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霏是第一次来到德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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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金霏是第一次来到德云城。
在传说里,这里雕栏玉砌软红香土,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净是人间的繁华景象。
金霏在德云城里呆了三天,逛遍了城东和城西,之前就听人说过,德云城里吃在城东玩在城西,这一趟着实没让他失望,不过三天时间,德云城灯火昼夜不熄,无论何时何地街上都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吃喝玩乐的好不自在。
“公子回来啦?”金霏住宿的客栈叫云来客栈,取客似云来之意,店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这人热情好客,见谁都笑眯眯的挺着个大肚子,和店里供着的那尊欢喜佛如出一辙。
“李掌柜。”金霏拱手打了个礼,抬起头来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数不尽的是儒雅风流。
“今儿个玩儿的可还舒心?”李掌柜手里盘着串檀珠,脸上仍是笑意满盈。
“极好,李掌柜推荐的珍馐阁里的饭菜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味佳肴,那里的梨花白也是天下一绝。”金霏的眼睛弯弯的,似是对今日所食极为满意。
李掌柜摆摆手:“此言差矣,珍馐阁里的吃食还算不错,但是要论到酒可就差远了。”
“哦?那依掌柜的之见,何处的酒水才能称得上上品?”金霏眼睛一亮。
李掌柜拨弄檀珠的手指一停,笑容忽的变得有些神秘:“要说起德云城的酒水嘛......那自然是......”
“城南,九鹤楼。”
和城东城西的热闹景象所不同的,德云城的城南街道显得有些空旷。
青砖铺就的道路两旁大多栽种着些花花草草,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看着却是生机勃勃的让人心怡。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丝竹乐声,满街飘着的大多是纸墨香味,难得的雅致处,看看街上来往的士子学生,金霏很难想象此处的饭馆会是什么样的。
金霏猜错了,九鹤楼不是饭馆,而是南风馆。
南风馆,就是秦楼楚馆,烟花之地,唯独有些与其他风月场所不同的,那些去处里的都是些红颜,而南风馆里的,则是蓝颜。
南风南风,其实也是男风的意思。
金霏站在九鹤楼的门前,少有的居然有些犹豫。
说起来他金公子向来风流,只是这见过的美人儿再多,也是一水儿的女子,这小倌馆......着实没进过。
时恰逢初春,空气里难免带着些微微的湿意,暖风吹过,留下的居然是一身的寒意。
“就当是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金霏自言自语道,他住的客栈离这九鹤楼不算太远,但也是他满含一腔期待徒步走来的,就这么回去了总是有些不甘心,倒不如就只喝些酒水,尝尝让李掌柜的赞不绝口的酒究竟是何滋味。
来的这几天,凡是李掌柜推荐的几乎都很合金霏的心意,是以他还是很相信李掌柜的话的。
甫一进门,金霏就感受到了一阵热浪袭上了身,几乎是瞬间,身上的凉意就被驱了干净,只觉通体舒泰。
鼻端若有若无的萦了一种香味儿,比檀香甜,比沉香淡,似乎还比衙香要更轻灵些,也不知是谁配的方子,闻着着实不错。
金霏抬头看去,这九鹤楼内部却也没什么出奇的,除了屋里中央的大台子,四周桌椅板凳排列的和外面那些普通饭馆也没什么两样。
可能是时间原因,此时屋里几乎没几个人,只是在门的左侧边坐着几个俊秀的少年,金霏仔细瞅了瞅,也没有他之前去的那些勾栏院里姑娘们的浓妆艳抹,反而脸上干干净净的看着很清秀。
金霏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公子第一次来吗?”有人迎了过来。
金霏抬头看看,是个肤色白皙的男人,约莫二十来岁年纪,五官倒是说不上顶顶好,只是笑意盈盈看着亲切的紧。
“是第一次,不知怎么称呼?”金霏脸上也扯开了个笑,既然进都进来了,倒不如好好玩玩儿,也不算虚度一场。
“公子叫我九泰就好。”张九泰仍是不卑不亢的样子,没有金霏以前见过的那些女支子卑躬屈膝的模样,这让他不由对九鹤楼又高看了一眼。
“那你也不必公子公子这么生分的叫我了,我姓金。”
“金公子......”
“九泰九泰,孟哥叫你呢!”
金霏话还没说完就被楼上蹿下来的一个身影给打断了,这人肤色黝黑,穿着也和那群少年不太相同,只是最普通的短打布衫,看起来倒是像个小厮。
“筱亭!”张九泰轻声呵斥了一句,刘筱亭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金霏:“咦?这大早上的怎么会有客人?难不成又是一个跟秦少爷那样来找人一起温书的?”
