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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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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概要

-----正文-----

她穿着一件浅蓝的呢大衣,乳白色的毛衣领向下折了一道。

我向她招手,她笑了,从自行车后座的铁丝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那里面装的应该是她给我抢的口罩。

她像春天的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朝我跑来,身后是白色的阳光和白色的玉兰花。

“不热吗?”我指了指她的衣领。

她摇头,“喏!”,她举着塑料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一星期前她约我出来,说有东西要送给我,我不想收她的东西,借口家里口罩不多不能轻易出门,她很快地发来消息:“出来吧,我给你买了口罩。”

她迅速地撤回了那句话,但我已经看到了。我告诉她:“我看到了。”

她发来三个句号,随后又说:“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其实我家里并不缺口罩。

我跟我妈说小旭给我们家买了口罩,她说:“小宝真贴心。”

“家里口罩很多。”我拿着手机,想编点理由拒绝这份好意,但我妈说:“她想见你呀,我再找人给她妈妈送点口罩就是了。去吧?嗯?”

何晓旭喜欢我,我妈都知道。我妈看着何晓旭长大,她和大院里所有的叔叔阿姨一样叫她小宝,她也喜欢何晓旭。如果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我们两家可能已经定亲了。二十一世纪的社会是一个进步的社会,我妈向我保证她会跟上时代的步伐,不以家长权威干涉我的恋爱自由。

但她还是热切地盼望着我能喜欢何晓旭。

可惜的是,我对何晓旭没有何晓旭对我的那种喜欢。我二十岁了,喜欢过几个女生,我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我也知道何晓旭长得很漂亮,性格很好,各方面都很优秀,然而这些不是我喜欢她的充要条件。

我看过她穿开裆裤的样子,她在我的印象里始终就是穿开裆裤的三岁小孩。

我拆开塑料袋,看到三袋口罩和一袋奶片。

何晓旭喜欢给我送各种各样的糖,大白兔金丝猴费列罗怡口莲,悠哈益达德芙旺仔,不二家阿尔卑斯。托她的福,我尝遍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糖果。

高二那年有个女孩送给我一板缠着蝴蝶结的黑巧克力,她在贺卡里写:“希望我是第一个送你巧克力的女生。”她不知道我吃了何晓旭无数的费列罗。

我问我的兄弟:“女生是不是都喜欢吃甜食,为什么她们总是送这些?”

“喜欢你才给你送,怎么没人给我送呢。”

那时候我摇头摇得很坚定,我铿锵有力地说:“她只是馋。”我没有意识到何晓旭在初中的时候给我递的还是辣条和上好佳,从某天开始,咸味零食全部替换成了甜滋滋的糖果,就像我不知道她喜欢我。

等到全世界都知道何晓旭喜欢我,我的弟兄们、我爸我妈、邻居家已经上大学的姐姐没事就拿这件事调侃我,我依然很坚定:“你们在想什么,怎么可能的事。”

直到我不经意地瞥见何晓旭坐在球场下,手托着脸颊,笑弯的眼睛里流淌着亮晶晶的溪流一样的光。我把球投了出去,听见它“刷”地划过球网。

球进了,我想,完蛋了。我也许会让她非常难过。

何晓旭比我小一岁,我们住同一个院子,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念同一所初中,考进同样的高中。我上高三的时候她读高二,为了方便走读我妈卖掉了大院里的房子,我们搬进高中旁的小区,何晓旭不再是我的邻居,她有点不开心,但还是给我送了搬家礼物——一套不知从哪儿讨来的的状元笔记。

我们站在老房子几乎被搬空的客厅里,她放下了笔记和麦当劳的纸袋。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麦辣鸡翅的香气,何晓旭吸了一大口可乐,清了清嗓子宣布:“李一鸣,我喜欢你,希望你考出好成绩。”

我说:“好的。”

她愣了,半天没吱声。

我问:“吃吗?”

何晓旭点头。

我们两个人吃完了三人套餐,我收拾残局,何晓旭拧紧眉头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应该说我也喜欢你,或者谢谢,或者对不起。”

我以一种长辈的口吻告诫她:“小旭,你也知道我快高考了。”

当时我以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后来我才知道,直接了当地拒绝好过无意义的拖延,不拒绝就是怂恿。

高考之后,何晓旭第二次跟我告白,我说:“小旭,现在是你要高考了。”

“其实你不喜欢我吧。”她叹了口气,“你可以说出来的。”

“对不起。”

“没关系。”

暑假里我没怎么见到她,我以为她再也不想见我。可是她来了,我被她抓到和朋友一起在小区的小花园里抽烟。

我想偷偷地学点大人做的事情,看到她我突然意识到大人做的事情未必值得学习。我慌忙地掐了烟,何晓旭咳了一声,“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我的兄弟笑着给她腾地方。

“我不会告诉叔叔阿姨,”何晓旭严肃地提出条件,“前提是大一这年你不能谈女朋友。”

她像宣战一样宣告她依然喜欢我,她希望我等她一年。

我不怎么害怕我爸妈知道我抽烟这件事,但我还是答应了她的条件。要问为什么,因为她是何晓旭,她跟我有十几年的交情。

大一的时候我确实遇到了心动女生,看完电影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把长发撩到耳后,笑着说:“今夜月色真好。”

我抬头看天,没找到月亮。

我说:“赶紧上去吧,好像要下雨了。”

一个月后,我的心动女生变成了我室友的女朋友。我不得不发动暑假时学会的抽烟技能,以慰藉自己的惆怅和愤怒。

技能不熟练,我被自己抽的烟呛得疯狂咳嗽,我想,这不公平。

大家都是独生子女,凭什么何晓旭喜欢我我就得让着她?

