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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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去如抽丝,高述的体温虽然已经稳定在正常范围内,整个人却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他起床后在欧阳的帮助下换了昨晚遭受他冷汗侵袭的床品,又让欧阳在他的床上睡个回笼觉,自己则是又洗了个澡,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待在客厅沙发上继续看书。
只是想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一个个字母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半天也不见翻动一页。
看着排版密集的文字,屋外十分安宁,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不知不觉间,高述竟斜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高述被感冒摧毁的嗅觉一点点被温暖的甜香唤醒,他在梦里觉得自己遇见了女巫的糖果屋,执拗地认为欧阳一定就在糖果屋里,便一路循着香气前行,却始终看不到终点,挣扎了一会儿,一着急,醒了过来。
一开始只是双眼艰难地撑开两道缝隙,就见欧阳这熊孩子蹲在自己身前,手戴高述几乎没用过的隔热手套,端着一盘热腾腾香气四溢的苹果塔,满脸贼笑地上下晃悠,还轻轻吹气,让这塔诱人的甜味更好地直窜入高述的鼻腔中,见他醒来,一下笑成朵花,孩子气地露出十颗以上牙齿。
高述为自己让他笑了这件事感到高兴,也跟着微笑起来,眨眨眼就,带着些鼻音说:“别闹。”
欧阳嘿嘿一笑,蹲着后退了两步,“起来吃点东西吧,你这样睡对颈椎不好,一会儿上床睡去?不好意思啊,鸠占鹊巢了我。”
高述想说没事,支起身子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毛毯,歪着的颈边还塞着个枕头,有些惊讶,一口气没顺过来,呛得自己剧烈地咳起来,把欧阳吓了一跳,蹲在地上趔趄了一下,高述见他这样,又笑了起来。
欧阳被他取笑多了,倒也不恼,假模假式地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回厨房去了,脚步还故意踩得挺重。
高述将毯子叠好,枕头拍松,欧阳又端着个托盘回到了客厅,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苹果塔被平均分成六块,其中两块被单独放在小碟子里。欧阳说:“我翻了下你冰箱,只看到这包铁观音,你就凑合混搭一下吧。”
高述的鼻子还是有些不通气,喝了一口热茶才又恢复了些嗅觉,他又拿起小碟子和叉子,欣赏了一下烤得金黄诱人的甜品,尝了一口后诧异道:“挺好吃的。”
跟着吃下一口自己的杰作,欧阳得意地扬起了眉,“那可不,要不是你家材料不全,我还能做更好吃的,可惜你没这口福喽。”
高述装作随意地说:“需要什么一会儿去买不就行了?”
而欧阳却很认真地回答:“不行啊,我没这边驾照呢,你这是疲劳驾驶,上路有风险。”
高述失笑,没再搭话,安静地吃着欧阳第一次亲手做给他吃的食物,虽然因为感冒,味觉失去了大半,尝不出味道的层次,但绵软温和的口感还是令他感到舒心。过去他就知道欧阳的手很巧,却没想过技能树还点到了烹饪上——不过这人当时懒得厉害,不说寝室里有个重度洁癖的高述,大概一个人住也难得会开伙,如今大概是为了慰劳这个病患兼长期饭票才愿意小露一手。
但是,高述又想到欧阳提到关于驾照的话题,言下之意即是他在国内已经有驾照了?高述想象了一下欧阳紧张兮兮考驾照的场景,有些苦涩地逗乐了自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他罩着的这个熊孩子变得太多、太快了,虽然这正是他选择离开的初衷,但自重逢起,高述就隐隐地自我催眠熊孩子没怎么变,但天不遂人愿,欧阳一次次地用实际行动击破了他为自己构造的假象:欧阳才不是什么生活九级残废,他很聪明,很善良,运气很好,会受到同学老师的喜爱,并且很明显,不需要高述这个人存在,也可以过得很好。
高述难得地感受到了纠结。
随后的午饭也是由欧阳操刀的,虽然只是用现成的挂面下了两碗番茄鸡蛋面,高述还是吃得很开心,饭后他被欧阳轰去午睡,上了闹钟躺在床上但还没睡着的时候,听见欧阳推门进了房间,高述没睁眼搭理,等着欧阳先开口,但欧阳只是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伸手把他的被子盖上肩膀,并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高述脑子迷糊着,又睡着了。
学生的圣诞假期很长,被高述邀请后,欧阳决定干脆待到假期结束再回学校,给后勤处写了邮件汇报门锁的事情后就不再去管学校的事务。原本他去教授家过节,遇到师兄开车回城是个偶然事件,匆匆回校取了给高述准备的礼物后又去买了两个苹果,摸到高述的住处准备送了礼物就走人,没想到把钥匙弄丢了,衣服和平时工作消遣用的电脑、平板都塞在行李箱里放在宿舍没带出来,衣服也一件没带,只有游戏机和手机傍身,这几天可以说真是吃高述的穿高述的,好在他俩足够熟稔,高述家大业大也不在乎添了一张嘴,何况欧阳也不算白吃,做饭打扫一样都没落下,乖巧得很。
高述家除了一台大4K电视,还有主机和手柄,书房里还放着投影机和幕布,他们俩每天除了吃吃喝喝,高述偶尔处理一下工作的琐事,欧阳灵感迸发记录一下关于课题的素材,就是一起追剧补番打游戏,入夜后捧着自己爆的爆米花窝在欧阳睡的沙发床上看电影,好不惬意,几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12月30日的晚上,欧阳挑好了今晚要看的电影,搂着抱枕坐在沙发床上刷微博,高述端着热牛奶进房间时,他突然“哇”了一声,高述疑惑地看他,他把手机掉转过来给他看手机上的图片,一片白雪中几个人穿着色彩斑斓的滑雪服,戴着风镜,东倒西歪地踩着滑雪板挤在一起对着镜头大笑。
高述迅速浏览了一下几张图,没有发表评论,欧阳说:“你看那个穿粉色的,是小白,还记得不?就你剧社那个师妹,她跟本子一起去瑞士滑雪去了,真好啊真好啊!”
