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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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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忠诚於她。

-----正文-----

【一】

那个女人初回来我们店里的时候,没人想过她会来第二次。

全日本的牛郎店都有所谓初回制度,大概花上三五千圆,一两个钟头,有一些便宜的酒水与可尔必思,可以在名册上指名几个看中的牛郎,不管被指名的牛郎多有名,是不是店里的Top都必须过来打招呼,其他空閒的牛郎也会过来桌边打招呼,聊上个十分钟,最后结帐时客人会选择她在当店的指名牛郎,基本上是终生不可换的,而从下次再度来店后,就是几十万圆起跳的了。

因为收费比起再度来店的几十万日圆起跳要来得划算,所以在各大牛郎店游走初回是很多观光客与口袋没那么深的女性的玩法。

总之,我们一开始都以为她是这样的玩客。

毕竟她看上去与这条街太格格不入了,白色衬衫黑色短裙,非常普通的OL职业套装,在这个酒色与谎言构筑的地方,太奇怪了。

我那时候还是刚入店两个月的新人,指名我的客人很少,于是我当然的在我们店里Top与她打招呼后也凑了过去——虽然心里不抱希望她会指名我,但对客人挂着像包着玻璃糖纸的七彩糖果般微笑是常识与基本,反正我凑了上去,在她身边坐下。

仔细一看发现她是个‌‎‎‍美‍‌人‎‎‌‍,不是可爱的那种,是实实在在的‌‎‎‍美‍‌人‎‎‌‍,色素淡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嘴角扯着一点微笑,不多话,当然在歌舞伎町接不上客人话的牛郎是垃圾,是与酒醉的客人呕吐出的秽物一般需要直接被清洗掉的东西,但那时候我还太嫩了,十分钟的最后我真的接不上话了,可能我的眼睛漏了一点无措,她居然的就弯起她浅色的嘴唇朝我笑了起来。

最后结帐的时候她指名了我,我有点惊讶,毕竟我们店在歌舞伎町算是比较大的店,有名的牛郎不少,而我只是个菜鸟,当然菜鸟不会永远是菜鸟,来当牛郎自然是想要赚快钱大捞一笔,榨取客人的真心与钱包——是那些来这里寻求爱与真心的客人不好,谁都知道,牛郎贩卖谎言,用看上去像是爱的谎言包装着慾望,但本来踏入这里之前就应该要有这个认知了吧,从另种方面来看,用金钱来保证拥抱安慰与宠爱,其实也是很合理与可靠的交易啊。

虽然她指名了我,但我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不认为她会再踏入这间店,想当然也不可能为我砸上几十万乃至百万的酒水,没有买卖可能的物件对我而言没有甚么意义。

于是那天我也在店里接待完了我仅有的客人后,下班去附近的家庭餐厅点了一客便宜的汉堡肉,老实说入行几个月我还是不太会喝酒,吃着吃着居然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有件女式西装外套,有一点淡淡的香气,我吓了一跳,猛的坐起来,然后就看那个女人正坐在我隔壁的那一桌,正垂着眼看着电脑,旁边放着一杯凉掉的咖啡。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手里抓着显然是属于她的外套,好在我没有愣多久她就抬起头看我,我顺势将外套递给了她低声说了谢谢,她弯了一下嘴角表示听见了——那种没有情绪的弯法,还不如几个小时前在店里的那个微笑。

餐厅里的灯光比起店里要明亮许多,白炽灯管照亮了她眼下的灰青与眼睛的颜色。

她居然有一双异色的眼睛,一只深黑,一只却是灰的。

她看上去很疲惫,或许比我要更疲惫,那种姿态与神情,但她还是非常美丽,惊人的美丽。

她看着我,没说什么,只是按了桌铃叫了服务生,点了一客牛排与一份沙拉给我。

家庭餐厅里的牛排当然不会是什么名贵的牛肉,尽管如此对现在的我依然是奢侈品,我没有办法拒绝的,于是我就在她的注视下吃完了那份牛排,而她也喝完了那杯凉掉的咖啡。

咖啡喝完后她就收了笔电准备走了,临走前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会去看你的。

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期待,她看上去不是有钱有閒的女人,如果因为迷上我而强行消费,那下场大概是也下海去卖身然后再将双腿间塞入的钞票进贡给我。

