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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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述抽烟的速度很慢,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慢慢抽才不会被呛到,可是直到他抽完了一整根烟,浑身都被夜色浸得凉透了,那扇窗户也没有亮起来,在其他错落亮着的窗口的包围下显得有些孤寂。
高述有些担心,边抽了张纸把熄灭的烟嘴包起来边给欧阳打电话,漫长的接通声响了许久也没被接起,最后直接转进了语音信箱,高述挂了电话,在拨号界面拨好了911,直接闯进了宿舍楼。
他不敢去回想几年里听说过的各种绑架抢劫案件,直接绕过电梯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跑,夜不算深,或许因为是节日的缘故,没有什么人出入,高述一路向上都通畅无阻,这却让他更加紧张——如果欧阳真的遭遇不测,甚至没有人能在他之前帮他一把。
终于跑到五楼,再一拐弯,亮堂的走廊赤裸裸地展现在高述面前,他害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欧阳站在一扇门前不知在想什么,余光瞟到有人影,谁知一回头就看见本该已经离开的高述面无血色地站在那儿,还小口地喘着气,像是跑上来的。
“老高,你怎么上来了……”欧阳赶紧迎过去,“那啥,你跑上来我今天也没法请你进去坐坐,这个,里面挺乱的哈。”
高述喘匀了气,对他摆摆手,“看你半天没开灯,以为你……醉晕过去了,上来看看,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欧阳期期艾艾半天,才坦白说,“我好像把钥匙弄丢了……想问一下隔壁知不知道联络谁才能拿备用钥匙,但是,我,呃,你知道我的,跟别人都不太好说话,就想做一下心理建设再敲门,结果你就来了……”
高述简直哭笑不得,“没事就好,钥匙丢了这里住着也不安全,换了锁再说吧,今晚先去我那里凑合一下……怎么样?”
不知是高述的错觉,还是蛋奶酒的余韵未退,欧阳的脸上似乎飞上两片红晕,“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唉,还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听着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高述说:“客气什么,这几年没我看着,你不还是过得挺好的。”
欧阳长叹一声,“哪能啊,没有高老师陪伴的日日夜夜,我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你是不知道,我读研时候的室友那个脏啊……”
熊孩子酒醒后话出奇的多,也不管高述只是嗯噢地单音节回复,唠唠叨叨地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等到再次回到高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把自己五年的经历交代了个底儿掉。
高述一拧钥匙,熄了火,欧阳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停下,清清嗓子总结道:“总之,就这么回事儿吧,唔,有点口渴,老高你家有可乐不?”
刚刚离开时高述没有关屋里的空调,一进门,被暖意包裹着的两人都放松了下来,高述让欧阳坐下,给他拿了瓶苏打水让他自己玩儿,便转身去替他准备留宿的生活用品。
虽然从未有人来高述的公寓中留宿,但出于他龟毛的习惯,所有日常用品都会备用一份,书房中的沙发床也会每周清理,收拾起来并不麻烦,没过多久欧阳就被他喊去帮忙铺床,走到书房门口,又被突然变卦的屋主塞了满怀虽然洗过但明显崭新的衣服毛巾,催他去洗漱。
高述正在用平板回复工作邮件时,浴室中的水声停止了,欧阳大声地说:“我洗好了!”,一封邮件还没打完,热气腾腾的欧阳就哼着歌挨着他坐下了。高述停下手里的动作瞟了一眼,他的睡衣穿在欧阳身上果然大了许多,因为弯着身子打游戏的缘故,即使领口已经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还是能轻松看见锁骨的阴影和一小片胸口,在加上被热度蒸腾出来的气息——属于高述的味道和欧阳身上自带的味道——单身了二十多年的高老师曾经在梦中遇见过类似的场合,按照梦境的发展,下一步应该是搂搂抱抱亲亲那啥,但是当这一刻真正降临在他面前时,他的感觉如此真实,就连大脑的转速都加快了许多,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时一切都无关情欲,只是纯粹的亲昵和生动,给整间屋子带来了人间烟火的气息,也给高述带来了久违的归属感。
高述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浮士德:停一停吧!你真美丽!那时就给我套上枷锁,那时我也情愿毁灭!
欧阳刚巧打完了一把游戏,许是输的惨烈,气的骂了句脏话,骂完了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爹系友人,又赶紧噤声偷偷看他,没想到高述不但没有任何不赞同的意思,还少见地发起呆来,屏幕上没写完的邮件还停留在一开始的进度上。
欧阳忍不住喊他回神,“老高?”
高述指尖一抖,在屏幕上敲出个K来,又收回思绪,若无其事地删掉,“我先去洗漱,别玩太晚,早点休息。”
高述的公寓隔音不错,邻居也很有素质,但欧阳已经维持了不规律作息十几年了,绝不会因为高述一句话而早点休息,而是一如既往地窝在被子里打游戏。
直到凌晨两点,欧阳才终于有了睡意,放下手机后又觉得有些内急,便翻身起夜。
穿过静悄悄的走廊时,他隐约听见高述紧闭的房门里传出些动静,驻足听了一会儿,发现是手机来电的铃声,不知该不该管,便自顾自地往厕所去了,释放完自己后往回走,发现铃声还响着,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高述向来睡眠不深,大学时雷昊每晚呼噜震天,他起初不习惯都得戴着耳塞睡觉,差点神经衰弱——难道现在因为没了雷昊,高述只有用手机铃声代替他的鼾声才能睡得着觉?
欧阳只用了两秒就翻着白眼否定了自己的智障推测,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进屋瞧瞧,但他自觉动机不纯,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些心虚,最后眼一闭心一横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听见哥们儿手机半夜响个不停进他房间关心一下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老高他一定能理解的!
这事儿也是真的诡异,欧阳进屋的一瞬间铃声就停了下来,但屏幕还亮着,他脚步停了一下,见高述平躺着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上前去看,锁屏上几条未接来电都来自备注成Josh的人,欧阳在心里揉他猫猫皮,哪有人大半夜扰人清梦的?
月光穿过半透明的窗帘落在高述床上,让欧阳得以看清故人即使在睡梦中也英俊如常的脸庞,只是他睡的似乎不大安稳,眉头簇得紧紧的,很生气的样子,欧阳看着,想将那一块褶皱抚平,又担心惊醒了他。
黑暗和寂静中似乎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欧阳站了一会儿,觉得腿有点麻了,便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半坐下来,目光却一直都停在高述的脸上。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即使脸盲如欧阳,见过之后就再也没忘记过,哪怕是在五年的分离之后,他也还是能一下子在人群中找到高述。
想起重逢的那一刻,欧阳还是固执地认为那就是命运的安排,过去的同学总是因为他运气而戏称他为欧神,他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个名号,但实际上,他这辈子真正觉得自己被神所眷顾只有两个瞬间,与高述的重逢,在金发碧眼的人群中一瞬间对上他的黑眼睛,就是其中一个。
欧阳想的太入神,以至于在高述的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忘记了除了逃跑外自己还有迅速挂掉电话这个选项,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被高述抓住了手。
高述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紧张和沙哑,“欧阳别走!”
欧阳手腕上被他滚烫的手心熨帖着,嗓子仿佛也被掐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但他心里却在大声回答,好的,我哪儿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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