息刚发送成功,主卧的门已经打开,吴琛光着脚,悄无声息走过来,掀开被子把他打横抱起来。
听到什么动静,两人同时抱紧对方。
何清往地上看了看,松一口气,贴到吴琛耳边,用气声说:“是枕头掉啦。”
吴琛没管枕头,赤着脚把他抱进房里,何清则充当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主卧的门又关上。
闷头进行到一半,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缝里没有灯光,吴琛大汗淋漓地顿住,俯身到何清耳边:“爷爷有起夜的习惯吗?”
何清显然是有些神志不清,闭着眼胡乱亲到吴琛凑过来的嘴角,“没有啊……”
两分钟后,吴琛等到了冲水的声音。期间何清已经安耐不住,自己捂住嘴,高高地挺着腰自己动起来。
啪嗒一声,听到卧室门关上,吴琛悬着的心落地,拿过枕头垫在何清腰下,心想最好还是在天亮前完事,好在爷爷醒之前把他的小孙子抱回沙发上的被子里。
吴琛给爷爷约了很好的医生,是他大学时候的学长。医生表示病情发现得较晚,但由于积极配合治疗,手术成功的几率相当高。
何清在爷爷面前一直保持良好乐观的心态,但看到爷爷被推进手术室,红色的灯牌亮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窗明几净的家属等候区里,何清靠在吴琛肩上,手里吴琛买来的冰可可一口未动,冰块化开,杯中色泽逐渐转淡。
吴琛把那杯饮料拿过来,垫着纸巾放到地上,拉着何清,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冻凉的手心取暖。
吴琛脑子里转过很多奇怪的想法,比如如果进手术室的是他,何清会不会也这么黯然神伤,还是会更加痛苦更加绝望。他短暂地想象了一下,一年前,何清一个人坐在老家设施破旧的医院里,等爷爷手术结果的心境,不自觉地收紧了拉着他手的力道。
直到何清吃痛地嗯了一声,抬头小声问他怎么了。
吴琛看下来,他身旁的何清像只漂亮的小鹿,眼里有一汪清澈的明泉,只应该永远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无忧无虑。
这一刻,吴琛虔诚地祈祷,何清永远不会被推进冰凉的手术室,而他们也永远不要在这间家属室等候对方。
他知道何清这几天都没热吻的心情,于是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发顶,轻声说没事。
手术很成功,爷爷没在医院休养几天,就让何清帮他定了回程的机票。
临行前一晚,爷爷掌厨,两人打下手,做了一桌子菜。吃完饭,爷爷以茶代酒,拿了两个小酒杯,把何清打发去洗碗。
吴琛正襟危坐,等待发落。见爷爷迟迟不开口,他便轻咳一声,主动打破沉默:“下次您多住几天,带您去周围逛逛。”
爷爷抿了口茶,挥挥手,“还是住不惯。”
吴琛并不是健谈的人,拿着杯子,静待长辈开口。
半晌,爷爷像是终于打好腹稿,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小吴,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吴琛帮他把茶倒满,垂眸,“我父母走得早,他们在的时候,我也只会气他们,连孝顺他们的机会也没有。”
爷爷看了他一会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母一定一直把你视为他们的骄傲。”
吴琛笑了笑,淡道:“但愿吧。”
“你是个好孩子。”爷爷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人好,脾气好,相貌好,工作也好。”
吴琛被夸得不自在:“爷爷……”
“家里隔音也好。”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很长的时间,只剩下厨房里洗碗的水声。
吴琛面无异色,耳廓烫热,几度想开口,都说不出话。
心照不宣的沉默里,爷爷抬手,帮他把杯子斟满。
“清清年纪小,有什么倔的地方,别惯着他。”
吴琛口干舌燥起来,有种一直在人家眼皮子下偷白菜的感觉。他捏着茶杯,舔了下嘴唇,“何清很好。”
爷爷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拿起茶杯,入口前,沉声道:“不过,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拼死也要来揍你。”
夏夜渐深,关了水,外面的谈话声也转淡。何清擦了擦手,疑惑地往外走去,只听清脆一声,两人正举杯对碰,像是刚签订一份满意的合同。
-----
爷爷抱着茶杯:听说还有一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