退出图片,高述看发这几张图的博主,确实是白师妹,有些不高兴地问:“你跟她很熟?”
欧阳被他问得一愣,“是还挺熟的,咋了?”
高述停了一会儿,觉得这时说什么都太容易越界,“没什么,你也想去滑雪?附近有几个滑雪场,开车能到……”
欧阳赶忙制止他:“大佬你就放过我吧,我只是想看雪而已,以前看美国片不都讲白色圣诞嘛,谁知道这破地方十二月了还艳阳高照的,还不如北京,一点气氛都没有……”
高述笑了两声,“你地理学的太差了。”
欧阳小声嘟囔,“要不是你我早就在北海道赏雪了……”
“……”高述不知自己是不是正确理解了这句话,决定将话题引回正常的方向:“去滑雪场赏雪?附近还是有些娱乐场所的,不滑雪也行。”
欧阳抠着抱枕的角,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盯着高述,盯得高述有些发毛,他才有些恨恨地说:“不!去!”
再过一天便是元旦,31日,两人决定吃顿好的庆祝一下,高述原本打算履行诺言带欧阳去尝尝米其林三星,但他坚持要吃火锅,还事先做好了功课查到了全美国最正宗的四川火锅店,在吃这方面,高述一贯是随欧阳的意,因此并没有提出异议,到了地方后,欧阳点菜,高述给餐桌餐具消毒,等两人都消停下来,餐桌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跟周围热火朝天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高述望着欧阳发呆,欧阳倒是难得地没有玩手机,托着下巴盯着碗底的一点水迹看,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一样抬起头来,发现高述正看着他,怔了一下。
高述先发制人:“怎么了?”
欧阳说:“唔,你还记得那天给你看小白和本子的照片吗?”
高述:“嗯。”
欧阳继续说:“我跟她很熟让你生气了吗?”
高述垂下了眼睛,不咸不淡地说:“她对你挺热情的。”
欧阳嗯哼了一声,“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啊,她出去玩还会给我带手信,不像有些人……”
高述不予置评,等着他的下文。
欧阳看着他半天,不见他的脸色有什么变化,两人僵持了半天,还是欧阳先败下阵来,“……我跟她就普通朋友啊。”见高述还绷着一张脸,像是要宣布什么大新闻似的清清嗓子,说:“真的就普通朋友,我俩要有点啥,本子早把我弄死了。”
高述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问:“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们在一起了。”
高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上菜的服务员便强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鸳鸯锅横亘在他们面前,袅袅升起的白雾模糊了对面欧阳的表情,高述猜不出他脸上的情绪,相隔五年不见,高述觉得自己越来越难看懂这个曾经朝夕相处了四年的男人了。
如果对面的人换做任何一个别人,高述都能断定他是在试探自己是否也是“那边”的人,但他却偏偏是欧阳,都认识了九年,该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高述经历了很多次希望,很多次失望,越来越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偏偏欧阳最近又热衷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这让高述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
他觉得他们已经十分接近一拍即散的临界点了。
放下了所有食材,服务员离开了他们的桌子,欧阳难得没有猴急地去往锅里放食材,而是静静地看着高述。
高述觉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一起?”
欧阳说:“嗯,谈恋爱了。”
高述问:“所以呢?”
欧阳说:“所以,你怎么看?”
高述继续问:“怎么看什么?”
欧阳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说:“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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