我忽然不想看到这样,但明明我应该是玩弄谎言与人心的牛郎,唯一要担心的只是客人不掏钱。

可能因为她实在太美丽了吧。

【二】

她果真来了。

我实在很惊讶,但表情呈现出来的是惊喜,她再次来店距离初次一个月整,这一个月足够我淡忘她的美丽与找到新的客人。

我长得好看,我知道,只要给我时间我能爬上去,我一直相信,而这个月里我迷住了一个同样也是出身歌舞伎町的陪酒女,她是她们店的Top,我相信她能够为我花上不少钱。

说实话与外界想的不同,牛郎们最主要的客源就是同样世界的陪酒女,我们处在同个世界,彼此理解,总是用真实而甜蜜的谎言面对世界,久了内心会变得极度寂寞与疲惫,但陪酒女同样不相信人心,因此可以用钱买到的爱对她们来说就无比方便。

对我们而言,也是,尤其陪酒女们比起有钱有閒的贵夫人们来得更好控制,某种程度上也更好满足。

她来店里的时候我正在发讯息给我最主要的那位客人,听到她来了我有些讶异,不过我很快的也端上了标准的微笑与态度。

还是蛮高兴的,毕竟新的客人,代表新的收入,尽管她不可能像那位小姐一样为我提供一夜百万日圆的收入,但牛郎不可能只有一位客人,其他客人就算花的少些还是一点收入。

如我所想她的确并不如那位陪酒女花得多,但一次下来也是三四十万圆在付,她一个月来见我七八次,算算一个月砸了三百多万日圆,以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言显然不可能做到,我曾极度委婉的问过她的工作,她只是笑笑,说她还能负荷,我也不好再打听下去。

毕竟歌舞伎町是游离于世外,由沉醉于酒精、‍‎色‎‌欲‎‌‌‎、肉体与秽物的人们构成的梦一样虚假又真实的地方,在此之外的世界并不适合打探太多,我们能交换的东西仅只于彼此的姓名,再多也就止步于她弯起的嘴角。

【三】

转眼间从她开始来店到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五个月,早就是熟客的关系,我们的见面自然也就不仅只于店里,有时候上班前我会与她约在餐厅(当然不是家庭餐厅了),吃过饭后一起去店里,偶尔周末见面吃饭逛,但也就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互动,清纯到奇怪——我们是牛郎与熟客的关系,十五个月却连一次亲吻也没有,最亲密的接触只是牵手,当初那位为我一掷千金的陪酒女如今已经是我的ACE(最重要最会为牛郎砸钱拼业绩的客人),我都不止跟她睡过一次了,唯独与她什么都没有。

牛郎过于会枕营(就是陪睡)其实会变成坏风评,自然在这个糜烂的地方贩卖爱意的牛郎与客人不发生点什么是不可能的,毕竟性关系是操控客人最好的手段之一,但如果为了业绩而能够轻易陪睡的话是有可能会被赶出店里。

毕竟店里不能让客人有着牛郎=陪睡的既定印象,日本的‌‎‍性‎‍‍‎交‎‌‌‍易并不合法,发生在客人与牛郎之间的性关系都是以「自愿发生」定义而非营业,这种事情只能当作私下的默契,不能明说。

那是因为那位陪酒女是我的ACE,最重要的客人我才愿意陪睡,但其实我其他客人可是或多或少都曾经做过类似的暗示,唯独她从未有过,那双异色的眼睛清清淡淡。

喔对,她的眼睛颜色之所以有异据她说是因为遭到重击,那只研究的视力受损,眼睛颜色也变成有些带灰的颜色,而又因为视力受损的关系她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内脏受损得厉害,身体并不好,所以脸色总是苍白,来店里的时候也并不喝酒,只喝茶,所以很多时候一夜到最后往往都是我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她递来醒酒茶——就装在她随身携带的保温瓶里。

我无法说喜不喜欢她,她的确是我最轻松的客人,很多时候看着她我会感到十分疑惑,就算到了现在,她看上去依然干干净净,不像是会出现在歌舞伎町的女人,不像是会每月砸上上百万与一名牛郎保持长期关系超过一年的人。

她真的喜欢我吗,我不禁想,然后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很愚蠢,牛郎思考什么喜欢,只要客人愿意掏钱,金钱代表的不就是喜欢吗?

