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0516

-----正文-----

梅塔文住一间宽敞的单人病房。

但布莱特进屋的时候，只有梅塔文在。

他坐在病床上，正用速写本描绘窗外的建筑。看到布莱特，便收了起来。

“妈妈跟大姐去准备午餐了。”布莱还没开口，梅塔文就笑着解释，“所以现在只有我。哥坐。”

在坐下之前，布莱特在梅塔文的指点下把怀里的花束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上。梅塔文跟他说了谢谢。

许久不见，布莱特不知道带什么好，干脆捎了束花。说是花，其实大部分是绿色植物。

布莱特在床边坐下，梅塔文又开口：“哥真厉害。我前阵子坐车来，还看到哥登在隔壁大厦的广告牌上。”

布莱特无言地点点头，他来时倒没注意。

“虽然哥大概很忙。但有件事我有些担心。所以现在就厚着脸皮叫哥来了。

“虽然哥曾答应过我，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次。

“哥会来我的葬礼吧？”

面对如此直白的提问，布莱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只闷闷地：“不要乱讲话。”

见布莱特开口，梅塔文笑容大了几分：“我努力过了啊。可这副身体跟被敲碎了一样，到处都是裂缝，精力溜走了怎么也补不回来。”梅塔文有些抱怨似的，语气倒不怎么沉重。

布莱特一时词穷：“会好起来的。”

“借哥吉言。”虽然这么说着，但梅塔文好像并不当真，倒是有些期待地，“哥今天能来见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是原谅我了吧？”

看着梅塔文恳切的眼神，布莱特又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他好像回到了最初认识梅塔文的时刻。常常感到不解又棘手。

他对他，哪里可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

梅塔文突然宣布退出‌‌‍娱‍‌‎‎乐‌‍‍圈‎‍‌‎，其实无可厚非。从前任搭档的立场来说。

而且，明明是梅塔文先断了联系。

这么多年过去，布莱特在逐渐接受现实。

倒是梅塔文突然邀他见面，教他手足无措。

真是为了履行约定吗？

他们好像做过不少约定，布莱特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这一个。

布莱特花了些时间凝视床上的梅塔文。梅塔文正朝他温和地笑。他罩在一件蓝色病服中，骨架显得空落落的。

该回答些什么呢？其实来的路上，布莱特已经烦恼过千万次了。但是，他依然缺乏面对的勇气。

“你是真的要死了？”

最终，布莱特只能如此发问，他一直学不太会委婉。

不过，梅塔文并没有显出被冒犯的样子，只是微笑着：“好像快了。因为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所以就联络哥了。”

“最后一天”这个词让布莱特的记忆瞬间回到很久以前。那时，他对梅塔文提出了生命中最后一个问，但梅塔文并不需要回答。

而现在，他又将目光投注到了梅塔文身上，再一次问道：“所以呢？你有没有对我撒过谎？”

梅塔文显然也记得那天，他抱怨：“这个问题应该留到哥跟我说再见的时候。”

明明知道没有那个时候了。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哥现在这样突然问我，简直是要我回忆漫长人生欸。”梅塔文假装委屈，“哥知道我记性好差的。”

布莱特犹豫又犹豫：“……其实我只在意一件事。”他顿了顿，“你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

听到布莱特的用词，梅塔文愣了几秒，才说：“哥这样就像小孩子一样。”

“所以答案是？”

“没有。”

看着布莱特突然僵硬的表情，梅塔文笑开：“都是因为哥这样子，有也要说没有。”

布莱特眼睛闪出一丝光亮。

梅塔文飞快地补充：“所以我的答案永远是没有，哥不要再怀疑了。”

这句话之后，布莱特沉默良久，最后说：“我不想和你吵架。”

“明明都是我让着哥。”

布莱特找不到其他话讲，只好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和你吵架。”

布莱特和梅塔文的交情比他们一起工作的时间更长。即使后来布莱特转去其他公司，将重心放在音乐上，他们依然保持联系。双人粉丝群也因此长久地维持着不低的热度。

然而从某段时间开始，两人私下见面太过频繁，又迟迟没有合作，真真假假的猜测中，连身边人都觉出不对劲。

于是那天结束后，布莱特点了烟却又掐掉，转头问身旁的梅塔文：“我们干脆就在一起？”

本来昏昏欲睡的梅塔文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他抱着膝盖想了一会儿，然后为难地看着布莱特：“不好意思，哥，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那天两个人是在梅塔文家。所以布莱特一直记得自己连夜离开，撞上路边草台时的情形。很难想象会有人清醒着把车冲上近一米高的草台，以至于经纪人接到电话时都害怕他是醉酒。

