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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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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觉得要不是他是她的儿子,阿妈很可能会直接拿起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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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阿妈气坏了,她打了格桑一顿。格桑觉得要不是他是她的儿子,阿妈很可能会直接拿起猎枪。

格桑被关在了帐篷里。阿妈把打酥油,做曲拉和糌粑的活儿都给了他,勒令要在她回来时全部做完。头几天格桑不适应这些活儿,手掌被甲罗(打酥油用的棍子)磨出了泡,腰也酸得直不起来。他看着帐篷外顶好的阳光,想着央金。

明天是山神节了,他阿帕估摸也不会再打央金了。可是格桑越来越烦躁,他想到过了山神节他就再见不到央金。即使他欺骗自己,心里还是耷拉了一种无名的焦躁。

这种焦躁感在第二天达到了顶峰。他很早被阿妈催促着起床。穿上印有妙莲图案的初巴,戴一顶毡皮帽,脚上是新做的藏靴,收拾得体面英俊。吃完早饭后被同村的多吉叫了出去。他和多吉还有其他几个男孩负责在煨桑的时候守着桑炉。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桑炉已经冒出了青烟,而周围的土堆上也围上了一圈一圈的风马旗。其他早些到达的孩子正在往炉里添加松枝,附近的空地则放着有如糌粑,茶叶,青稞等贡品。来参加的村人们都会些贡品过来,之后由这些孩子把贡品投入炉内。

多吉来回小跑把地上的贡品搬到桑炉旁边,格桑则一点点往里面投贡品。两人时不时说会儿话。

“你看今天送来的东西,可真是些好东西哩。”

“什么?”

“丹增村长不是死了吗,他们家拿了好些好东西过来。你看这个,我都没见过这种糖哩。上面写着啥我也看不懂。”

“给我看看?”格桑顺手接过。

“‘水果‘,水果糖。”

“你懂的真多哩,“多吉说道,”汉文也识得。“

“阿妈教的,我也识不全。哎,你干嘛?“

格桑看见多吉迅速剥了糖一颗塞进嘴里,然后悄悄凑过来,把一颗红色的糖果塞进格桑手里。

“别跟别人说,分你一颗。“

格桑也没说什么,顺手就把糖收进了袖子。接着他问道,“你看见央金没?”

“没呢,但估计是在村长家的帐篷里。“多吉说,”你要去找他?你最好别去。“

他悄悄凑过来,“我知道你和他要好。但是他马上就要被山神娶走啦,你还是不要去找他啦。“

格桑回头往村长家的帐篷瞅了一眼。“现在人多,我等会儿去看看他。“

多吉没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而格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忙。中午的时候桑炉里的烟完全冒起来了,接着他被他阿妈叫走去帮忙,最后终于在薄暮得了空。食物和酒都准备好了,人们即将燃起篝火,节日的气氛即将随着宴会到达‍‍‌高‍‌潮‍‍‌‎。而在西沉的太阳的阴影下,格桑偷偷溜进了央金所在的帐篷。

帐篷里只点了几只蜡烛,摇摇晃晃地把央金的影子打在帐篷毡子上。央金有所感应似的回过了身子。

格桑走近央金,看到他穿了“戴天头”的服饰,化了妆,眼角涂上了用红土和藏红花磨成的颜料,头上戴着的“马尔顿“用珊瑚石做了点缀。可能是帐篷里太不透风,也可能是蜡烛的味道太呛,总之格桑只觉得晕晕的,连同心跳都像被加了鞭的马儿。

他看到央金眼角的痣被加了笔,被他白皙的肤色衬着,像是泪一般。

两个人相顾无言许久,直到蜡烛爆出了一个小灯花。

“你也是来送我的吗?“

“不!我……”格桑急忙说道,但又不晓得怎么解释。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好久没看到你了,又。阿妈不让我出门,我担心。”他语无伦次,心里缠着一团羊毛线,便不自觉抓过了央金的手。却只听他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央金任他掀开袖口处的布料,把手腕处的淤青和手臂上肿胀的伤口直直白白地暴露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他还打你?”

央金任由格桑牵着手。鼻头却酸了,继而眼泪掉了下来。他侧过头好让脸埋在阴影里,用不清楚的鼻音说道,“阿帕他……。”

他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咽下什么,“阿帕他,从村里拿了钱。”

“那些钱够他用好久的了。”他低下头,突然间又抬起头看向格桑。

“你说,我真的会成神仙吗?就像雅拉山神一样。”

格桑被他认真地盯着,慢慢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央金笑了笑,很快泪水积满了眼眶,“他们一直和我说我会去天上,我怎么能相信他们呢。”

“看来我去不成天上。可我还不想死。”

格桑拉着他的手,央金伏了过来,在他肩头小声地抽泣。格桑感觉到肩膀湿了一片,于是他伸手抱住了央金,却不想央金直起身用袖口擦干了泪,那被火光照得亮亮的眸子直直射进了格桑心里。

“你说过要娶我当你阿佳,你带我走好不好?”

央金眼角的颜料都被抹花了。格桑被这近乎求救,却又参杂着几分依赖的话语打动了。他怎么没想到呢,带着央金离开这里,找寻另外一处地安顿下来,就像千年前他们的祖先一样。他的眼前回闪过阿妈,阿帕,扔石头的小孩,村长的影子,最后定格在央金的脸上。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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