「长谷部,」她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今天周六,我们正在约会,私下的时候她喜欢叫我的本姓——就连这点都显得疏离,她从不叫我的名字,「我挑好了,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我们现在正在书店,她的篮子里叠着一大摞书,抓着牛郎逛书店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上次我对她说了『如果可以的话好想上大学』这样的话,于是这礼拜的约会就被她单方面的抓来了书店。

那话真假掺半,我高中毕业就来了东京,家里没钱让我继续升学,我在东京打了两年零工后就进了歌舞伎町,然后到现在两年了,自觉已经出不去,尽管我才二十一岁不到,但正常的世界似乎已经离我太过遥远。

尽管如此对她说的那句话也不是假话,如果……

我的思绪被她半垂头露出的后颈给打断了,她今天绑起了头发露出她极美的后颈,苍白纤弱得像是一扭就断,这么瘦弱的女人,我却无法控制她,这种感觉既令人厌恶又有种怪异的快意。

我看了看她篮子里的书,都是一些高中的教科书与参考书,看来她是认真的把我那句话听进去,我搞不清楚内心是甚么感觉,只老实开口,我已经脱离高中这么久了,又泡在那种环境,哪可能知道要买什么,妳决定就好啦。

她弯起嘴角——不是敷衍的那种,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猛地被打断了。

我反应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我那位陪酒女ACE双手握刀向她的背后冲去。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反射性的将她拉了开,眼看那把刀就要扎进我的腹部,她却动了。

看上去纤细脆弱的她一把的扣住了陪酒女持刀的手腕,另一手又快又重的敲上了她的脖颈,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本来气势汹汹杀过来的陪酒女就这样的软倒在地。

从头到尾她看上去都十分冷静,那张苍白美丽的脸没有似乎的害怕与动摇,她只是蹲下来查看了失去意识的女郎,将那把飞出去的刀收回,然后报警、叫救护车。

这一切都太过戏剧化,两女一男、持刀攻击、然后一方无比冷静的击落,整件事情槽点太多,于是在我们还蹲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整个过程就已经被好事的路人将影片放上了网路并被快速的转发。

直到我们踏出警局后整件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十,我们三人的身份都已经被肉搜出来,不管是我是牛郎的事情还是凶手是陪酒女的事情,这也就算了毕竟是事实,但跟牛郎陪酒女歌舞伎町扯上关系的她就没那么幸运了。

推特上非常多的污言秽语,尤其她又异常美丽,于是被盖章也是歌舞伎町的从业者,然后就是一连串连我也看不下去的言论。

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想说话,但很无力,如果不是她,我今天就要被我的Ace捅个对穿,我他妈可不想跟某个同业一样被戳穿肝脏,复出后再给自己取个不死鸟的称号。

她坐在我的对面,整场笔录耗掉半天,美好的周末被毁个干净,我们现在坐在某个小公园里的秋千上咬着便利商店的包子,我欲言又止的看她,她却笑了。

「没事的,我不在意。」

她笑容很淡,很干净,很轻松,我看着她,忽然就觉得,其实,我一直喜欢她。

可是牛郎谈爱太廉价,我们都只是商品,在我将自己明标价码的那刻起我就失去了谈感情的权利。

于是我只是沉默,罕见并且不合格的用沉默回应她。

快抛弃我吧,我忽然就这么想。

我是如此肮脏,肮脏到连对她有了情感都是一种玷污。

我坐在秋千上,脚撑着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摆着秋千,奇怪的期待着某种宣判──或许是请求赔偿,或许是切断关系,或许是一切她要离开我的世界的宣告。

她太干净了,并不是说身体或甚么的,而是眼神,我被酒精浸泡的双眼已经被模糊得看不清真实的世界,对我而言真实的剩下金钱与人们的情绪,前者自不用提,后者则是我赖以维生的东西,我始终注视着她,而她始终都是那样干净又清醒的眼,没有迷恋没有沉醉,像是有着极为坚定的信仰,坚定到即使身姿那样疲惫,也始终清醒。

我们终归是不同世界的人,正因为我们的不同,于是我对她的迷恋终于清晰的暴露,而我们终将陌路的事情也随之的被赤裸裸的摊到我的面前。

牛郎都要习惯离别,空虚浮华的歌舞伎町就像是昂贵的香槟塔,随手抽走任何一杯都会崩塌,客人不会永远的留在同个牛郎身边,有时候是因为腻了,就算同店不能更换永久指名,但还有其他无数的同业;但更多时候是因为破产了、身体垮了、人生崩溃了,各式各样悲伤的理由,所有歌舞伎町的人们从踏入这个地方第一件该学会的事情就是道别。