“得了吧,秦少爷那是来找孟哥的,只是孟哥说他年纪小功课更重要才会每天陪他一起读书习字,你真以为秦少爷就那么爱上进?”张九泰嗤笑了一声,显然对刘筱亭的话十分不赞同。
刘筱亭想了想秦霄贤每日清晨背着书袋也不管孟哥有没有空就往他房里钻的模样,好像确实有点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他就说嘛,一本孟子读了快两年还没背会,哪怕是个傻子也没这么差的记性啊。
“金公子,我有些事要失陪一会儿,我让筱亭去找我们管事的过来。”张九泰冲金霏行了个礼,道了歉之后跟刘筱亭说:“我去孟哥那儿,你去把栾哥请过来,就说有贵客。”
刘筱亭应诺去了,张九泰也上了楼,金霏无所事事便就近坐到了个椅子上,拿着桌子上的茶壶自斟自饮。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金霏便听到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怠慢了公子。”
金霏寻声望去,便看见了一个模样周正的英俊男人,男人眼中含笑,周身气度不像个楼里管事的,倒像个什么大家族的子弟,还得是那种照着继承人培养的水平。
“在下姓栾。”栾云平轻轻拱手行了一礼,看向金霏的目光平和至极,毫无因为他身上的华贵着装而产生的一点儿不同,甚至都没有常人见到陌生人后的好奇探究,反而就像是在看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令人莫名的放松。
“栾管事,在下金霏。”金霏也还了一礼。
“金公子此时前来可是有何事要办?这个时间可不是我们九鹤楼最好的招待时候啊。”栾云平笑吟吟的,语气中还有着些不惹人反感的促狭,反而让金霏也露了笑意。
“在下初临德云城,虽对此处仰慕已久却终归有些人生地不熟的,所幸下榻之处的掌柜的是个热心肠,时常会给予在下一些指点,诸如东城的珍馐阁,西城的妙衣轩,昨日里说起酒水时掌柜的却说德云城最好的酒水是在贵宝地,不由让在下心生向往,今日特地前来品尝一番。”
金霏左手里拿了个合着的扇子,此时说话时便在右手心轻轻敲打着,脸上却是恳切至极,一副为美酒所倾倒的模样。
栾云平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若是酒水那我们还是有的”便引着金霏上了二楼。
二楼雅座是吃饭的地方,除了四周靠墙的雅间还有偏中间些的地方用桌椅环了一周,最中间是空着的,坐在桌椅上的人恰巧可以看清一楼正中央的大台子,金霏便清楚了那台上大概是歌舞表演类的场地,只是此时楼里本就没几个人,更枉论表演了。
金霏入了一件雅间,空间不算很大,一桌两椅三字画,桌上还摆放着一盆新摘的花草,桌椅临着窗,隔着窗户依稀可以看见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远处飘渺的云山。
雅的很!
金霏忽然就想起方才张九泰和刘筱亭说的,有个秦少爷来找那位“孟公子”温书的事了,要是在此处放上点心两碟茶水一壶,倒是个不错的看书处,哪怕让金霏在这儿呆上一天他恐怕也乐意。
不过他今天可不是来读书的。
没过多久,有个黑瘦的少年给金霏端来了一壶酒和两盘下酒凉菜。
那酒壶是白玉做的,壶肚圆而大,壶盖薄而翘,看起来也颇有意趣。
“你们这酒叫什么?”金霏来了兴趣。
“栾哥说,金公子就是冲着我们这儿的酒来的,自然要上最好的酒,是以,给您端的这正是我们九鹤楼顶顶有名的好酒,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金霏笑了:“口气还挺大,人生一世浮云流水,一壶酒便想要人体会到醉生梦死的感觉可是不简单。”
说着,金霏为自己斟了一杯。
只见这酒颜色澄澈,倒在与壶同色的白玉杯里竟呈现出微微的紫褐色,倒像是千山历尽满心感慨却无语凝噎时心底叹出的那口酸涩。
果然,入口的第一个味道,便是酸涩。
金霏刚欲细品时,又觉一股浓苦充斥味蕾,苦涩褪去,舌根竟被辣的发麻,直到最后,从内到外口内回甘,再张嘴时竟觉得整张嘴都是清甜的。
“果真好酒。”
金霏大赞,紧接着,为自己倒了第二杯,细细品味,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竟真的浓缩在一杯酒中。
“再给我上三壶。”金霏冲那少年交代。
“公子,我们这酒您初喝不觉得,实则后劲足着哩,三壶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少年脸上犹犹豫豫的,似乎不是很想给金霏上酒。
金霏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婴儿拳头大小的银锭往桌子上一拍:“让你去你就去,公子是来喝酒的不是听你说教的。”
少年僵了僵身子,接了银子走了。
一壶酒转眼见底,金霏犹不满足,只是酒尚未到,便尝了几筷子酒菜,一碟莲藕,一碟金霏竟认不太出,倒像是个什么植物的花瓣,奇怪,花瓣也能吃吗?
尝了口,却是微苦清甜,与方才那酒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约是那酒的原料之一吧,一酒一菜,同出一体,仔细想想竟很有些妙趣。
“真是个妙处。”
金霏又嚼了口花瓣,新的三壶酒也送到了,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喝着,意识忽然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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