其实从来都没吵过架。梅塔文不是那样的个性，久而久之布莱特也没了火气，无法理性讨论的事情，换成争吵也不会有输赢。只会把彼此推更远而已。

布莱特就是这么逐年妥协的。

然而此刻梅塔文却说：“哥太在意失去了。还不如从来没有过。”

所以是他的问题？

“如果我做了决定，我会承担结果。”布莱特压住怒气。

“那我也只是做了我的决定啊。”梅塔文用柔和的语气说着冷冰冰的话，布莱特又哑口无言了。

“那你还联络我做什么？”

“都说了的，想知道哥会不会来我的葬礼。”

布莱特有些暴躁，他觉得梅塔文正在逗他玩，或许屋子角落就有台隐藏摄像机。他说：“你还年轻。”

“哥，我只是希望你来。”梅塔文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你快死了？就是这样？”

梅塔文无法理解般地皱起眉：“哥为什么总是执着于一个口头回答呢？人又不是是什么就说什么的动物。”

“我只是需要一点……真相。”

梅塔文的眼神立刻带上几分受伤：“哥这是认定我对你撒谎？”

布莱特有些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

梅塔文好像下定决心一般：“那哥听了千万别吓到。”他轻轻闭上眼，“让我来想想，我对哥撒过多少谎……

“我以前不是总说自己打拳一定会赢过哥？其实信心一丁点儿都没有。因为我蛮怕痛。对打拳兴趣也不是太大。

“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第四年，我也没去你生日会吗？虽然跟你说的有事，但那天我就在楼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去见你。

“还有我们合作第一部戏的时候，我不是跟哥说过，哥应该多对别人笑笑，因为哥笑起来很好看。但其实我觉得哥不笑也没关系，只对着我一个人笑也很好。

“有一件事我猜哥大概也知道。当初在休息室，我是假装不知道哥没有睡着，偷偷吻哥的——”

“win。”布莱特试图打断他，梅塔文睁开眼：“那段时间总是想着哥，在梦里也想，结果搞得吃了安眠药还总失眠。”

布莱特抱歉地看着他：“我没想逼你说这些……我只是……”

布莱特发现，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你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

——哥，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在布莱特以为有的时候，梅塔文说没有。

而当布莱特逐渐接受梅塔文的说辞时，梅塔文又说想他。

布莱特不敢再自作多情。现在，他只想要最重要的那一句。

你有没有爱过我？

梅塔文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就好了。

这样他就会继续爱他。

处理完交通事故后，布莱特第二天又发消息邀梅塔文吃饭。

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这对布莱特来说，需要巨大的妥协与勇气。

然而梅塔文隔了几天才回复他：抱歉，最近会有点忙。

当天他就听到了梅塔文宣告退出‌‌‍娱‍‌‎‎乐‌‍‍圈‎‍‌‎的消息。

他们一起走过的路比常人想象的更漫长，布莱特从没想过，在经历那些之后，他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那之后，梅塔文又持续曝光了近一年才彻底淡出‌‌‍娱‍‌‎‎乐‌‍‍圈‎‍‌‎。神奇的是，在那期间，两人竟然从来没在台前幕后碰过面。

布莱特依然习惯不时给他发发消息，梅塔文会看，回复得却少，且多是“谢谢关心”的场面话。布莱特甚至怀疑，那些“已读”的信息是否真的被人读过。

一切停止在梅塔文发来消息：哥，你还有你的人生要过。

“我只是……不想留遗憾而已。”布莱特以前对很多事抱持着随缘态度，但他不想把关于梅塔文的事也当作其中一件。

“哥爱我吗？”梅塔文突然这么问他。

“当然。”他摸不清梅塔文的意图，却只能这样回答。

“那就再多给我一点信任吧。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哥。可能只是因为我是个胆小鬼，害怕哥同情我而已。”说完，梅塔文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其实有个猜测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布莱特此刻才试着问：“你当时就生病了吗？”

那时候梅塔文突然暴瘦，且失去食欲。整个人状态不断下滑。布莱特很担心，总是去见他，哪怕被别人注意。甚至生起了和梅塔文在一起，照顾他的心思。

被拒绝之后，布莱特也没少关注。关注着梅塔文的状态逐渐好起来，最后与荧幕完美作别。事实告诉布莱特，没他梅塔文也一样。

梅塔文眨眨眼睛：“当然没有。那时只是精神压力太大而已。”

两人对视良久，布莱特终于放弃：“你的这个回答是不是也永远不会改变？”

梅塔文闻言愣了几秒，然后笑了：“哥。你太在意失去了。我只是不想让你遗憾，也不想让你记太久。但你也知道了，我就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人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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