可我从不会用抛弃来形容客人离开我这件事,唯独她。

我放下了咬到剩三分之一的包子,秋千停止了晃动,与我一起的等待。

但她没有再继续提这件事,只是笑着看我,开口道,「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她忽然的,就垂下了眼眸,我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下礼拜的今天,陪我去见一个人吧。」

【四】

说没有期待是骗人的,我从即将被抛弃的绝境忽然的被巨大的惊喜砸中陷入狂喜,她如此郑重其事的要求我去与她见一个人,我为此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星期,会是谁?她的友人?家人?长辈?谁?她要让我进入她的生活了吗!

于情于理,这早就远远超出牛郎与客人的范畴了,甚至不是人类可以用来控制客人的手段,以情绪起伏而言甚至我才是被控制的那方,这不对,这很危险,但我完全无法拒绝。

我甚至为了这次会面重新买了一套非常正式的西装,上班用的那些西装都过于年轻花俏了,一眼看上去就十分轻浮;我还为此去发廊重新处理了我的头发,要知道牛郎们本身是为了满足不可能的虚幻,因此我们的发型通常比较……说好听是花美男,说难听是中二,总之我去把他修成了正常得可以面对外面世界的类型。

就在这有些异常的期待下,周六到了。

我们约在了车站,她开车,穿着与她平时的素淡不同,她里头穿着白色套头毛衣,外面套着一件绣纹精致的黑色羽织。

上面绣的紫藤十分精细,在黑色的布面上安静的飘荡,可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笑得有些勉强,几次应答她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要去的地方有些远,我们从东京开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一栋看上去半新不旧极不起眼的大楼前。

从出发时我就在注意她的脸色,此刻她那张本就苍白的面容已经褪至死白,我有些担心,正想出声说些甚么,她却已经拔开了步伐。

大楼似乎是栋商办,来来往往都是穿着职业套装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她停在柜台做了登记,我眼睛不小心扫过,我是知道她名字的,她告诉过我,我们也一同进过警局,可上头登记的却并不是她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糠雨」。

我有些疑惑,但她身周的氛围让我清楚这并不是出口询问的好时机,我只默默的接过她递过来的原子笔,在上头写下了「长谷部国光」——我的本名。

柜台小姐看到我的名字时抬头看了我一眼,因为职业关系,我对人们的情绪算得上敏感,她眼里的打量与了然让我并不是很舒服。

「糠雨小姐,」另名柜台小姐轻声喊她,「他在等您了。」

【五】

大楼的四楼是一家装修雅致的咖啡厅,但整间咖啡厅意外的并没有甚么人,我一眼就看见了一个背对我们的挺直背影。

身旁的她忽然就滞住了,我转头去看她,脸色是墙纸一样的白,整个人绷到了极致,像是被什么膨胀的事物给撑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崩溃。

我已经无法去管自己内心乱七八糟的情绪,伸手用力的我住她死死攥住的拳头。

「……如果不想见,就不要勉强,我们回去。」

她依然没有说话,而是那个显然听见我们说话的背影动了。

他站起,然后,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与她衣摆上的紫藤同色。

她忽然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的弯下身去,我赶忙扶住她,而那个俊美的男人就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礼貌而陌生。

在我的搀扶下她勉强的站直身子,我几乎不忍去看那张美丽的脸,那上头全是眼泪。

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并且冷静。

「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藤色眸子的男人顿了一下,然后开口。

「他们说,您想再见长谷部一眼。」

他的口吻很礼貌,也很冷淡。

她忽然就笑了,我在歌舞伎町两年,看过各式各样的微笑,苦涩的,无奈的,甜蜜的,虚假的,却第一次知道,有人的笑容弧度像是灵魂被拉出的口子。

「我不是想见长谷部,我是想见你。」

她喃喃道,用几乎低到听不见的声音。

相顾无言。

异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她的手很冷。

「你……还能、再叫我一次『主』吗?」

「抱歉,我对您的功绩感到尊敬,也对您遭遇的一切感到悲伤,但,我的主人只有一个,」藤色眸子的男人定定地回望她,最终歎了口气,脸上却没有犹豫,「我不会对我主说谎,也不愿对您说谎。」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很细微,马上被她自己控制住了,只是无论如何逃不过始终都密切注意她的我的眼睛。

