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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春觉得心中刹那雪亮,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明楼独一无二的信任更宝贵?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她动用了情报处所有人手,命令他们暂停一切事务,倾力追查“樱花号”专列事件泄密的源头。
汪曼春的入手点是上次侦测到的可疑敌台。她一直怀疑,军统在上海的据点就在法租界内,恰好与那电台位置相吻合。
然而那天之后,那部电台便销声匿迹,似乎进入静默状态。她亲自到监听室,督促报务员们搜索各个频率,誓要将那电台找出来。
依照汪曼春过往经验,行动前和行动后,向来是电报收发最频繁的时段。行动前,要布控;行动后,要扫尾。如果不能在四十八小时内侦听到有用情报,再往后就更渺茫了。
“樱花号”出事第二天下午,曼春独自待在办公室,整理纷繁冗杂的线索,希望能有灵光一现。忽然有人敲门,来的是她手下最得力的一名报务员,朱徽茵。
“处长,您看。”
汪曼春接过朱徽茵呈上的文件,神情一下子凝重了,“又是在法租界?”
朱徽茵恭谨地答道,“是的,这是一部非法的私人电台,所用频率波段和上次那部消失的电台非常接近。”
“能判断电报员是同一个么?”
“并不是。之前一部电台,电报员手法很快,但是衔接并不顺畅,像是新入行的;这次我们拦截到的这份电文,发报员很明显是个老手。”
汪曼春思索道,“这部电台很有可能是接替消失的电台。或许,军统原先的交通站遇到了什么意外,被迫转移,并且更换了电台和报务员,来调开我们的视线。”
“属下也赞同处长的看法。在这个时候突然更换电台,绝不是巧合。”
“你立刻拿到二组去破译这份电文,看看是不是和‘樱花号’有关。如果这次能顺藤摸瓜,找到抗日电台的下落,我给你记头功。”
“谢谢处长!”
汪曼春心里很高兴,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哥。拎起话筒转念又想,等她摸清这个电台的底细,确定它隶属军统之后再行上报,更为稳妥。
想到这里,她又打电话询问手下,是否已锁定电台方位。手下答复,目前能将坐标缩小至司各特路南面两个街区的范围内,那里是一片民居,难以辨认电台所在地。
汪曼春猛地想起,前段时间她派去监视梁仲春的特工曾向她汇报说,梁处长在司各特路有一套房子,似乎是金屋藏娇,养着一位姨太太。
梁仲春瞒着家人在外面偷养小情儿,这事汪曼春是知道的,甚至当面调侃过对方。因为他对那女子十分宠爱,从不带出来给人瞧也就罢了,还把她的弟弟安排进七十六号当差,在行动处混上个小队长的头衔。
曼春心里直犯嘀咕,梁仲春是几年前从中统“投诚”过来的变节分子,而这份“诚意”究竟有多少,她实在不敢恭维。她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梁仲春,会不会仍然和“那边”有联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口中的“小情儿”,很有可能是他的报务员;而那个所谓的妻弟,就是他的眼线了。
汪曼春想到这里,顿觉自己的思路豁然开朗,柳暗花明。梁仲春与自己平级,在七十六号内能够接触到相同机密等级的情报,作为行动处处长,他主抓此次具体行动,要想在列车上做点什么手脚,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正在寻思之时,译好的电文送至,她定睛一看:内查在即,暂勿归沪。长春。
汪曼春再无疑惑。这一定是内线在向参与爆炸行动的同伙发出示警,这个代号为“长春”的人,就是她所要寻找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梁仲春本人。
她当即叫上一组人,带上监听仪器,前往司各特路实地探查。
一辆军用大车驶入贝当路,在长街上缓缓前行。车内便是汪曼春亲自带队的特工小组,时刻侦听周围是否有可疑的电台信号。刚才朱徽茵侦听到的是发报信号,有发必有收,他们等待的,就是收报那一刻。
她事先已命人支开梁仲春,避免正面接触,打草惊蛇。车子按照之前划定的范围来回逡巡,捕捉信号。
转了几圈后,汪曼春觉得大车太过显眼,于是派人从总部再调一辆小车过来,又精简了人手。毕竟这是在法租界,他们也不便硬来,倚多为胜。
这是一项非常枯燥的行动,没有短兵相接,没有刑讯逼供,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暗中侦测与等待。这是汪曼春最不喜欢的工作。
其实作为处长,她大可将现场任务布置给亲信部下,自己坐镇后方,运筹帷幄。然而这一次不行。她接下这个清查内奸的任务,是为了她的师哥。既然如此,又怎能因一时的懈怠草率,毁了师哥对自己的信任?
临近黄昏时分,天色暗淡下来,仍然一无所获。汪曼春留下人手继续侦听,先行返回七十六号。刚到情报处,就有手下报告,明长官来过电话。
曼春忙给师哥回电。“师哥,你找我。”
明楼听出她话音里还带着喘,不由笑道,“刚出外勤去了?”
“嗯,今天下午一直在外面,这会儿才刚回来。”曼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通个气,“师哥,关于清查工作,我有眉目了。”
“哦?”明楼果然对此十分关切,“查出什么来?”
曼春伸手掩住口,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内鬼是梁仲春。”
“梁处长?这话怎讲。”
曼春便将目前掌握的线索与自己的推想一一告诉了明楼,并道,“综合这几个方面来看,梁仲春有重大嫌疑。师哥,你觉得呢?”
她原以为师哥会十分欣赏自己的效率和成果,至少也会温言鼓励几句。哪知明楼在电话里沉默了良久,方开口道,“曼春,你顺着这条线调查,这是对的。只不过,你一上来就将梁处长作为调查对象,这步棋走岔了。”
曼春不大高兴地回嘴道,“师哥,你怎么反而向起他来。你的意思是,我动不得他?”
“曼春你别心急。不是动不得他,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动他?”
“我……”曼春一时语塞,“可如果他真是内奸,我们也坐视不管吗?”
“不是不管,只是在证据尚未确凿的情况下,我们务必慎之又慎。万一风声传到他耳朵里,被他反咬一口,到时候可就被动了。”
“这我知道,证据嘛,我会抓紧时间搜集的。我的人现在还在司各特路巡逻,寻找那部电台。只要锁定了电台坐标,到时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嗯。”明楼的声音又和缓下来,“曼春,我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怕查梁处长,我只是怕有人借题发挥,说你打击异己,这样不利于你在七十六号树立威信。”
“我,我知道师哥你是为了我好。”
“只有当面泼你冷水的人,才是亲人——你懂我待你的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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