我打开QQ,找到何晓旭的海豚头像,她的QQ签名是——海洋中有一条温暖的河。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子就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文艺句子。

她不在线,我打了很长的话,诸如,我遇见喜欢的人了,谢谢你喜欢我,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喜欢,对不起。

最终我没把这些会让她难过的话发出去,我问她复习得怎么样了。

何晓旭没有立刻回答,她在一个周六的晚上给我打来电话。我们互相客气了几句,她说学校的事,做了很多卷子,我也说学校的事,军训走了正步。我们经历的事情大相径庭。

我舍友也来走廊上打电话,他有点尴尬,离我离得很远,但我还是听到他对我的心动女生说着不堪入耳的甜言蜜语。

我没仔细听何晓旭在说什么,光顾着偷听小情侣之间的对话。

“一鸣哥,你没有谈恋爱吧?”何晓旭的问句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本来可以谈恋爱的。

“没有。”我说,“你好好复习,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想,等这个小丫头考完试,我应该跟她好好聊聊。

何晓旭的签名保持到了高考结束,我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让我去看一本书。

十九世纪的人们相信来自热带海域的黑潮会和墨西哥湾暖流汇聚于北半球的顶端,北极圈的冰层会被这两股“温暖河流”融化,地球最北的地方一定有一片开放极海,在那里,船只可以自由航行,生灵能够蓬勃生长。

“但是开放极海并不存在。”我翻着那本书,试图说服何晓旭我对她的爱情和开放极海一样只是人类的美好幻想。

何晓旭笑了,眼睛弯弯的,下巴尖尖的。她瘦了,漂亮得超乎我的想象,但这种漂亮依然不能让我心动。

何晓旭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孩。

何晓旭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几十年后,北极的冰层都会融化。”

我们莫名为环保问题争了起来,然后我说漏了嘴,让何晓旭知道她给我带来了困扰。

“这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呀。”何晓旭被气哭了,可能是被自己气的,也可能是被我气的,“如果你觉得困扰,那你就去喜欢别人。其实没必要在意我的感受。”

她的声音在颤抖,但我知道她说的不是气话。

“我不会告诉叔叔和阿姨的。”

“什么?”

“你抽烟的事。”

我无奈地把她的头按下去,躲开她含泪的注视,“她们知道。”

那天何晓旭给我发了一段话,“你觉得洋流可以主宰自己的流向吗?我曾经觉得这是大自然的意志,但后来我认为它没有那么被动。虽然环境冰冷,虽然会被同化,但是能够向北方流淌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

“看不懂。”我回答她。

“我还是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

“好的。”

何晓旭报了海洋科学专业,我们不在一座城市,但我们这场喜欢与不喜欢的纠葛还没结束。她怀有一种浇不灭的热情和亢奋,时不时给我寄吃的,适时地提醒我带雨伞添衣服。

每周一早上她都跟我说早安。

我问过她,我哪里值得她这么喜欢。

她说,你好像是在炫耀。

被何晓旭喜欢能够满足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虚荣心,但我真的不想炫耀什么。

我很在意,不能回应的苦恼让我没办法多看别的女生一眼。

何晓旭的喜欢不停止,我生活的秩序就不能恢复。

“你们在演电视剧吧,造成单身狗不适的那种。”我的室友跟心动女生分手了,他并不是很难过,甚至有心情唱起了“情深深雨蒙蒙世界只在你眼中”。

整个寝室都笑了起来,“这他妈就是爱情啊!”

我不可能再拥有爱情了。

我一边说“操你妈”一边把枕头砸到了罪魁祸首身上。

我不可能再拥有爱情了,除非那份爱情来自何晓旭。

新冠病毒让我的寒假有暑假那么长。

何晓旭还是每周一跟我说早安,我会在中午起床的时候回复她中午好。

可以不理她吗?可以的,但她不会因为我不理她就停止周一的问候。

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拆了奶片的外包装,抓了一把塞进何晓旭的口袋。

她迅速地把手‍‎插‌‍‎‍进‌‎口袋,抓住我的手腕。

好肉麻。

何晓旭进阶了。

“李一鸣,请我吃麦当劳好吗?”

何晓旭得意忘形了。

“我不想在外面吃。”我从她的口袋里救出自己的手腕。

她下半张脸都被口罩挡着,但我知道她在撅嘴。

小屁孩。

“请你喝奶茶吧。”我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去我家喝好吗。”

“不好。”

“去你家喝。”

“不。”

Coco距离地铁站842米,一点点1.1千米,口渴了1.5千米。

“喝什么?”

“口渴了。”

何晓旭喜欢Coco。

我把手机揣回口袋,何晓旭立刻改口:“Coco也可以,我喜欢Coco,我爱Coco。”

“走吧。”

“我们走过去吗?”

我嗯了一声,她长舒一口气,“现在我爱口渴了。”

何晓旭走得很慢,回到地铁站的时候热奶茶都冷了。我把奶茶放进她的车筐。

何晓旭抬头看花,没看我,“一鸣哥,学校的玉兰花开了吗?”

她问的是高中校园里的几棵玉兰树。

“没在意,应该开了吧。”

何晓旭要我回家的时候帮她看看。

我和她说再见,她在我身后以一种我绝对听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语道:“李一鸣准备什么时候喜欢我呢,花儿都开了。

“春天又到了。

“玉兰花啊玉兰花,等李一鸣在学校看到你的时候,你能不能告诉他,我还是很喜欢他。

“虽然他可能听腻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春天真叫人悲伤。”

我转过身去面对她,“我听到了。”

“我知道你听得到。”

那种纠葛又一次上演了,但这次我准备跟何晓旭投降。

“明天吧,明天开始喜欢你。”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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