她慢慢的笑了,然后是更多的眼泪。

「也好……也好。」

她反握住了我的手,像是要紧紧的攥住些甚么,那纤细冰冷的手与她的脸一样,布满水渍。

我的心口忽然地就温柔又剧烈的疼痛起来。

我扶着她走出大楼的时候才发现我出了一身冷汗,看看表这次短暂的会面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不过这都是另外的事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车上让她休息——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弯下了身体,吐出了一大口血。

一部分溅在了她白色的毛衣上,一部分溅在了她袖口的紫藤花上。

血红血红的。

【六】

然后?没有然后了,后续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大致上是励志的从良史,我辞职后念了两年书考上了二流大学,然后普通的开了一家普通的甜点店(跟我的大学一点关系都没有),然后我普通的跟她求婚了,然后我们在她四十岁我三十三岁时举行了普通的婚礼,然后我们普通的领养了一个普通的孩子(她的子宫在那次严重的车祸中拿掉了,不能生育,我也不是很在意没有自己的孩子,要的话就领养一个吧),然后我们就普通的过着普通的生活。

在孩子成年礼的隔天,她在梦中过世。

她的身体始终都不好,我已经有心理准备很多年了,但当那天到来时我依然没有办法接受,我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女儿打电话来告诉我,她想将交往的对象带回来见我,顺便去祭拜她的母亲,权当见礼。

是了,25岁,女儿已经这么大了,会有想依讬终生的对象并不意外,我答应了女儿的要求,拿出已经好多年没有穿的西装,擦亮皮鞋,端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回来。

……直到片刻前,我内心盘算的都还是要怎么给这个拐走我女儿的臭小子一个下马威,可此时此刻,我对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那双深刻的藤色眼睛,忽然的心口就如当年一般,温柔又剧烈的疼痛起来。

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容故作镇静眼底却写满紧张,完全是一个因为见家长而忐忑不安的神情,「长谷部国重!在此见过您!请!请把主、(女儿用力地肘击了他一下)令嫒交给我吧!」

我看着他,像是看着遥远的时光,她异色的双眼,她苍白的脸,他的不说谎,他的忠诚,那一抔血,那一架溅血的紫藤。

他也曾忠诚於她。

「……你说,她是你的主,对吗?」心口疼得厉害,我视线有些模糊,然而我还是努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紧紧的盯着,像是为了那个已经不存于世的人,女儿慌乱的摆手说那只是他的口误,但我没有理,只是迳自的往下说。

「那,抓好她。」

「别让她走远了。」

「爸?」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女儿想靠前来扶我,我却摆了摆手,吃力的撑起身。

「你们……我没意见,」我最后看了一眼着两个年轻人,那样的年轻,还有光阴去用力的相爱,「就……这样吧。」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

细绵无声的糠雨。

我摇摇头,不欲再看,转身就往里头走。

妻子灵前的花该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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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眼睛與身體都是在戰爭中搞壞的,也因此被迫退役,退役之後原本的本丸自然有人接手,而依照私設刀劍的記憶會因為審神者的離去而被強制清洗,所以那振長谷部的確是她的長谷部,只是已經不再有記憶,時政方為了避免現任審神者的困擾也沒有把實情告知長谷部,因為沒有意義。

糠雨,細綿無聲,思念疼痛都一片寂靜。

她沒有家人,她很寂寞,又失去了戀人,某種程度上她也是脫離了正常世界很久的人,退役審神者的身分讓她也不太敢跟一般正常人有太深的往來,而活像是異世界與現實存在斷層的歌舞伎町對她而言是一個相對比較好的選擇。

金錢可以買到的東西雖然虛假,但某種程度上又很真實,並且可靠,畢竟她做為審神者付出了快十年青春與心血,最後依然一無所有,被當成消耗品的審神者某種程度上就是被戰爭硬生生白嫖的存在,無法上戰場後就被拋棄,與無法再提供慰藉的牛郎會被拋棄某方面而言存在極大的共通點。

指名菜鳥的原因是因為在這個像是異世界一樣的歌舞伎町,菜鳥就很像初降的刀,還沒有形成自己一套應對這個虛假世界的方法,她在其中看見了一點熟悉感。

女兒跟母親的長谷部是不同振,但其實,同振又如何呢,結局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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